第26頁
那天張嫂和她說了很多話,有些她能聽懂,有些沒聽懂。
她倒是十分關心一個問題:“那我會嫁給誰?”
“這個你哥哥會給你安排,他那麼心疼你,一定會給你找個好人家。”張嫂笑眯眯地湊在她耳邊,“你要是有中意的,不好意思和他說,也可以跟嫂子先說說,嫂子去幫你跟你哥哥說和。你知道不,咱們鎮子上有好多男人都眼巴巴想娶你呢,就連首富王家的王公子也對你傾慕已久,他要是知道你可以出嫁,怕是要把你們藥鋪的門檻子都踏破了……”
落塵堅定搖頭,“我誰也不嫁,我這輩子就要跟著我哥哥。”
張嫂笑得前仰後合,“說你傻你還真傻啊,他是你哥哥,你怎麼可能跟他過一輩子。”
“為什麼不行?我就是不嫁人,我就是要跟著他……”
張嫂笑不出了,目瞪口呆看著她。
張嫂走後,她一個人去浮山山頂,坐在平日哥哥練劍的地方,對著天空發呆。
落日把天空點燃,滿目儘是灰暗的紅色,她仍想不通女人為什麼一定要嫁人,為什麼一定不能跟著哥哥過一輩子,反正她不管為什麼不行,她就是要這麼做!
“我到處找你,你怎麼一個跑來這裡?”宇文楚天有點喘息的聲音在她的背後傳來。
“哥!”她轉身看著他,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和堅決:“我不想嫁人,我不許你把我嫁給別人!”
他啞然失笑,為她摘取落在發間的落葉,“好,你說不嫁就不嫁,不過以後若是你遇到意中人,你可別哭著喊著要嫁人家。”
“我才不會!”
“你呀,越來越任性,真是被我寵壞了。好了,就要下雨了,我背你回去。”
“為什麼要背我?”
“你身上不方便,不能走山路……”
在如血的夕陽下,她靠在他溫暖的背上,幸福得嘴角都要笑抽筋了。那時候,她真是年幼無知,她以為她不會嫁給任何男人,卻不知道她終會遇到陸穹衣和蕭潛,就像她以為最疼他的哥哥不會離開他,卻不知道他有一天會不辭而別,連一句“保重”都沒給她機會說……
那日,正值深秋。
裘叔在浮山上精心培育的曼陀羅終於開花結果,它的果子很奇怪,圓滾滾的,上面長著毛茸茸的細刺。楚天幫裘叔把曼陀羅的果子全都摘了回來,搗碎了碾成了泥。
那天下午,她就覺得他很奇怪,走路很慢,還經常分不清方向,她問他怎麼了,他只隨口答了一句:“沒什麼,忽然有點頭暈,可能昨晚沒睡好。”
“那你去休息吧。”
她以為他回房睡一會兒就會沒事,誰知她去看他時發現他便躺在了床上渾身顫抖,表情很痛苦,額心沁出汗滴,一雙手緊緊握成拳。
“哥,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她伸手抹了抹他的臉,溫度並沒什麼異常。“我去叫裘叔來看看你。”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靜靜睜開眼,一向清澈的黑眸閃過一種幽深的光芒。
倏然,她眼前一晃,人不知怎麼就躺在了床上,他反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嬌笑著捶打著他的心口,“你太壞了,居然裝病嚇我,看我怎麼……”
她剩下的話徹底被他的氣息吞沒。
她受驚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無限放大的黑眸。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吻過她很多次,但都是臉頰,或者額頭,從來沒有這樣吻過她的唇……
第六章 情愫暗生(五)
落塵徹底亂了,腦子裡一團亂,似乎明白他在做什麼,又似乎不明白,但她沒有抗拒,一動不動任由他越吻越深,越吻越重……
柔軟的碰觸與吸吮,讓她全身都軟軟麻麻,身子像融化了一樣,即使躺在床上,仍有種隨時會跌落萬丈深淵的錯覺。
唇瓣輾轉片刻,他的舌又挑開她的牙齒,滑入她口中。她的心徹底被他的舌尖攪亂,腦子裡煮成一鍋粥,她有些心慌,下意識想要躲開,可他強勢的身軀壓在她身上,讓她根本無法動彈,只能由著他親的更深,更瘋狂……
她能感受到他濃烈的氣息,帶著陌生的占有欲,像要把她整個人都吞下去一樣。起初她有些害怕,之後漸漸適應了這種不一樣的吻,也開始喜歡上這種被火焰纏繞,吞噬的滾燙感覺。她不由自主與他靠得更緊,顫抖的指尖纏在他的肩上……
他唇舌又移開,從她的臉滑到頸上……
這種親吻就一點都不舒服了,他親到哪裡,哪裡就像被火燙過,又痛又熱。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指不禁收縮,指甲嵌進了他的肌膚。
突然,他身體驟然一僵,如夢初醒般推開她,閃身下床。
“這不是夢?!”他眼中的迷亂瞬間冷卻,“怎麼會這樣?不會的……”
“哥?”
