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頁
送飯的僕役終於打開了房門,他手忙腳亂的進了柴房,把飯桶放在地上。
只聽一把陌生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陸大人,用膳了。”
陸安舟心中覺得有些奇怪,之前來送飯的僕役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通常都是把飯食隨便扔到地上,吆喝幾句就去隔間打掃了,能這麼客氣跟他說話的,這個陌生僕役是頭一個。
他佯裝剛睡醒的樣子,轉過身來揉了揉眼睛,懶洋洋望向來人。
這是個面容蠟黃的高瘦青年,穿著普通的僕役灰服,背有些駝,腰有些彎,看起來膽子不大。
“多謝。”陸安舟淡淡說道。
他雖心生疑慮,卻也沒表現出來,慢條斯理起身下床,走到跟前往飯桶里看了一眼。
今日的晚膳竟還挺豐盛的,兩個蔥油花卷看起來白白淨淨的,應當是今日新蒸的,小菜也十分清爽,再加一罐噴香的小米粥,已經是吳正走後他見過最好的飯食了。
陸安舟膽子也大,他絲毫不怕僕役在飯里下毒,反而大大方方坐到地上,拿起筷子便用用起飯來。
別看他如今灰頭土臉,衣著凌亂,便是這般坐在地上用著簡陋的飯菜,卻依舊還留有世家大族的斯文儒雅,那用膳的神態動作,叫人瞧了就賞心悅目。
那僕役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把隔間清理乾淨,然後他又去院中仔細洗了手,這才回了柴房。每日這個時候小廝們都要清掃隔間,守衛們嫌棄這活又髒又臭,往往要躲到小院門口去喝個水放放風,柴房裡一下子就只剩他們兩人了。
僕役一回來就不動聲色湊到陸安舟身邊,安靜站在那看他。
陸安舟淡定的喝了一口粥,問道:“你是誰的人?”
僕役的脊背一下子便挺直了,他眉峰一挑,整個人的氣勢瞬間變了樣。就像是撥了刀鞘的長刀,銳利鋒芒直射人眼。
陸安舟手中的筷子頓了頓,他一時間百轉千回,末了感嘆一句:“越王好手段。”
僕役點了點頭,興許早就被人囑託過陸安舟的聰慧,因此並未顯得特別驚訝。他往前湊了幾步,見守衛依舊沒有回來,便小聲回稟道:“陸大人,前方戰事已平息,王上幾日便能趕到平康,前線無傷亡,還請陸大人放心。”
他說罷,又強調一句:“明日此時會有人前來救出大人,到時候會以鳥鳴聲聯絡,大人務必做好準備。”
陸安舟記性極好,只聽他說一遍就記住了,趁著守衛不在的空檔,低聲問道:“吳將軍呢?”
那僕役沖他淺笑,可眼中卻冷如冰霜:“吳將軍自有他應去之地,如今業康的都指揮使是李束李大人,想必大人也是認識的。”
這些事陸安舟也早就猜到,雖說感慨吳正自作孽不可活,卻也徹底放下心來,他沖僕役拱了拱手:“那明日就勞煩幾位英雄了,多謝。”
外面突然傳來七零八落的腳步聲,那僕役的腰背一下子就彎了下去,他小聲嘀咕一句“小的告退”,便縮手縮腳退了出去。
重新歸位的守衛不以為意地看了他一眼,便放他出了院門。
看人家越王手底下的兵,再看看將軍府里這些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守衛,陸安舟不由感嘆一句: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今日來的這僕役既不是往日熟面孔,也不是府中人,這幾個守衛居然一個都沒看出來,大大咧咧的就叫他進來了,這般素質,又怎麼能守住業康這諾大的基業呢?
次日子夜時分,將軍府前院的客房處,不知誰打翻了油燈,把屋子裡的床幔都點著了,濃烈的煙塵從客房窗戶邊竄出,僕役的驚呼聲驚醒了熟睡的守衛們。
他們一臉困頓地穿上外袍就跑出去救火,甚至連柴房裡的陸安舟都忘了,根本沒人有心思看住他。
就在將軍府亂成一團的時候,斥候小隊輕而易舉的鑽進府中,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找到關押陸安舟的柴房,順利把他解救出去。
等回到陸氏大宅,陸安舟撐著一口氣,顫顫巍巍的給父母磕了幾個頭,來不及多說什麼,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雖說吳正沒難為他,可那柴房裡悶熱憋屈,加上飢一頓飽一頓的又沒得澡洗,能苦熬這麼多天沒倒下,也真難為陸大人了。
他這幾日實在沒精力再去管朝廷的事,每日從早昏睡到晚,補藥是成碗的喝,這才略恢復了些元氣。
等他精神起來,第一件事便是把那幾位斥候請來,直接便問:“越王有何打算?”
斥候隊長沖他行了禮,恭敬回道:“回稟陸大人,我們都是普通士兵,對王上的打算並不清楚。不過這一兩日王上便能帥軍到達平康城,屆時大人可同王上詳談。”
陸安舟見他客氣大方,氣質凜然,也沖他拱了拱手,沒再多問其他事。
一日後,日升之時,平康城外響起震耳欲聾的馬蹄聲。
榮桀身穿鎧甲,率領身後五百騎兵,一路直奔平康城,馬蹄踏起的煙塵一下子染灰了天。
吳正為求自保,這次出兵幾乎帶走了平康府所有的守軍,現如今留在平康府的不過一百多人。四個城門這麼一分,每個城門也不過就那么二三十人,幹什麼都不夠,瞧著就十分寒酸。
這還不算,最要命的是留守的還都是年紀小的新兵,根本沒什麼經驗,老遠見這麼多騎兵飛奔而來,小兵們皆嚇得呆愣城牆上,一時間竟然做不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