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昇平手腕被李建成猝然抓住,他滾燙的掌心正貼住她怦怦亂跳的脈搏,震動直入額頭惹得昇平臉頰發熱,心中疑慮又致使背後滲出冷汗。心頭暖,後背涼,渾身上下真是如同墮入九重冰火煉獄。
「你吃醋了?」李建成瞧著昇平緋紅臉頰,心中頓覺異樣,人慢慢笑開來。
昇平掙脫李建成的鉗制並不回答,她低頭邁步進入大殿,隨口吩咐隨侍宮人:「給太子殿下備膳吧。」
「內殿需要薰香嗎?」長樂躬身佇立在不遠處低聲問道。
內殿薰香,則意味著太子殿下今晚留宿這裡。
昇平停住腳步,淡淡回答道:「不必了,送薰香去拓跋良人那兒,太子殿下今晚不留這裡。」
昇平在賭,賭李建成聽到她不願留宿的話必定會勃然動怒。
李建成果然怒了,聽得昇平的吩咐沒好氣的在背後訓斥長樂:「多嘴,內殿薰香!」
昇平微闔雙眼再睜開,整個人又換了副表情,略帶幽怨的說:「太子殿下願意來就來願意走就走,這殿裡的人哪個膽敢多嘴呢?」
「若不是知道太子妃是什麼樣的人,本宮會真以為太子妃在吃本宮的醋。」李建成從背後猛地抱住昇平,根本不顧她的掙扎,將兩人身體緊密的靠在一起,他貼在她的耳邊呢喃:「究竟是太子妃裝的太像,還是你真的為我吃醋了?」
宮人見兩人曖昧情境識趣的退去,長樂也開始準備內殿薰香,一切都如昇平所願,她想轉移李建成的注意,計策成功了,卻逼出她不願回答的問題。
即便他們本是仇敵,即便他們始終同床異夢,可夫君臂彎里睡著其他女人,確實讓昇平如刺梗喉。昇平的骨子裡還是像極了獨孤皇后,枕邊人的一絲背叛在她們眼中都難以容忍,哪怕夫婦二人心中暗藏芥蒂,另枕它歡也讓她們難以釋懷。
果然,李建成眼裡已有薄怒隱隱勃發:「讓太子妃承認吃醋就那麼難?太子妃的母親不是也喜歡獨寵嗎,本宮又不會怪你善妒,怕什麼?」
「臣妾的母親確實獨寵,但她也有資格擔當父親的獨寵,臣妾自知不能有幸效仿母親享有一生寵愛又何必為此自添煩惱?」昇平想起父皇母后心力交瘁,虛弱的反駁。
李建成在背後冷笑,雙臂收緊勒住懷中人的身子,「沒錯,太子妃倒有自知之明。可惜,本宮並不懼內,也不會昏聵到獨寵一人。」
昇平有些心灰意冷,她懶得回答,只是靠在身後寬闊胸膛上隨他動作。李建成抱住昇平走入內殿。此時長樂已將寢具準備完畢,昇平被李建成用力拋入床榻上,大約是知道結果她沒有躲閃,假意迎合其實難掩心中落寞。
縱使沒有絲毫情意,他仍用言語傷了她。
此時太子的雙手還沾著諒哥哥的血沒有洗去,身上的血腥氣息與她骨子裡的味道極其相近。昇平空洞的雙眼望著床榻上方晃動的金蝶穿花的吉祥圖案,意識漸漸脫離這副無力軀殼。
纏花絲絛被人解開,外裳瞬間褪盡,內里襲衣輕易剝去,一股暖意貼了上來。
就在昇平以為自己虛假舉動可以蒙蔽他的雙眼的時候,李建成在上方突然笑了。他的眉眼中蘊含寵溺,嘴角微微上揚,她第一次見他笑的如此開懷如此溫柔。
昇平回過神,雙眼定定望住定在自己上方的男人,有些茫然失措。
似乎李建成也發現自己的行徑異常,他惱怒的收回笑容,面容迅速又恢復以往冰冷。只是破天荒沒有掠奪身下的人,反是將她摟在懷裡,靜靜的在昇平耳邊磨蹭。
昇平發現越來越難懂的李建成有些可怕。上一次預謀殺死諒哥哥的時候,他也是這般靜靜陪在她的身邊,這次,他亦是如此。
難道,他又要出手了結了誰的性命嗎?
