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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我不知道。”浣泠用力搖手。

    “你一定知道什麼,你快告訴我!”

    浣泠有些為難,但見她一臉的懇求,終於咬咬牙,在她身邊坐下,“我告訴你可以,你可千萬別告訴娘是我說的,否則她一定會罵死我的。”

    “我不會說的。”浣沙的櫻唇雪白,一張一合,仿佛用盡了渾身力氣。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我記得……”浣泠回憶道:“三年前,娘找到你的時候,你昏迷不醒,受了很嚴重的傷,還有,你的下身也血流不止。我偷偷聽見大夫和娘說,你不止受了外傷,還喝過墮胎的藥,所以,孩子是肯定保不住的……”

    “墮胎藥?!”浣沙一驚,下意識的按住小腹。

    “是啊。我和娘也想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把自己弄成那樣,可你醒之後,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說話,天天坐著院子裡,從日出坐到日落。還有一次,你想割腕自殺,幸虧我和娘及時發現。”  

    自殺?她是為了那個男人嗎?可她為什麼連那個男人的影子都想不起來。

    “我從來沒提過那個男人?”她又問。

    浣泠認真想了很久,“有過一次,那天日落很漂亮,你忽然問我:‘人,會有來生嗎?’,我說:‘應該有吧,他是不是已經……所以你盼著來生再遇到他。’你說:‘不是,我只是希望來生我們再遇到,能是陌生人。’……”

    “來生我們再遇到,能是陌生人……陌生人……”

    低吟著這句話,渙沙突然劇烈地咳嗽,咳了好久,咳得五臟六腑都沒有了知覺。

    浣泠連忙勸她。“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該忘的也都忘了,何必再想,依我看,那個男人要出現早就出現了,豈會等到現在。而且就算現在他出現,你也把他忘了,只當他是陌生人。”

    是啊,也許某個曾與她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就是他。  

    既然已經忘了,過去種種早已隨風而逝,可她總有一種預感,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那個被他忘記的男人還會再出現……

    浣泠見她心意已決,怎麼勸也無益,只好唉聲嘆氣道:“罷了,我去給你端藥,時候也不早了,你喝了藥,早點睡吧。”

    服過了藥,已是圓月當空,亮如流珠。

    風婆娑著月的剪影,在紙窗下搖曳著,浣沙坐在房間裡看著眼前的花燈,燭火忽明忽滅,燈罩輕轉,上面精描細畫的一輪輪光芒無限的太陽,好似一遍遍冉冉升起。

    這花燈,是她與蕭潛初識那日,他送她的。

    這些年,蕭潛連年征戰,他們雖沒有過密的交往,卻也有過一些美好的回憶,然,在她的記憶中,永不退色的始終是他們初見的那一夜,她每次思念起他,也始終是那一晚的悸動。

    那是三年前的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圓月掛著無雲的天空。

    浣泠說要帶她去逛燈會,走之前,還細細的為她打扮了一番,說是燈會上大家一起放河燈,說不定會遇到心儀的公子。

    那晚,浣沙穿了一身素白色的雪緞裹裙,外罩一件月銀色的白紗衣,青色的腰封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裙角曳地,輕盈恬淡,烏黑濃密的發只簡單的攢了幾朵雲絲花,披在身前,淡妝輕點,整個人都是淡淡的,仿佛輕輕一吹就會幻化作風搖曳離去一樣。  

    她慣了這樣,不想妝扮自己,她厭了顏色,不想穿梭繁華世間,她仿佛失去的不只是記憶,還有五光十色的人生。

    燈會間,周圍一片歡騰,五光十色,她什麼都無心看,漫無目的地走,腦子裡空蕩蕩,心裡也空蕩蕩,走到哪裡都像一個遊魂,似乎想找尋一樣自己都不知為何物的東西……

    驀然間,一襲白衣勝雪,翩然灑脫的背影出現在她眼前,舉步間,素錦長衫上繡著的翠綠竹葉恍若勾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無法移開。隨即,她又看見了他手中的跑馬燈,燈罩上火紅的太陽瞬間把黑夜照亮。

    她的身體忽然不受控制,莫名其妙跟著在他身後,眼睛一直看著他手中的花燈。那是一輪永不沉沒的陽光,即便是黑夜,也能照亮她的眼前……

    浣泠笑著跟上來,挽住她的手臂。“姐姐,他叫蕭潛,是當朝最有名的少將軍,剛剛得勝歸來。”

    蕭潛聞聲,回眸,淡淡的一笑,恰如漫天的煙火,照明她的黑暗。

    第三章 此情難寄(一)

    窗子細微的響動聲將浣沙從回憶中驚醒,浣沙揉了揉眼睛,看見半啟的窗子正輕輕合上,之後再無聲響。  

    她起身披了外衣,推開窗子想看看是不是宇文楚天,卻見他正站在窗前發呆,眉眼還是那樣冷峻,他緊蹙著劍眉,夜風微涼,吹得他的衣袂輕輕飄起,身上徐徐飄散著一身的酒氣,雙眸正深深的凝視著她。

    “你,喝了酒?”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喝酒,她一直以為他這種命懸一線的男人,不會讓酒精麻痹他的神經,看來她錯了。

    “我要走了……”宇文楚天的聲音如一縷青煙飄散。

    “走?你要去哪?”她的心狠狠一顫。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經習慣了他陪伴在側,已經習慣了夕陽下有他相依相伴,習慣了每天看見他清淡的笑容,面對那樣一雙總浸著哀傷的黑眸。如今聽到他要走的消息,還著實讓她心裡一空,才發覺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離不開他。

    宇文楚天抬了抬手中的酒瓶,笑著問道:“介不介意,陪我喝一杯?”

