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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般容易。

    驚魂動魄路窮盡

    夜深時分,昇平昏昏沉沉入睡,不覺中似有人影影綽綽在眼前晃動,她瞧不清那人面容,不覺想要驚叫出聲。

    冰冷手掌將昇平的聲音按在最終,她這才發現眼前人如此熟悉。

    「端木姑姑?」昇平心中震驚,不禁睜大雙眼。她記得自己曾親眼目睹端木秀榮命喪母后之手,此刻突然又詭異出現在夜深人靜的晉王宮,莫非瞧見大隋宮傾國破連厲鬼也不肯放過他們兄妹嗎?

    端木秀榮神情倒算鎮定如常,刻意將聲音壓低:「公主殿下,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在此等待已經很久了。」

    昇平愣住,陡然明白當年鞭笞楊堅耳目是獨孤皇后上演給兄長獨孤陀看的一場好戲,真正緣由是獨孤皇后想讓兄長誤以為她與楊堅夫妻之間已產生隔膜,使得獨孤陀有耐心等待楊廣平安歸來,再謀算以後的漁翁之利。

    此招之險,非常人能淡定面對。也只有獨孤皇后這樣的奇女子才敢賭上江山營救自己子女。

    思及至此,突然想到母后服用鴆酒前後詭異態度,昇平驟然拉下端木秀榮枯槁的手臂,身子不住的顫抖:「端木姑姑,母后到底怎麼死的?」  

    端木氏面色陰沉,「皇后娘娘那日是被獨孤陀毒死的。」

    昇平不敢置信急急的問:「母后不是自願服毒嗎?母后明明一切打點如常才肯服藥,似乎是想證明母后是自願用此方法來還回楊廣的性命的。」

    那些原本已經淡去的回憶突然又被掀開,顯示出說不出的神秘。昇平望著端木秀榮冷厲的面容心中突然跳了一下。

    也許,她和楊廣長久以來都被獨孤陀玩弄在手掌當中了。

    渾身顫抖的昇平不住搖晃端木秀榮的雙臂,啞著嗓子問道:「端木姑姑,你快說,到底母后是怎麼過世的?」

    端木秀榮緩緩昂起頭,望著寂寂黑夜一字一句咬牙道:「是獨孤老賊逼皇后娘娘服毒,他說若是皇后娘娘不病故便無理由可以調回楊廣的大軍,國也將亡。」

    不可能,母后不會這麼傻。親手毒死自己需要怎樣的勇氣,她不可能在那個艱難時候拋棄所有紛亂,成為別人利用的棋子。

    「皇后娘娘三年前就已經預料到今日的宮變,她要老奴潛身地道就為了等待此刻,皇后娘娘想讓老奴在最危難時刻護送二殿下和公主殿下離去,城郊八十里外南大營仍有先帝親信守軍,二殿下可憑此一搏。只是老奴沒想到此次二殿下會去京郊二百里外親征,實在無力相救了。」端木秀榮懊惱的向身邊的扶手拍擊一掌,頃刻間碎了半個赤龍榻。  

    昇平驚詫望著雙鬢斑白的獨孤秀榮。沒想到貌似行將朽木的獨孤秀榮居然能使出這般磅礴的力道,如此看來,她出現在守衛森嚴的晉王宮也是母后有心安排的結果。

    「母后曾經留給阿鸞什麼話嗎?」昇平低頭眼淚含在眼底,心中已無忐忑。

    原來,母后一直都在。她從未離開昇平半步。

    「皇后娘娘說,她捨身即是為國,無需後人悲傷。」端木秀榮鄭重道。

    昇平茫然抬頭,「母后即使被迫服毒也不曾怨恨?」

    端木氏搖頭,「不曾。皇后娘娘一生率性,即便最終放手江山也不屑為一己之私怨恨某人。她才是真正的天家女子,雖敗猶榮。「

    昇平被端木秀榮鄭重神色震住,不覺中也停了眼淚。心中雖然難過至極,到了此時反而哭不出來,昇平喘息片刻,強迫自己淡定從容。她接下來要面對母后給自己鋪設的最後道路。

    是否真的要離開?