與其這樣忐忑猜測,她寧願日日被他責罵毆打,至少無需時時刻刻提心弔膽。
昇平嗓子乾澀厲害,憋了半晌低頭咳嗽聲,李建成冷冷問:「怎麼了?」
難以啟齒的昇平指指自己肩膀,她□的肩膀置於被外連帶著全身瑟瑟,李建成低低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窄臀上,而後用被子包裹住她。
「為什麼太子妃不相信本宮最終會坐上皇位?」半夢半醒之際,李建成突然在耳邊問道。
昇平心驚,本能回答:「臣妾不曾如此臆想過。」
「若是本宮坐了皇帝,太子妃也會是皇后。」他低下頭,凝望昇平顫動的雙睫,高挺的鼻尖碰著她的。
「謝太子殿下。」心頭顫動的昇平除了一個謝字說不出其他。
李建成望著昇平許久,久到昇平幾乎以為他已經掌握自己背叛的一切秘密,整個人呼吸愈發緊迫。
終於,李建成緩緩露出溫柔笑靨,輕輕咬住她的耳垂:「太子妃是否有事隱瞞本宮?」
昇平愣住,心頭慌亂但人先搖頭,勉強扯出笑容反問道:「臣妾怎麼會有事瞞著太子殿下?」
「漢王楊諒是本宮殺的。太子妃不記恨本宮?」李建成定定瞧昇平,將她眼底的悲慟一併收入眼底。
「臣妾是有些難過,只是臣妾知道國敗家亡怨不得他人,這也是漢王應得的下場。」昇平不敢觸動心中瘡疤,生怕自己會忍不住恨意尋個機會與李建成同歸於盡。
是的,她現在還不能。
對於苟且偷生的人來說,最殘忍的事莫過於笑談過往傷痛,差一點,昇平又被感動於李建成少見的寵溺。
李建成輕輕鬆開箍住昇平肩膀的手臂平躺過去,他自嘲的笑道道:「明明太子妃言談用詞心不甘情不願,卻硬要做出寬容大度的模樣。南人個性果然窩囊,好個怨不得他人!」
昇平不敢反駁,只能裹緊自己也是不敢動。方才還是溫柔鄉里旖旎美夢,眼下又變成冰窖水窟寒透心肺。
昇平寧願李建成如從前一樣發泄暴戾情緒,也不願他時而溫柔對待自己,畢竟他發泄暴戾時她只需躲在一旁瑟瑟發抖即可,他忽然偶有溫柔她卻反而無所適從。
「你和李世民謀劃的事本宮都已知道了。其實,太子妃對於本宮和秦王來說都無關輕重,我們兄弟百般爭奪,太子妃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昇平緘默不語,側頭望著太子。
李建成目視上方噙著冷笑:「不過是為了些男子尊嚴罷了。」他忽然側過身俯視昇平驚惶的雙眼:「不管本宮如何厭煩你,你都是本宮的嫡妻,也是堂堂大唐朝的首位太子妃,來日若有意外……本宮怎會心甘情願將你拱手他人?」
昇平儘量讓自己平和語氣,看上去並不驚慌:「太子殿下深得皇上寵愛怎會有意外?即便來日真有意外,臣妾也不會假以太子殿下手,屆時定會自我了斷。」
李建成冷冷笑了,睨了一眼昇平:「就怕屆時會有人捨不得。」
「生死不過如此,臣妾其實早已看空,若是太子殿下還有所質疑,不若就此結果了臣妾的性命?也省得太子殿下心中總是掛念」
昇平的強硬逼住了李建成,他不等昇平的話語斷結,整個人已經貼了上來,他狠狠吻住她的雙唇,逼回昇平所有言語。
無力反抗,也不能反抗。反抗便是不忠,便是早存異心。昇平如同木偶般任太子發泄心中憤怒。
李建成從她的冰冷雙唇上離開,陰魅雙眼掩藏不住如冰冷意:「本宮若能早一日殺了你也不至於身陷如此囹圄境地。」
昇平慢慢浮起一抹微笑,坦然面對他的糾結:「太子殿下現在動手也不遲。」