    她恍惚著點頭,拉開房門,側身請他進門。坐在從未有男人坐過的八仙桌前,她小心地斟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他。“住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走?你的內力還沒完全恢復呢?”  

    “因為,我怕我住的再久一些,我會捨不得離開你。”他扯了扯唇角飲盡杯中酒,有幾滴沾在了他的唇角上,他抬起衣袖擦拭,再抬眸間,依舊恢復了他不變的清冷淡定。

    浣沙卻忽然有些心慌,剛剛端起的酒杯一滑,酒水蔓延了一桌,她慌慌張張去擦拭,卻發現自己慌得用了衣袖,她從不曾有過這樣的慌亂,即使蕭潛想她表白的時候,她也沒有這麼亂的心跳。宇文楚天看了她許久,笑道。“你不必嚇成這樣,我別無它意,只是你太像小塵,所以也不自覺把你當成是親人。”

    渙沙定了定神,怯怯地看他一眼,只一眼,心跳又莫名地亂了。

    浣沙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為他斟酒,“你要去哪?還會回來麼?”

    “如果我告訴你,我要去黃泉路,你會不會傷心?”他的語氣平淡,就好像是說著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情緒沒有半點的起伏。

    渙沙一驚,手中的酒頓時溢了出來,她飲盡杯中酒,用帕子輕輕拭了拭唇角,表情有些暗淡:“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是啊,的確不太好笑。”宇文楚天淡笑著道,“其實,我是要歸隱山林,去一個可以‘采jú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好地方,遠離江湖的是是非非,安安靜靜度過餘生。”  

    “可有人相伴?”憑著她對江湖中人有限的了解,但凡他們說出這樣的話,必是遇到了紅顏知己。

    宇文楚天點點頭。“我一個人。”

    “你……為什麼……”浣沙忽然想起之前蕭潛對他說過的話,蕭潛說宇文楚天是‘夜梟’要追殺的人,還說他要“血洗江湖”,他為何會在此時歸隱山林?還有他之前為了救人性命還消耗了很多內力,如果這個時候選擇離開……

    想到這裡,浣紗忽然間怔住,她是從什麼時候竟然這樣在意宇文楚天了,他只是一個江湖人士,而她是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本不應該扯上任何干係的,可是……經過這麼久,她卻早已習慣他在身邊,會下意識的經過竹林看他煮茶練劍,夜晚再不會難以入眠,因為知道他就在近處所以很安心……

    “你想說什麼?”

    浣沙搖了搖頭,心中縱有千頭萬緒,與她而言,最好便是不想見,他是妹妹喜歡的人,他們,是應該保持距離的。  

    “那浣泠呢?”她的聲音輕輕的落下,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連空氣都忽然變得沉重起來,靜的只能聽到兩個人呼吸的聲音。

    “我想你誤會了,我和浣泠不過是偶然相識,有過數面之緣,別無其他。”

    “可浣泠對你……”

    “你放心,我走之前會和她解釋清楚。”

    言及至此,她似乎已無話可說,但又覺得有好多話想說,那種感覺她從未有過,好像周圍的空氣都是沉甸甸地壓在她身上,讓她連呼吸都是沉的。惆悵地端酒杯,她清抿了一小口,記憶中第一次喝酒,只覺濃烈的液體瞬間從她的舌尖刮過嗓子,火燒一樣的灼痛,她咬牙咽了下去,熱流一路流入腹中。

    放下酒杯,她問道:“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不知道……”

    “你問吧。”

    “宇文落塵是怎麼死了?”其實她不是好奇,而是希望能多了解他一些,即使不能幫他化解心中的那個結,也能為他做點什麼。  

    見他沉默良久,她趕緊說:“對不起,我不該問……”

    “沒關係,”他苦澀地牽動了一下嘴角,嗓子乾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她是自盡的,在我的面前,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什麼!她怎麼能……”她怎麼能這麼做,當著最疼愛她的哥哥的面,縱身跳下去,她或許可以尋求解脫,留給宇文楚天的又是怎麼樣的心如刀割。

    “是我的錯,她不管怎麼恨我,怨我,我都可以接受,她真的不該……傷害自己。”

    宇文楚天扶著桌子站起來,身體有些不穩,她下意識伸手扶住。他的身體很暖,還有一種很熟悉的味道,她記不清在哪裡聞過。

    他垂首,四目相對,儘是道不出的難以割捨。“我真的該走了。”

    “嗯。”

    “我走以後,記得睡前把窗子關上,夜裡風硬,很容易感染風寒。”

    “嗯。”她輕聲允諾,享受著他的關懷,心裡卻空的厲害,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聽到他走的消息,竟會這般魂不守舍。

    “這幾日我給你收集了十壇的晨露,記得每天泡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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