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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恆聽聞至此,笑容立時呈現臉上,「你們這樣說,本王就放心了些。每人封賞五百兩都去歇息去罷!」

    他有睨看了一旁跪倒的張御醫,沉吟片刻:「你倒也沒錯,不過是醫術不精,罰你俸祿半年,回家閉門思過去罷!」

    眾人叩首謝恩,各自擦拭汗水魚貫而出,靈犀負責接待封賞。

    心中緊繃的弦隨御醫的診斷頃刻斷了,我帶著欣喜癱倒在床榻上。

    突然,我瞥見夾雜在出門人中的張御醫別有深意的回首張望。

    原本放下的心頃刻又提了上來。

    果然這不是誤診,他應該是受人之託,趁我身孕日子尚淺先隱瞞過了我,再尋個機會將孩子弄掉,屆時死無對症,也怨不得別人。

    看來我叫靈犀去請劉恆破壞了他們原定的計劃,他們一定不能想到劉恆會請來那麼多的御醫為我診治,輕易敗露了馬腳。

    好計謀,可惜卻碰上了我。輕哼一聲,冷笑在心。

    雖然躲避過算計我卻有些後怕。這人倒底是誰?是薄太后?還是杜戰?我不敢肯定,不過絕對不會是那些新人,她們還沒有足夠的膽量和資格敢這樣做,只有那兩個人,才視我為心頭大患。

    劉恆見我盯著張御醫的背影不語,以為我還在生氣他的誤診,笑著安慰道:「他也老眼昏花了,難免錯診。若你還是生氣的話,明日本王就下旨讓他告老還鄉,如何?」

    「那倒也不用,他也不過是一時之誤罷了。更何況嬪妾此次有喜確實與上次不同,難免的。」我勉強笑著回答。

    「你倒是大量,不過本王還是高興,這樣一來館陶就有人做伴兒了。」

    我低頭笑著,問:「那代王以為,嬪妾腹中是弟弟還是妹妹?」

    劉恆不假思索:「當然是弟弟。」

    我神色一變,心口發悶:「為何?代王是為了弄璋②之喜麼?」

    「當然不是。已經有了女兒,應該再有個男孩子才好。這樣也算花果齊全了。」

    聞言我撲哧一聲笑著拽住他的衣袖不依:「代王這樣說他們,嬪妾定是不依。」

    劉恆也笑著,與我拉扯起來。

    突然他身形頓住:「不可!不要亂動,以免傷了他。」

    我為他貼心言語淡淡一笑,眉目間含著無限暖意。他輕輕貼過來,在我額頭上烙下一吻:「不管是男是女,本王都很喜歡,只要是你生的,本王都喜歡。」

    粲然的笑,閉眼享受此時。我這裡是春意盎然,不過也許今晚會有人無法入睡了。

    ①後宮妃嬪過世,帝王不用白服衣物,此處寫劉恆為杜王后穿白鞋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心意。

    ②弄璋」與「弄瓦」典出《詩經-小雅-斯干》,原文如下:「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意思是說,生下來個男孩,讓他睡在床上,給他穿好看的衣裳,讓他拿著玉璋玩。「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意即,生下女孩,就讓她睡在地上,穿上小裼衣,讓她玩紡具(瓦)。讓女孩生下來就弄紡具,是希望她日後能紡紗織布,操持家務。璋是上等的玉石;瓦則是紡車上的零部件。璋為玉質,瓦為陶製,兩者質地截然不同。璋為禮器,瓦為工具,使用者的身份也完全不一樣。男孩「弄璋」、女孩「弄瓦」,凸顯的是古代社會的男尊女卑。 我再度有孕的消息迅速傳遍後宮,帶來了幾家歡喜幾家愁。

