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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煙消雲散(四)
“孩子?!”宇文楚天猛地全身僵直,“你懷了我的孩子?!”
落塵努力想在他寫滿驚詫的臉上中找出點做父親的喜悅,然而,她看到的只有他臉上難掩和惶然不安。
“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我們有孩子了,流著我們血脈的孩子!”
他勉強牽扯點笑意,眉宇分明鎖得更深,完全沒有即將當父親的喜悅。她冷靜想想,慢慢有些懂了,現在的確不是有孩子的最好時機,先不說他們是兄妹關係,畢竟武當之事揭穿了他是夜梟殺手的身份,各大門派若是知道他還活著,必定欲除之而後快,她已經是個牽絆,孩子更會成為他致命的弱點。
“你放心。”她說,“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你是不是怕我和孩子拖累你?”
“不,不是!”宇文楚天忙搖頭,雙眸注視著她還尚平坦的小腹,眼底的憂慮漸漸融化,化作濃濃的溫情,“他,幾個月了?”
“三個半月了。”
“這麼大了!”他手指試探著觸摸,剛一觸碰到,手指顫抖了一下。她笑著抓著他的手放在小腹上,低著頭柔聲說,“軒兒,這是爹爹的手,你能感覺到嗎?”
“軒兒?”
“是我給他去的名字,好聽嗎?”見他點頭,她又伸出掌心,比量著道:“大夫說他已經長這麼大了。他可以感覺到我的聲音,也可以感覺到有人撫摸他……”
宇文楚天沒有說話,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久久不捨得拿開。
“你猜,他會長得像你還是像我?我最希望他和你一樣聰明,不論什麼都能一學就會,千萬別像我!”
“小塵……”他後面的話遲疑著沒有說出口。
“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他低頭沉吟片刻,抬起頭時眼中已有了決絕的堅定,“你想見你的親生母親嗎?”
“想啊!”雖然她對自己從未見過面的親娘並沒有感情,有時甚至覺得有點怨恨她生下了自己從不肯養她。可自從她有了孩子,一天一天感受著身體中的小生命長大,她漸漸明白什麼是母愛,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會有母親願意拋下自己的孩子。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她激動地抓著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找到她了?”
“前幾日有個人找到我,他說你可能是他師妹失散了十幾年的女兒。”
“真的?!”
“恩,他想見你。”
“好啊,那我們現在就去吧。”她迫不及待抓過嫁衣就往身上穿,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看著她,那種眼神有種割捨不下的眷戀。
然後,他放開手,笑了笑。
“好,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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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怕陸穹衣阻止,落塵什麼東西都沒收拾,換上了一身素衣便和宇文楚天悄無聲息離開了陸家莊。
他們一路向西,坐著馬車歇歇停停走了一夜一日,到了傍晚才到了一座小鎮,鎮子不算繁華,來往的人卻不少,很多人都是名門正派弟子的打扮,走在路上東張西望,好像在尋找什麼。
落塵一路顛簸,身體不適,馬車她強忍著孕吐感帶上帷帽,被宇文楚天扶下馬車。所以她走進酒樓時,雙腿都是軟的,要靠在宇文楚天的身上才能勉強走穩,所以一進客棧便引來幾道注視的目光。
剛巧店小二過來招呼,“客官您夫人接回來了?”
宇文楚天道,“恩。昨日和我同來的人可在樓上?”
“在,就在房裡。”
“好!”
他們正遇上樓,就見三個人先後走進酒樓,一個面容沉厚的男子疑惑道:“你說,陸穹衣的未婚妻到底能去哪呢?”
落塵拉了拉遮住臉的帷帽,更靠近宇文楚天一些。
“是啊,都馬上就要成親了,她為什麼會失蹤?到底是被人綁了,還是自己要走呢?”說話的人聲音纖細,眉清目秀,皮膚更是白皙細膩,雖是一身男子打扮,看腰身顯然是個女子。
落塵不禁放緩了腳步,細聽,最先說話的男子又道:“你們說這事情是不是有點太邪了,陸家怎麼一有喜事,新娘子就失蹤?該不是秦遙陰魂不散吧?”
“噓!”另一個偏瘦的男子看看周圍,壓低聲音道:“你說話可小心點,讓陸家的人聽見,沒你好日子過。”
“誰是秦遙?”扮了男裝的女子問道。
偏瘦的男子解釋道:“秦遙是個傾城絕世的美女,出身青樓,卻身手不凡,二十年前,她與無然山莊的陸琳苒,苗疆的聖女蘭溪並稱為江湖三大美人。論姿色她們不分伯仲,只是美得方式不同。”
女子瞪了他一眼,扭過臉去,問另一個人。“師兄,你說和秦遙有關,是怎麼回事?”
幾個人找了個位置坐下,面容沉厚的男子說道,“秦遙與陸林峰兩人也過一段情,世家公子和青樓女子的感情多半沒什麼好下場,所以陸林峰始亂終棄,娶了南宮世家的南宮雲兒,也是大家早已預料到的結局。只是誰都沒想到,成親之日,秦遙血濺禮堂,詛咒陸家人每一個好下場……唉!她香消玉殞,不知多少人扼腕嘆息啊,為了那樣一個男人,不值,不值!”