    應驗誓言的國破家亡終就在眼前,昇平她是否還有顏面苟且偷生?是否要留下?楊廣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若她也不走,楊家血脈將一損即滅。

    「本宮不走。」昇平突然絕然的站起身,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表情「本宮相信皇上還會回來,若本宮走了,他尋不見阿鸞,便再無力再肯獨生。」  

    端木秀榮愣了愣,不敢置信的道明後果,「可是公主殿下如果不走,有可能兩人皆死在宮傾時刻。」

    「那又如何?身為天家子女,國即是家,本宮與皇上死於自己家中,雖死無憾!」昇平凜然一笑,露出從未有過的坦然神色。

    端木秀榮還想阻攔,昇平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略帶顫抖:「阿鸞知道端木姑姑歷經兩朝動亂,膽色自是無人能敵,如今,阿鸞只想求你一件事,懇請姑姑看在母后顏面上務必答應。「

    端木秀榮忐忑拉扯昇平的雙臂不動,也噗通一聲跪倒在昇平面前:「公主殿下請講,老奴的性命都是皇后娘娘施捨的,公主殿下吩咐的事定當全力以赴,不必為此行大禮給老奴。「

    昇平逼近端部秀榮低聲回答:「如今蕭氏已被控制,皇子還在獨孤陀手中,若端木姑姑能救回楊家最後一滴血脈,阿鸞便是一死也再難謝。「

    皇子就留在獨孤陀身邊,周邊守衛自然不少,若想救回皇子,如同想要在萬重保護中行刺獨孤陀般艱難。

    端木秀榮有些遲疑,門口突然傳來隱隱呻吟聲,她臉色一變,立即吹滅手中火鐮跪在原地,在陰冷月色下舉手明誓:「門口守衛似有活口,老奴必須儘快決定。好,老奴聽從公主殿下吩咐,我端木秀榮定將皇子殿下即刻救回,為大隋皇族血脈而死,端木秀榮在所不惜。「  

    昇平聽罷跌倒在地,雙手抱住端木秀榮身子不住低低抽泣。

    如果端木秀榮真能救楊廣的孩子,至少在宮傾時刻還有一個希望留存在世。

    「端木姑姑務必將他帶出大興宮,哪怕只做個平民百姓,只要此生安穩度過即可。阿鸞謝謝端木姑姑的大恩了!」昇平俯下身子再拜。

    端木秀榮拉住昇平動作,再定定望著她:「公主殿下果真不走?」

    陰森夜色中端木秀榮雙眼睜大,神色異常凝重,「公主殿下可知在宮傾時刻大興宮裡沒有一人可活!」

    昇平知端木秀榮深意,含笑搖頭,目光無悔:「阿鸞決議與大隋生死與共!」

    端木秀榮撤開拉扯昇平的手臂,面色沉重的點頭:「果然是皇后娘娘的後嗣,公主殿下如此識得大體,也不枉皇后娘娘臨終掛念了!」

    獨孤秀榮再不看昇平,轉身離去。

    昇平望著獨孤秀榮離去的背影,臉上再沒有淚痕。

    昇平就這樣親手割斷自己最後離開的退路。兩人瞬間的對話猶如萬千長敘,短短片刻已經決定自己和他人的生死。

    這是獨孤皇后留給昇平最後的保靠,拒絕了,再沒有機會重新再來。  

    未來只能靠昇平一人摸索前行,即使再痛再難,也不能後悔。

    一夕之間,昇平仿若真正長大,之前登上寶座,身披鳳袍都不能足以逼她迅速成長,只有在最後時分昇平才意識到自己是天家女子,即便死,也要死得有所價值,死得具有天家尊嚴。

    昇平疲憊的閉了閉眼,但很快睜開。她支撐起疲憊的身子蹣跚步行到宮殿門口處。只見門口數名守衛宮人悉數斃命在地,橫七豎八躺在殿前。

    遠處鐘樓上的晨鐘已經敲響四聲,昇平知道,如果要走必須趁凌晨時分,她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如今獨孤陀是想先占大興宮皇城向李家邀功,但他一定還沒有翻到君臨天下的御璽在何處。幸好昇平在獨處國事期間,每日都會更換御璽藏匿之處,她必須趁天未大亮時刻去大興殿密閣拿出被藏匿的御璽。