他一步步回退,直到看見門口站著的裘叔。
裘叔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好像已經站了很久。暗夜裡,她看不清裘叔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臉上並無驚訝,像是早已預料到今天發生的事。
他怔然一瞬,猛然沖了出去,再沒回來……
“哥?!”她想去追,但裘叔將她攔住了。
“我哥哥到底怎麼了?”她問裘叔。
他溫柔地將被子蓋在她身上,摸著她的頭說:“小塵,你別怕,也別多想,你哥哥中了毒,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什麼。”
“他中了毒!什麼毒?”
“曼陀羅,一種可以讓人……變瘋狂的花毒。你不用擔心他,這種毒最多能維持幾個時辰,他吹吹冷風就沒事了。”
“裘叔,那我們快去找他吧,別讓他到處亂跑,讓人看到他發瘋的樣子就不好了。”
“我去找他,你在家裡等著。”
她搖頭,“我也要去!”
“我想,他現在不會想看見你……”
*******
雨打屋檐,水珠輕落敲石欄,稀疏聲漸弱,雨過雲散,東方露出灰白。
宇文楚天怔怔望著鞋邊微微沾染了水珠,他不明白今晚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當時,他眼前的一切朦朦朧朧,恍恍惚惚,她輕輕靠近他,輕紗薄幔,青絲順垂,軟玉溫香,而他全身酸軟無力,血氣一陣陣想要衝破束縛,這分明就是夢中才有的感覺。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無所顧忌,卻不想這一切竟是真實,他竟然真的吻了落塵,他的妹妹,而且還差點……他簡直禽獸不如。
糙地稀疏聲傳來,宇文楚天抬頭,只見裘叔撩起長袍,在他的面前坐了下來。
“裘叔,我剛剛好像中了毒,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裘叔點點頭,道:“不錯,你的確是中了毒,曼陀羅的毒。曼陀羅花與火蓮天性相剋,你雖然有火蓮護體,百毒不侵,但卻抵抗不了曼陀羅的毒,你以後一定切忌,決不能靠近曼陀羅,最好連香氣都不要聞。”
他點頭,得知這一切都是花毒的驅使,他的羞愧之心稍有平息。
不料裘叔理了理衣擺,又道:“你知道麼,曼陀羅雖然會麻痹人的經絡,卻絕無催情的作用,它只會讓你的意志變得薄弱,做出你平時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這句話,讓他如同被點了穴,全身僵硬,連呼吸都僵硬了。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你看小塵的眼神不一樣,那不是一個哥哥看妹妹的眼神。我也知道你一直能控制住自己,只是曼陀羅讓你失去了自控力,所以,你做了你內心深處最想做的事……”
隱藏在心底不敢示人的秘密被窺破,他很想辯解,可是面對裘叔那雙透析世事的眼,他什麼樣的辯解都是蒼白的,他對自己的妹妹有了非分之想,這是不爭的事實。
現在他應該做的不是辯解,而是做出最適合的選擇。
宇文楚天道:“裘叔,我已經決定了,明日我就會離開,希望我的離開,可以讓她真正長大,可以明白什麼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離開?你要去哪?”
宇文楚天沒有回答,遲疑片刻問道:“裘叔,我有個問題很早就想問你,不知……”
“你問吧。”
“你可認得我的父母?”
裘叔不言。
“我父親是宇文孤羽,我的母親……”
“我知道。”裘叔答。“我與你的父親本就是舊識。”
“舊識?那你一定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殺是不是?”
裘叔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前不久才聽說他們被人害死。”
看出裘叔不想說,他沒有再多問,深思良久,又問:“那麼我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是一對很登對的璧人。”裘叔的眼光望著遠方,似乎望著過去的種種,“你娘是天下第一劍陸無然的女兒,劍術精湛,又是江湖中人盡皆知的美女,而你爹,是北周的皇子……”
那夜,雨過天晴,裘叔給宇文楚天講了一段很長的故事,那段被掩蓋的歲月,脫去了塵封的外衣,展現了它鮮活的色彩……
宇文孤羽原是北周皇子,天生英俊不凡,一雙黑眸似墨般純透,眉宇間蕩然浩氣,骨子裡更是透著與生俱來的傲然尊貴之氣。那一年,朝廷動盪不安,皇位爭奪之戰此起彼伏,他厭倦了北周的宮中政治鬥爭,也志不在此,便拋下別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富貴榮華,隻身來到了中原武林。
中原原屬北齊,那時的北齊還沒有被戰爭破壞過的痕跡,正是鼎盛時期,北齊雖與北周摩擦不斷,但中原的武林是向來不涉政治的。而中原這一方沃土,氣候宜人,不似北周寒冷,而且風土人情也十分和善。加之宇文孤羽武功不凡,又氣度不俗,到了中原沒過多久,便交了一些江湖朋友,其中也包括江湖中曾名極一時神醫的裘翼山,也就是裘叔。
於是,宇文孤羽深深喜歡上中原,隱去了身份地位,留在中原做了一隻閒雲野鶴,遊山玩水,瀟灑自在。
若不是遇到陸琳冉,他恐怕這一生都會逍遙如仙。
他與陸琳冉的相遇,是在蒼梧淵,那個改變了他們後半生命運的地方。
那天下著雨,很大,蒼梧淵被掩蓋在一片霧氣之中,宇文孤羽剛從蒼梧山上下來,便在懸崖邊聽見了陣陣微弱的低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