感嘆過後,他又道,“秦遙死後,陸家的人就真的沒有好下場。陸林峰的夫人過門沒幾年就病死了,陸琳苒新婚三日便失蹤,幾年前陸林峰也失蹤了……還有那個陸琳苒的兒子宇文楚天,武功那麼厲害,不是前陣子也被人殺了!現在,這陸穹衣馬上成親,新娘又失蹤,你說這些事情怪不怪?”
“不是這麼邪吧?”
落塵還想細聽,宇文楚天拉了拉她,帶著她上了二樓。
落塵並不相信所謂的詛咒能應驗什麼,只是怎麼也想不通,陸家的人憑著絕世的劍法盛極一時,卻為何劫數重重,僅僅因為盛極必衰這千古不移的規律麼?
正想著,身邊的門被推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突然出來,站到她面前。他穿著粗布的衣服,臉型狹長,高鼻薄唇,與中原人的清秀略有些不同。
那人隔著薄紗看著她的臉,失聲喊道,“像,太像了!”
宇文楚天看看樓下投she來的注視,伸手指了指屋內,“龍前輩,我們進去再說吧。”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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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進房間,落塵來不及坐下,立刻掀下帷帽問:“前輩,您剛才說我像誰?是我娘嗎?”
龍甫又細細端詳了一下她的容顏,感嘆道,“是像你娘,也像你爹……蘭溪若是看見你,真不知會怎樣的高興!”
“你說誰,蘭溪?”
“是,她就是蘭族的聖女蘭溪。”
落塵彷如置身幻境,周圍的一切都不真實。她抬頭看看身邊的宇文楚天,他的臉色越發的灰白。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轉頭,對她空洞地笑笑,“小塵,你不用心急,坐下來和龍前輩慢慢聊吧。”
說著,他扶她坐在椅子上,也讓龍甫坐下,還為他們倒了兩杯茶。
徐徐茶香中,落塵努力去回憶曾在書上讀過的苗疆蘭族的傳記。
書上記載,苗疆居於西方,是九黎族的後代,擅用巫蠱之術。而龍族正是蚩尤的後人,是苗疆人眼中最尊貴的王族,他們的領地被稱為苗族聖域,不可隨意接近,所以中原對蘭族的了解不多,書中的記錄也寥寥無幾,除了蘭族有一個英挺威武的族長蘭灃,還有一位全苗疆最美麗最聖潔的女子蘭溪,以最潔淨之血祭養蘭族的聖物火蓮,別無其他。
苗疆蘭族,聖女蘭溪,聖物火蓮,還有她這個從小被遺棄的孤女,這其中究竟有著什麼聯繫,她怎麼也想不通。
“前輩,您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為什麼我娘是蘭族人,而我卻在中原長大?”
龍甫又深深嘆了口氣,道:“這都是你爹的錯,蘭溪為他付出了那麼多,甚至不惜背叛蘭族,背叛族長,可他不僅拋棄了蘭溪,還把你也帶走了,蘭溪傷心過度神智失常,每天什麼都不知道,就是到處找你。”
落塵聽到這裡,心中已是酸澀難忍,她握住宇文楚天的手,想尋求點支撐,卻發現他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龍甫道:“後來,幸得遇見族長,才回到蘭族。她的精神恢復後,還是到處找你,幾乎找遍了整個苗疆在,找遍了中原,後來她聽說你們全家被夜梟所殺,傷心欲絕後才放棄了尋找。直到一年前,她又聽說宇文孤宇的兒子現身江湖,身邊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妹妹,便又四處找你們兄妹……”
悲傷沉澱許多,驀地,落塵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你說我被誰帶走?!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呃?你不知道是誰嗎?就是宇文孤宇啊!”
第十六章 煙消雲散(五)
“呃?你不知道是誰嗎?就是宇文孤宇啊!”
“宇文孤宇”四個字出口,落塵懵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她的親父是宇文孤宇,也就是說她和宇文楚天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她震驚地望向身邊的宇文楚天,他端正地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目光空無地落在遠處,好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不!不是。”她猛地站起來,大聲反駁:“我不是他的女兒,你一定搞錯了!一定搞錯了”
龍甫沒想到她如此激烈地反駁,有些不解地道,“可你哥哥說你的肩膀上有一個蘭花性狀的印記,那時蘭族的標誌。而且,你不是他妹妹麼,你不是宇文孤宇的女兒嗎?”
“不是!”她堅定搖頭,又期待地看向宇文楚天,她希望他也會義正言辭地反駁,最好列舉出很多的證據證明這不是事實,可他沉默著放開了她發抖的手。
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說話啊,你不是說我們不是親兄妹嗎?你不會騙我的。”
“小塵,對不起!一年多以前,我去苗疆查過你的身世,你的確是蘭溪走失的女兒。”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們是,兄妹?!”兄妹兩個字,她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口,聲音還是因為顫抖而模糊。
他轉過臉看向別處,低垂的睫毛遮住了泛紅的眸光,她看不透他的心思,只看見了他緊握成拳的手指。
所有的氣力從她身上驟然抽離,她無力地跌坐會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