    即便不能等來楊廣,就此砸碎也不能給叛軍留下。

    昇平按住自己胸口,吃力的將宮人屍體拖到殿內,卸掉自身釵環霞衣,套上宮人風衣罩住自己面容,將晉王宮大門微微合攏便悄然離去。

    御璽是皇權的徽征,昇平不會讓它丟在逆賊手中。如今還有一個時辰行動才會百官上朝,趁獨孤陀以為勝券在握之時,還有一段時間足夠拿回大隋的御璽。  

    此次行動生死未卜,昇平也怕楊廣若平安歸來時會看不見自己。但御璽被獨孤陀拿到後果更加難以想像。如今還有眾多未歸降的江南兵將們,他們還在奮勇與南蠻廝殺。一旦御璽落入叛軍手中,所有大隋兵將都必須聽從號令舉械投降。昇平唯有保留御璽,甚至砸碎它,才能為大隋江山換回片刻喘息。

    昇平拉緊面前罩衣,順著漆黑甬路前行,沒有宮燈照亮她一路顛簸踉蹌,一日未曾進食的昇平根本不知自己從哪裡來的力氣還在苦苦支撐。

    皇族血脈,天家尊嚴,對昇平來說這些往昔都是再空洞不過的話語,如今也能置身感受。

    此時此刻不管如何,她都必須完成對大隋的保護,哪怕前方生死難定也必須咬牙前行。

    昇平暗下決心後,心中一片寂靜。

    從此刻起,她已不再是後宮任由父母兄長擺布的公主帝姬,而是真正將大隋融入骨血的皇族,寧可引刀自伐也絕不屈辱求饒。

    大興殿前,燈火猶在。

    隨獨孤陀叛變的精兵強衛都將皇權所在的大興殿密匝匝圍守,昇平根本無從而入。

    昇平藏在大興殿長階陰影處遠遠眺望,看著來回巡視的侍衛深知想要進入正殿奪取御璽難比登天。這些侍衛曾是大隋建國以來文帝楊堅親手培建的誓死忠士,如今齊齊將劍尖掉轉,再看不到絲毫往日忠誠。  

    想在他們的眼前混進去,如同絕境求生,很難,很難。

    除非……

    突然,大興殿內發出悽厲叫聲,宮殿外所有守衛立即沖往內殿。

    殿門由內大開,內里撲出幾名驚慌失措的孱弱宮人瘋一般往外逃命。

    昇平欣喜,立即放開頭上的罩衣由角落裡悄然走出,在貼近幾名宮人的地方,假裝跌倒在地,隨她們一起做出掙扎模樣不住的尖叫哭喊。

    大興殿內里很快發出打鬥聲,昇平停住瘋狂的舉動,發現沒有侍衛注意自己方向處動靜,便順著拽過一名宮人悄聲問:「裡面怎麼了?」

    那名宮人身子抖若篩糠,聲音也不住顫抖:「有人行刺,要刺死國公爺。」

    昇平心中頓悟,想來是端木姑姑先動手了。

    昇平拉著宮人,假意自己也恐懼不已,聲音顫抖著問:「如今國公爺如何?」

    那名宮人藉由淡淡月色發覺昇平眼目熟悉,不覺蹩眉疑惑:「你是……?」

    昇平立即低頭遮擋住面頰:「我是晉王宮的宮人,是過來通稟皇后娘娘起居情況的。」

    那名宮人恢復驚惶的眼神,慌忙答道:「差一點就成了,還好國公爺躲過了刺客,不過那個刺客似乎想要小皇子性命,招招都奔向小皇子。」  

    「她要幹什麼?」昇平脫口厲聲質問,過於激動的表情再次引起宮人懷疑:「你到底是誰……」

    昇平已經來不及解釋,奮力從地上爬起,連滾帶爬的往玉階上跑。

    即將接近大殿時,面前突然橫過一柄長劍,有人冷聲問道:「你是誰?」

    此侍衛藏身處極其隱蔽,昇平以為侍衛已經悉數入殿根本不曾注意過他,如今被抓個正著,幾乎不知該如何辯解。

    昇平低首,心中百念已轉,身子一軟癱倒在地,重重的在漢白玉石階上磕頭,口中道:「國公爺何在,奴婢有緊急消息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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