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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沙點點頭,輕撫著門,指尖卻深深的嵌入框子裡。
“明天若是蕭潛再來,見見他吧,他對你是真心的,像蕭潛這樣重情重義的男人,世間少有。”頓了頓,他又道:“對一個男人來說,如果他連心愛的女人都得不到,縱然傲人於世,縱然一世繁華,漫漫長夜不過是寂寞孤獨。”
宇文楚天轉過身,身影即將沒入黑暗,她失了魂一般追了出去。
“宇文楚天……”她大聲說,“我想,她是不想恨你,怨你,才會傷害她自己……”
他的腳步緩了一下,卻沒有停下來,身影一點點被黑暗吞沒。最後,他在黑暗中停住,看向仍然站在門口望著他的浣沙,不禁嘆息:“我錯了,我不該再來見你……小塵,只有我離開,才是對你最好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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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喝了烈酒的緣故,自宇文楚天走後,浣沙的腦子裡一片混混沌沌。她閉上眼睛,也不知是睡還是沒睡,腦中漸漸浮現出奇怪的場景。
對面是一片青山綠水,翠葉繁花,她雙手拖著香腮坐在一塊平滑的大石上。她的對面,有個一身白衫的男人正在練劍,他飛入半空,持劍自垂直下落,如落葉一般輕盈,似閃電般迅捷,一劍便貫穿了一桿翠竹。
那男人不是蕭潛,蕭潛的身形比他更強健。是那個人?這個念頭讓她努力想看清他的樣子,無奈無論她怎麼努力始終看不見那人的臉。
轉眼黃昏已至,男人收劍走到她面前,笑著撥開她額前的亂發,她仍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他的笑容比陽光燦爛,眼神也是明鏡般通透。
“是不是很無聊?”他柔聲問。
“沒有。”她用力地搖頭:“你的劍法越來越好了。”
他笑著抱緊她,淡淡的男人味道將她包圍。
過了很久,他才放開她,道:“走吧,再遲就看不到日落了……”
他將她背著背上,沿著蜿蜒的山路穩步走下山。
小橋下溪水淺淺,天空中細雨無聲,綿雨中,她依偎著他的肩,看著遠方的陽光在陰雲後黯淡。
……
夜風不期而至。他問她:“冷嗎?”
她搖頭,縮了縮身子,手臂將他摟得更緊:“有你在怎麼會冷呢?”
“如果沒有我呢?”他的指尖輕撫她的秀髮,目光溫柔若水,眸中映著她的模樣。
“沒有你?”她調皮地眨眨眼。“那怎麼行呢?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要跟著你。”
“傻丫頭,你早晚是要嫁人的。”他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賴著你,讓你養我一輩子。”她笑逐顏開,撲進了他的懷裡,伏在他肩頭,深深呼吸著他的味道,有種清淡的竹葉香,聞起來很舒心……
這個味道,她聞過,是宇文楚天身上的味道。
渙沙一驚,驟然從夢境中驚醒。她用雙手死死按住劇痛的頭,這是夢嗎?還是真實?
有人說:夢或者是記憶的片斷,或是心裡的渴望。那麼這是她失去的記憶?還是她心裡的渴望?
她要知道答案,必須知道答案。
她起身跑到對面的竹園,看到那裡空無一人,她才恍然想起,宇文楚天,已經走了。
第三章 此情難寄(二)
宇文楚天走了,無聲無息地消失,房間裡沒有留下任何屬於他的東西,好像他從未出現過。浣沙經過竹林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的向裡面望一眼,竹葉輕浮,清香悠遠,只是人已不再,石桌上只還擺放著一套乾淨的茶具,每每看見此景,她的心總會沉一沉,之後,乾脆吩咐下人將其收了。
蕭潛來了幾次見不到她,便不再來了,渙沙以為他放棄了,蘭夫人卻告訴她:“邊疆突然起了爭端,皇上派蕭潛速去守住邊城,今日出發。”
那天,外面下著大雨,她坐在池邊的亭子裡彈著古琴。一身淡衣素衫,雪鍛輕服。
素紗清點未挽髮髻,只在鬢角斜斜的插著一隻合浦明珠,三千青絲柔柔垂下,那股涼意卻一隻蔓延到指尖,雨中氤氳著的霧氣,讓她整個人顯得淡淡的。
雨聲錯亂,琴聲凌亂,池水也被漣漪攪渾。她承認,她有些掛念蕭潛,那種掛念更多的是擔憂,是愧疚,是她深覺自己終究是辜負了這麼好的男子。
驀然,琴弦在她指間斷了,天籟之音在雨中戛然而止。這時候,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捉住她的手。
她猛然回頭,看見宇文楚天被雨水淋得渾身濕透。
細密的雨滴順著他的鼻息輕聲低落,濃密的睫毛沾染了濕氣顯得更加黑亮,那雙黑瞳凝視著他,似乎要把她牢牢的刻在他的眼裡。
“你?”她承認,這一瞬間她是歡喜的,真真切切的歡喜。“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你這個樣子,我就是死都不會瞑目!”
