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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渙沙咬緊下唇,不發一言。

    蕭潛在她面前從來沒有大聲說過一句話,每次被蘭夫人拒絕,都會笑著寬慰她說:沒關係!在她眼裡,他的脊背永遠是挺直的,他的心胸是最寬廣的。而今想起,她在坦然接受蕭潛呵護,珍愛的同時,從未真正去了解他,去揣摩他心思。

    蕭愈暗中打量了渙沙的神色,飲了一大口茶,長嘆一聲道:“唉,沒辦法,誰讓蕭潛是我兒子,我今天豁出去著老臉不要了,親自上門來幫他提親,蘭夫人,你不會連我的面子也不給吧?”

    “這……”蘭夫人看看外面的守衛,又看看站在身邊的浣沙,“現在蕭潛正在外面打仗,這婚事,不如等他回來再從長計議。”

    蕭愈果斷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潛兒在外面行軍打仗,我替他做主了。五日之後正是良辰吉日,我們蕭家自會籌備好一切,到時只需叫潛兒回來完婚便是了。”

    “這臨陣更換將軍,不妥吧?”蘭夫人面有難色。

    “不過是小小的邊關騷亂,我舉薦趙毅過去即可。唉!說心裡話,我自己帶兵時不覺得什麼,潛兒一出去,我這心就不得安寧。”  

    “就怕蕭潛他不肯回來。”

    蕭愈擺擺手,“若告訴他回來完婚,我怕他不等趙毅過去,就趕回來!”

    蘭夫人剛要開口,渙沙急忙跪下,俯首道。“那就有勞蕭伯伯為我們做主了。”

    蕭愈當即大笑,連說了幾個“好”字,“我這就回去準備了,五日後迎娶你過門。”

    不消片刻,蕭愈便帶兵撤離,蘭侯府恢復了寧靜,所有人都跟著鬆了口氣,唯獨蘭夫人還是愁眉不展,“沙兒,你當真願意嫁給蕭潛?”

    她願意不願意已經不重要,如今蕭愈帶兵包圍蘭侯府,意圖已經相當明顯,如若蘭夫人拒絕這門親事,今天蘭侯府上上下下數十口人都難逃劫數。

    “我願意,我想通了,蕭家的人都不介意我的過去,我又何在意。這樣也好,嫁到蕭家我就可以徹底斬斷過去,重新開始。”

    蘭夫人長舒了口氣,“你想通就好,你知道嗎,原本我太捨得把你嫁到蕭家,是宇文楚天勸我尊重你的決定,他說只要你開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真的這麼說?”

    “是啊,他真的是個好哥哥,凡事都為你想。”

    好哥哥?她點點頭,他的確是個好哥哥。

    “娘,我有件事想問你,你能如實告訴我嗎?”

    “你問吧,只要我知道,一定不會再對你隱瞞。”

    她的心中忽然有些忐忑,她深吸了口氣,才問道:“我與宇文楚天是親生兄妹嗎?我們是血緣至親嗎?”

    蘭夫人面露難言之色,可她還是回答說:“你們是兄妹,你和他的父親都是宇文孤羽。”

    “……”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誰說的是事實,誰說的又是謊言,她也已經完全分不清了。但她寧願相信宇文楚天說的是真的,他們不是親兄妹,所以他才會對她動了心,動了情……

    *******

    連續幾日,來蘭侯府送禮的官員從未斷過,官級高低不等,禮品均是價值不菲。蘭夫人一直忙著招呼,無暇兼顧其他。  

    浣沙心裡卻始終惦記著宇文楚天,惴惴不安,總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日,天色陰沉,厚重的陰雲遮住了天空,她正坐在竹園裡品茶。茶是上好的龍井,水是竹葉上的晨露,茶香清透,卻仍無法讓她心神安寧。

    一陣腳步聲傳來,很輕,她猛然回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身後的宇文楚天。

    他仍是一身青衫,襯得臉有些慘白,唇色也有更白。

    見他完好無損,她才放下懸著的心,努力調整好呼吸,開口時聲音里還是帶著點顫音。“你,何時來的?”

    “聽說你馬上就要成親了……我特意給你送件賀禮。”說著,他將手中的包袱慢慢打開,裡面放著一件鮮紅色的衣服,紅得十分刺眼。

    “這?”

    “這件嫁衣是你的,我一直好好收藏著,總以為有機會能看見你穿上。”他清清喉嚨,聲音聽上去不太清晰:“現在真的有機會看到了……別忘了給我張喜貼。”

    “我……”她伸手去接,不經意觸碰到宇文楚天的手,寒意頓時從他的指尖穿來。  

    她一驚,仔細觀察宇文楚天的神色,才發現他眼神中沒有了原本的神采,黯淡無光。

    “你受傷了?!”

    他無所謂地笑笑。“小傷,不礙事。”

    “傷在哪裡?”

    “一點內傷,調養幾日就好了。放心,這次你的婚禮我一定能參加。”

    宇文楚天走了,她低下頭,看著鮮紅的嫁衣,上面細細密密的每一針每一線像穿透了她的身體,一針一針將她的靈魂fèng合。

    指尖拂過上面金線繡成的花樣,栩栩如生的百花盛放讓她想起了當年fèng制嫁衣的場景,眼淚順著她的臉龐一串串落下。

    三年前的夜晚,她坐在燈下,一針一線fèng制嫁衣。

    宇文楚天不知何時進來,趁她不注意,搶過她手中鮮紅的嫁衣,“咦?你在fèng嫁衣,想要嫁誰?”

