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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已經忍了許多天,知道她捨不得自己走,便想讓她說個痛快,反正無論顏青畫說什麼,他都是會聽的。
顏青畫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認認真真同他叮囑。
“阿桀,”她聲音更是低沉,“行軍在外,無論如何都不能急,越是形勢緊急,你越得沉穩大氣。咱們說回用膳這事,你覺得耽誤時間懶得吃,士兵們都得被你連累的吃不上飯,餓著肚子又怎麼打得好仗呢。真遇到急事,就同弟兄們商量著來,可萬萬不能剛愎自用。”
她絮絮叨叨沒完,說的還都是老黃曆,以前已經同榮桀說過無數遍的舊事。
今日她又翻出來再講一遍,那種緊張的離愁一下子就蔓延開來,顏青畫看榮桀正溫柔的看著自己,心裡更是難受。
她不是不相信榮桀,也不是不相信自己,更不是不相信那些弟兄們,只是刀劍無眼,世事難料,這一趟最少要三個月才能歸來,中間發生什麼她都要幾日過後才能知道。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感覺異常糟糕,雖說有暗探不停傳回消息,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就怕最後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可能是最後知道的那個人。
榮桀慢慢的洗著澡,一臉認真的聽她說,最後見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幾乎都有些哽咽,他心裡一陣心疼。
“福妹,我說我能回來,我就一定能回來。”
這一刻,無論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哪怕榮桀給她保證一千遍一萬遍,她也還是會忐忑不安。還不如簡簡單單的這樣告訴她一句,比什麼都來得強。
榮桀又笑,他伸手握住顏青畫的手,難得嚴肅一次:“你不放心我,我其實也不放心你的。便是有顧統領留在琅琊府,有紅纓軍在,可新兵到底只是新兵。若是國朝或鮮卑部有動作,我到時候鞭長莫及,也要著急,所以你也要好好的,不要讓我操心。”
顏青畫使勁點點頭:“我同瑤蘭已經說好,這幾日就開始操練新兵,務必把他們提前訓練出來。”
榮桀沖她笑笑,面容俊朗,他沐浴完穿好衣裳,走過來幫顏青畫洗頭髮。
便是泡了這麼長時間,顏青畫也一直坐在浴桶里發呆,什麼都沒來得及洗。
直到榮桀動手幫她揉搓頭髮,她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頓時紅成晚霞。
“你快出去收拾東西,我自己來。”
榮桀按住她的肩膀,輕柔地幫她洗乾淨了長發,邊洗邊感嘆:“福妹如今的長髮比以前是好了許多,瞧著是又黑又亮的,我心裡也是很欣慰。”
“你欣慰什麼?”
榮桀就笑:“欣慰我養的好呀,想想你從前的身材,再看看現在的,為夫很有成就感。”
顏青畫白了他一眼,噗嗤一聲笑出來。剛才心裡的離愁別緒又消了下去,她微微鬆了口氣,情不自禁找尋他的手。
兩個人的手在顏青畫漆黑的長髮間糾纏不清:“你答應我的,一定要好好回來。”
榮桀嗯了一聲,低下頭去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
這一夜兩個人沒再說別的,他們相擁在一起,久久無法入睡。
顏青畫沒有哭,像以往每一次送他出征一樣,無論是當著他的面,還是被背著他的人,她也從來都不掉一滴眼淚,只有在他凱旋而歸時,她才會喜極而泣,那是喜悅的眼淚。
次日清晨,夫妻二人早早就醒了,榮桀穿好軍裝,同顏青畫一起去小祠堂拜別父母兄妹。
這一次他們要出動一個營的士兵,也算是最聲勢浩大的一次遠征。
士兵們衣著整齊地等在軍營里,他們隊列整齊,表情肅穆,哪怕有這麼多人在校場上,也是鴉雀無聲。軍營外面的百姓們不停張望,他們大多是士兵的親屬,卻也沒有人大聲喧譁。
卯時初刻,嘹亮的號子聲響徹雲霄。
榮桀穿著英武的鎧甲,高高騎在馬背上,他一馬當先,率先出了兵營。緊接著是整齊的腳步聲,士兵們跟在他身後魚貫而出。
夾道送行的百姓們有的看到自己的親人,不由高聲呼喚他的名字。
一時間,琅琊府里人聲鼎沸。
顏青畫守在城門上,遠遠望著那英雄一般的隊伍,看它由遠及近,慢慢行至眼前。
南城門徐徐而開,城牆上的守城兵們齊聲向戰士們送行。
“凱旋!凱旋!”他們這樣吶喊著。
榮桀抬起頭,他在人海中尋找到顏青畫,給了她一個微笑,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奔出府城。
顏青畫看著他果決的背影,心裡默默祈禱:願此去凱旋而歸。
雖然老話總說習慣成自然,可無論經多少次這樣的事,顏青畫卻總不能習慣,她相信,也沒人能習慣這樣的送別。
榮桀走後的頭幾天,顏青畫一直無精打采,她甚至都看不進書,滿腦子想的都是榮桀走到了哪裡,隊伍行進至何方。
每每回過神來,一個時辰便又悄然而逝,她又發了一個時辰的呆。
顏青畫默默放下摺子,抬頭望了望外面的天,她心裡煩悶,什麼都不想說,也什麼都不想做。
可老天似乎未曾聽到她的心聲,便是一晃神的功夫,門口就傳來刺耳的敲門聲,似乎是侯先生來了。
因著葉向北不在,顏青畫現在多在外書房辦公,也方便大人們隨時找她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