    薄太后命我好生將養身體,我卻執意每日定時去寧壽宮晨省,並且親自侍奉薄太后用罷晨膳才肯返回聆請殿。

    後宮的新人們剛剛入宮就得到了這樣的消息,喜憂難辨的她們頗有些無法應對。雖然幾人每日穿梭著過來朝賀,談笑間卻少了些真情實意。

    我低頭笑著,撫摸依舊平坦的小腹,雙眼眯起,孩子,你來的還真是時候,為娘的先謝謝了。

    「娘娘,您再進些罷!從寧壽宮回來這麼久了您還沒吃過東西,仔細身體。」靈犀站在一旁端著小磯,上面羅列了幾碟小菜和一碗清粥。

    我苦了臉,搖搖頭,「不想吃,舌頭寡淡的很,連日來都是清粥小菜,膩煩了。」

    「無論如何,娘娘就算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也該進些。」靈犀勸慰道。

    我笑了笑,正因為肚子裡的孩子我才不能吃,看著靈犀關切的小臉,我又有些不忍駁了她的好意,於是思索了一下,對靈犀說:「你去看看,可有誰送來紅果之類酸甜的東西拿來,給我嘗嘗。」

    靈犀見我肯用東西,立即跑去偏殿尋找。

    門外小內侍尖銳的聲音驟起,原來是代王下朝了。

    我擰緊了眉頭立刻俯在床榻上,乾嘔著。本來早上就不曾進食,現在這樣作踐,胃自然猶如翻江倒海,不消反覆幾下就有酸意湧出。劉恆進門時正看見如此情境。

    「這又是怎麼了,難道御醫的藥都沒作用麼?」他快步走到榻前坐下,伸手輕輕幫我拍打背部。

    停住了動作,我緩慢爬起,虛軟的癱坐在榻上,苦笑著:「不是御醫們的藥不行,而是嬪妾的身子不爭氣。」說罷,喉間似又有些不適,轉身俯在榻邊又嘔了起來。

    靈犀剛剛進門就看見我如此難過,急忙忙的上前:「娘娘,娘娘沒事罷?您從一早到現在都還未進過東西,如此下去該怎麼辦是好?」

    劉恆聞言有些不解,直視靈犀問道:「為何還沒進東西,可是身體有什麼不適麼?」

    靈犀哭腔濃重道:「娘娘從一早就起來去寧壽宮侍奉太后娘娘梳洗用膳,剛剛才回聆清殿。許是起早了,許是不曾進食,回來就一直不舒服,……「

    「靈犀!」我斷喝一聲,止住了她接下去的答話。

    劉恆心中動容:「漪房,辛苦你了,只是也要記得顧及些自己和孩子。」

    我抬起蒼白的臉,笑對劉恆說:「哪裡就那麼金貴了?侍奉雙親,世間人誰不如此?只是代王莫讓太后娘娘知道嬪妾身子有恙,否則無心也變成有心了。」

    他點點頭,憐惜的將我摟如懷中:「無論如何還是要多留心點自己身子,別逞強。」

    我笑著,輕聲答應。

    翌日薄太后命我覲見,格外關照帶著面紗。

    我狐疑,卻只能一一照辦。

    連日來的勞累確實讓我的行動有些吃力,下腹也有些木木的墜痛,不過我仍咬牙硬起身,由靈犀攙扶著趕往寧壽宮。

    車輦行至半路,前方被名黑衣內侍攔住了去路。

    他躬身跪倒道:「竇娘娘莫要去寧壽宮了,轉去乾元殿罷。太后娘娘擺駕乾元殿了,特吩咐奴婢在此稟告竇娘娘。」

    我心底微微有些詫異,卻不深問此人,吩咐車輦趕往乾元殿。

    朝堂上人頭攢動,滿是竊竊私語聲。我入殿門時,兩邊跪倒的文武也都有些出乎意料。

    寶座上方端坐劉恆,此時的他珠冕垂面,似有陰影觀看不清表情,身旁有一方竹簾垂落於地,想來薄太后應該就在那裡了。

    來不及多想,我低身,對代王三叩九拜,又俯身對薄太后施禮。

    很快有執事的宮娥將我攙扶起,讓我端坐一旁。

    「今日哀家叫眾愛卿來,是有些事情想與你們商量。說來這些本都是後宮事,不過因為竇氏身份特殊也只能不按尋常規矩來處置。」波太后的聲音厚重幽遠,沉穩中不見一絲慌亂。

    我低頭不語,心中揣揣難安。那日張御醫的幕後指使仍不知是誰,今日薄太后卻又擺出此般架勢所謂何故?她是想要用我激起群臣的非議麼?這樣一來,就可以有個光明正大的藉口毀掉上次對我的承諾?