    “你說呢?”

    “不會是陸家派人來提親了吧?”  

    她氣得搶過嫁衣砸他,“胡說八道,分明是你答應過我要娶我的。”

    “是嗎?我說過嗎?”

    “說過!你說等你報了仇就會帶我去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然後,你會用八抬大轎接我過門,我們要拜天地,結髮為盟,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他似乎特別開心,笑著抱過她,吻了吻她因急切泛紅的臉頰。“小塵,只要你願意,你的嫁衣做好,我立刻就娶你,拜天地,結髮為盟,然後,我要告訴天下所有人,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我宇文楚天的妻子!”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從那之後,她不分日夜地fèng著嫁衣,她以為只要她快點fèng好,她就可以嫁給他,沒想到,她的嫁衣fèng好了,他卻違背了誓言!

    那個漫長的故事從一個肅殺的夜晚開始……

    第五章 相依相伴(一)  

    十五年前,那時的宇文楚天和宇文落塵還是不諳世事的孩子,在遠離塵世喧囂的桃花林深處有一個溫暖的家,在疼愛他們的爹娘身邊過著最寧和的生活。

    清晨時,他陪她在書房裡學讀書寫字,她陪他去竹林練劍;午後,他們一起去桃園園裡捉迷藏,去山坳采野花,傍晚,他們一起去山頂看日落,疲憊時,他們一起躺在花叢中沐浴著日光小睡片刻,夢裡他們也在一起,緊緊牽著手。那時的生活就像泡在蜜罐子裡,日復一日都是甜的,甜得只有吃上一粒沒熟透的葡萄,才知道何謂酸楚。

    在落塵年幼無知的想法中,日子本該就是這樣過的,至於外面的世界,那只是父親口中精彩的故事。烽煙四起的家國遙不可及,無論退位讓賢的孝景帝,還是入主鄴城的高洋帝,都不過是些毫無意義的代號而已。至於風起雲湧的江湖,那就更加遙遠了,管他武林至尊的無然山莊,備受推崇的武當派,還是不知何故幾乎被一夜滅門的無崖派,亦或者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第一殺手組織夜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名號。

    有道是世事無常,落塵從未想過,她安靜的生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那些遙不可及的故事捲入其中,一場正在醞釀的殘酷殺戮悄無聲息地到來,結束了她如同泡在蜜罐子裡的日子。

    那是落塵永生難忘的一天,那一日春暖花開,桃花繽紛,最疼她的父親帶著她和哥哥去看桃花,她站在桃花林的深處,回頭看著父親,父親站在碧藍的天空下,身影那麼挺拔,他的肩膀那麼寬闊,他的笑容那樣慈愛,她以為父親會永遠站在那裡,為她撐起一片碧藍的天空。  

    因為白天和哥哥在桃花林玩了一整天,有些乏了,所以她晚上睡得特別熟。睡夢中,

    美夢中,她感覺到有人用力搖她,接著聽見哥哥急切地呼喚聲,”小塵,快醒醒,快醒醒!”

    她以為哥哥又來找她看日出,便和平常一樣閉著眼睛,縮在被子裡耍賴:”好哥哥,人家還沒睡夠……明天再陪你看日出,我保證,明天一定陪你。”

    以前,她只要一耍賴,宇文楚天便不捨得再叫她,但那日不同,他什麼都不顧了,直接把她從床上拖下來,拖著半夢半醒的她跑向院子深處。

    深夜的冷風吹亂了她單薄的衣襟,也冷卻了她的困意。

    “看日出也不用這麼急吧……”她一邊抱怨著,一邊用手揉了揉眼睛。惺忪的睡眼勉強睜大,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嚇得全身都僵住了。

    那個肅殺的夜晚,殘月夜,陰雲起,院子裡數不清的黑衣蒙面人黑壓壓地從四面八方逼近,將整個院落團團包圍,緊密得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而他們的父母此刻正站在院子正中間,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衣。  

    “該來的早晚是要來的……孤宇,你帶著孩子們走吧,他們要的是我的命。”陸琳冉單手執著劍,面容慘白,死死咬住嘴唇。

    “十年了,沒想到他們還是不肯放過你!”宇文孤羽護在她的身前,面對著一大批黑衣人,他的指尖輕挑劍柄,隨時準備決一死戰。

    這時,驚惶的腳步聲伴隨著小塵的驚叫聲傳來,宇文孤羽回頭看見一雙兒女倆從屋內出來,忙退後幾步,靠在他們身側。眼光機警地盯著緩緩逼近的黑衣人,唇貼在他們的耳邊叮囑道:”天兒,一會兒帶小塵從書房的密道離開,一直往東走,不要回來!”

    “爹,我也會武功,我可以留下來幫忙。”宇文楚天道。

    “有你和小塵在,只會讓我和你娘分心。”

    “可是……”

    他們的母親也回頭看他們一眼,默然點頭,”天兒,你保護好小塵,就是幫我們的忙了!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保護好小塵!”

    宇文楚天看著母親信賴的眼神,堅定地點頭。“好,我知道了!”

    來不及有更多的交代與道別,黑衣人已經趁機逼到了他們一家人身邊,宇文孤羽夫婦舉劍奮力迎戰,手起刀落,招招不留餘地。刀光劍影劃破漆黑的夜空,帶著透骨的陰寒。光影每一次晃過,都會有人倒下,轉眼美麗桃花園裡,遍地都是觸目驚心的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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