李建成面沉似水,一把抓過昇平的長髮:「你以為本宮不敢?」看來,他真的急了。
只是昇平不慌不忙,繼續笑著:「太子殿下,臣妾只求痛快些。」
李建成修長的手指輕輕划過昇平下頜的曲線,他隨時可以輕易捏碎她的喉嚨。可昇平等了許久,太子還是沒有下手。
「本宮不會殺了你,本宮會慢慢與你玩。不過就是多費些力氣罷了,本宮從不怕麻煩。只是太子妃到底能挺得了多久本宮拭目以待。」李建成狂笑,狠狠摔了昇平身子赤條條從床榻上離開。
李建成的氣息還停留在枕側人已冷冷走向殿外,對此行徑見慣的宮人們湧上為他更換新衣長袍,唯獨昇平靠在床榻內里一動不動。
眾人隨李建成走開,內殿重新陷入寂寞無聲,昇平又恢復孤單一人,孤單單守著自己性命。
也許溫柔從不與她,多少次與繾綣擦身而過終還是抓不住一縷殘留。
如果昇平個沉溺情愛的女子該有多好,她可以坦然享有楊廣的寵溺,再輕易制服李世民的桀驁,又隨心擾亂李建成的喜怒,趁自己青春猶在時留下綺麗的情愛回憶,一個人占盡世間女子的全部羨慕。
可惜,昇平不能。她還學不會溫柔低順,過度動盪不安成就她無法屈服的傲骨,越是打壓越是逼自己堅硬起來。
罷了,也許,此生註定她與情愛無緣,與其糾結飄渺恩愛,不如思考如何謀得性命。
昇平閉上雙眼,溫熱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秦王李世民娶長孫常尉親妹長孫無垢為良人的喜宴牽動全京城人的心弦。
秦王李世民這邊自是盛況空前,從婚宴大慶三日前寒族將士臣官便開始登門道賀並以此為榮。又逢皇上降旨京城內外同歡三日,更是為寒族將士容顏上平添幾許光彩。
李建成這邊相較安靜許多,眾多門閥世家正齊聚太子東宮一堂為太子遭受冷落而忿忿難平,不甘被打壓的他們已開始暗自搜羅長孫家族通敵證據,待到明日一早皇上李淵臨朝時彈劾長孫無忌,借而坐實秦王反叛。
「長孫無忌雖然祖輩是拓跋氏改姓長孫,但已脫離士族高門①。他所率領的寒族若就此騰升必然會奪取門閥世家的地位,江山社稷他日也是令人堪憂阿!」魏徵此言一出,身後門閥世家的公卿大臣們無不頜首稱是,魏徵成竹在胸的抱手對太子諫言:「長孫無忌他不過是個只懂得軍事謀略卻不能統兵打仗的酒囊飯袋,能得到皇上重用,都是被秦王蒙蔽的緣故。眾臣兄身為一朝之臣必應諫言皇上,將此宵小打回原形才是。」
「不錯,是該如此。」裴寂②點頭道。
「你我當然以此為己任。」封德彝③也隨之附和。
唯獨身坐蟠龍金椅的李建成久久沉默,思索半晌才喚過身邊貼心內侍冷冷問道:「太子妃何在?「
內侍從未見過太子會在與朝臣商議國事時走神,準備不及的他慌忙上前拱手:「今日秦王大婚,太子妃娘娘替太子殿下去送賀禮了。」
李建成聽完奏稟點點頭,收回寬大袍袖臉色越發陰沉,目光直眺殿門外沉思。
殿下眾人見此情景不禁面面相覷,此等關鍵時刻太子建成居然先想到詢問太子妃的去處實屬讓人氣結。自古美色誤國,看來眼前這位即將登上寶座的太子也不例外。
魏徵重重咳嗽一聲:「不是微臣多嘴,按說太子妃也該與秦王避嫌些,畢竟內里宮外皆有謠傳……
李建成霍然抬高視線,一雙飛揚入鬢的濃眉不悅上挑:「哦?什麼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