“……”如煙如霧的大雨里,她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痛苦,很深,如同蘊藏了千年萬年一般的深沉。
“走,跟我走。”他不由分說,扯著她走向大門。
“你要帶我去哪?”浣沙心下一慌,差點被裙角的垂紗絆住。
“去見你想見的人。”宇文楚天不由分說的將他身上的墨色披風披到了她身上,又細心的為她系好領口的緞帶。
來不及深思他的話,她忽覺身子一輕,不知怎麼人已被他抱起,飛出庭院,落在飛馳而來的馬背上。
他從背後抱緊欲掙扎的她,策馬飛馳,雨水在馬蹄下飛濺……
不知奔跑了多久,不知飛越了幾座髙山,太陽愈漸西沉,她終於看到了浩浩蕩蕩的長隊。最前方依舊是那個最威武英挺的將領……
宇文楚天將她抱下馬,“去吧。告訴他,你會等他回來。”
“我不去。”
宇文楚天用力拖著她向前走,可是她固執地站在原地。他真的生氣了,在她面前大聲道:“你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一個男人若是真心對你,他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清白之身!”
“怎麼可能不在意?!宇文楚天,換做是你,你能不在乎嗎?你不想知道我曾經委身過什麼樣的男人,曾經與別的男人有過怎麼樣的海誓山盟,才會願意為他懷了骨肉,為他遍體鱗傷?”浣沙的聲音顫抖如風中凌亂的樹葉。
“我,”他避開她淒涼的視線,啞聲道:“我不想知道。”
“可是,我想!我想知道。三年前,我從昏迷中醒來時,腦中便是一片空白,我想不起過去發生的所有事,包括我的名字。我以為我忘記的不過是侯門深院裡平靜如水的生活,所以我從未在意過,可如今,我才知道我忘記了一個不該忘記的人……在我想起他之前,我沒有資格接受別的男人的感情,也沒有辦法接受。”
“……”他無言地鬆開了手。
“你是神醫,你可以讓我恢復記憶的,對不對?”
“那要看你為何失去記憶。若是因為外傷致腦部受損,待傷勢復原,記憶便會恢復,若是因為藥物之毒所致,只需用解藥來解毒便可,但是,若是你自己不願意想起那段過去,即使是我醫術再高明,也無法幫你……”宇文楚天的語氣緩和下來,他看著前面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輕輕嘆了口氣。
“真的是我自己不願意想起嗎?”她想起了浣泠告訴她的話:若是在相遇,我希望我們是陌生人。難道,真的是她想要忘記嗎?
日薄西山,漸落湯谷,帶著浩浩蕩蕩的千軍萬馬,蕭潛走了,消失在她視線的盡頭。
她站在山頂,遙望邊關,“蕭潛……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西方,陰雲遮住夕陽。
千里迢迢,遠山重重。
“蕭潛,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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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天已經黑了,駿馬穿梭在樹林間,周圍只有雨滴滴答答敲著樹葉的聲音。
雨滴滑落身體,冰涼而清透。
可是,疾風一過,寒意頓時從濕透的衣衫沁入骨fèng。
浣沙剛想用手揉搓輕顫的雙臂,便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整個人圈入一個溫熱的懷抱。隔著濕透的衣衫的肌膚貼在一起,有種異樣的溫度在身體裡升騰,徹底驅走她身上的寒意。
“還冷嗎?”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氣息,就像久違了的夢境一樣,讓她有些沉迷。可她卻不敢有絲毫貪戀,不著痕跡地退出他的懷抱,“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需要。”
他怎麼好象和別人用的不是一種語言,字字句句都如火一般滾燙。
她抬眼看著他低垂的臉,晶瑩的雨滴流過他飄忽的眼,讓他看來那麼憂鬱,看得她心裡酸酸楚楚,不由自主地幫他擦去臉上的雨水。
他的肌膚清涼光潤,冷硬的線條觸摸時變得柔和細膩。
她記得……
即使腦海一片空白,指尖那特別的感覺她也記得清清楚楚。
感受到宇文楚天渾身僵硬,她的手指一抖,緊張地問:“我們以前認識嗎?我總覺得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
“也許……”他牽動一下嘴角,拉下她的手,笑著看向遠方:“也許在夢裡見過!”
也許是前世,也許是緣分,也許……
浣沙急忙收起心裡莫名其妙的悵惘,換上平淡的表情:“你妹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兒?”
“時而軟弱,時而堅強;時而很溫柔,時而又有點任性,時而無憂無慮,時而多愁善感……總之她是全世界最可愛……”他的語氣流露出不自覺的寵溺,浣沙才發覺原來提起宇文落塵,他除了心痛,更多的是憐愛。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臂猛然縮緊,大聲叫道:“抱緊我!”
她一驚,只聽風聲鶴唳,無數支飛箭she向他們,快得劃破雨絲。箭頭透著冰藍的光,看似矯健的駿馬,中箭便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宇文楚天抱著她飛身跳起,在空中旋轉時接住幾支鐵箭,反手擲了回去。伴隨著瀕臨死亡的慘叫聲,幾個黑衣蒙面人從樹上跌下來,再沒動一下!
浣沙驚恐地縮在他懷裡,緊緊摟著他的腰,耳邊金屬碰撞的聲音,東西落地的聲音,和死亡的慘叫聲……
她以為是他的仇家追殺他,可不知何故,所有黑衣人的劍都在她面前晃動,她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如此接近,渾身上下都籠罩在暴戾的劍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