    下方一片譁然,大家聽到此處已經能猜想到究竟是何事了。只是他們卻沒有一人敢站起表明自己的意見。

    「杜王后病逝,後宮首位不宜缺席太久。竇氏雖然來自漢宮,為人卻恭順賢良,所以哀家的意思是封她為王后,以慰杜王后在天之靈。不知道杜將軍意下如何?」

    這句話轉的突兀,我心一沉。她這是想激杜戰起身反對麼?

    「勞請太后娘娘詢問,末將惶恐。這些都是代王家事,原也不用與臣等商量,任由太后娘娘決斷,末將無話可說。末將只能告罪替杜王后謝謝太后娘娘。」

    杜戰的推諉超出了薄太后的計劃,她有些語意遲疑「那……杜將軍是覺得此事可行了?」

    我直起腰身,等著杜戰的答話,我肚子裡的孩子有可能威脅到劉熙的世子之位,但剛剛一番話杜戰卻是明顯的放我一馬,難道那日的張御醫不是他指派的?

    「末將惶恐,末將認為代王的決議末將一定悉心遵循。」杜戰揚著眉,目光堅毅,端量過去似乎沒有其他隱情。

    「哦?杜將軍果然忠心,那周卿家呢?」薄太后轉問的極快,又將疑問送到周嶺面前。

    當下面群臣聽到詢問周相時,紛紛在面容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周嶺與我不和已久,滿朝皆知,此事在他這兒必不能通過。

    「老臣有些話要先告個罪。還望太后娘娘,代王,竇娘娘見諒。」周嶺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

    只消他這一句,我就心涼了半截。

    「臣以為,後宮之事,實不應該拿到朝堂上講。尋常百姓人家中兒女親事皆有父母做主。立竇氏為繼後行與不行,妥與不妥,都看太后娘娘如何是想,老臣無法來參議。」說罷周嶺躬身又再施禮。

    我壓制住心底浮升的笑意,好個老謀深算的周嶺,又把此事踢給了薄太后。

    此時大殿寂靜無聲,數百雙眼睛都盯著那方竹簾。行與不行,端看薄太后怎樣回答了。

    周嶺的計謀果然周全,想那周氏入宮不過月余,根基仍有不穩。既然已經沒有希望染指後位,就必須先靠上我這棵陰涼大樹。只等周氏立穩了腳跟,周嶺必會為他孫女再將我扳倒鋪平了道路。

    薄太后許久沒有出聲,我面無表情的端坐在椅子上,斂低眉目,誰也不看。

    成敗只此一瞬間,卻已知道了結果。

    「既然眾卿家都這麼想,那哀家也順從你們的意思,冊封竇氏為繼後,禮輔大夫著手準備。竇氏,你也回去好好準備罷。既然無事,眾卿家也都退了罷。」薄太后的聲音有些倦意,內里還稍夾雜些許不滿。

    我聞言躬身站起,恭敬的深施一禮:「嬪妾恭送太后娘娘。」

    至此皆大歡喜,只是薄太后卻要人攙扶了才走出竹簾。

    冊封大典安排在二月初一,本來應該避諱過杜王后百日至少還要等三個月,薄太后卻執意要立即操辦。我心知肚明她的意思,卻不能不答應。

    「明日就要冊封了,你現在在想什麼?」劉恆讓我側臥在他胸前,輕輕為我梳攏著耳邊鬢髮。

    許久不曾來乾元殿了,自從新人進宮,我便執意不肯來此。劉恆坳不過我,想起我時再晚的深夜也只能擺駕聆清殿。今晚與我來說是個紀念,從此我可以不必再等候傳喚,只須像一個深安於室的妻子等候丈夫的歸來。

    「嬪妾在想杜王后,嬪妾恐怕自己做不到像她那樣。」我說的是真心話。杜王后才是真正的王后,她不求功利,只是一心的輔佐代王,忽略了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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