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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稅官算了算, 居然也認可了她的說法:“夫人說的在理, 按理說因為路途遙遠, 他怎麼也要比下官早出來幾天, 若是已經出發,早就應該到了。”
顏青畫頷首, 回去就跟榮桀說:“這軍吏不用等了。”
“不是府城根本沒派人來,便是他自己當了逃兵, 我們可按原計劃行動。”
榮桀心中一凜,沉聲道:“便就如此吧。”
七月十四這一日的懷遠縣,比往日都要熱鬧些。
北城的大集早就擺起了攤位, 行色匆匆的小商戶們穿著破舊的短褐, 一個個在集市里忙碌不停。
為怕他們鬧事, 懷遠縣令許驥才特地調了兩隊人,由兩名百夫長率領著來回巡邏。
相對於北城的喧鬧,西城就安靜得多,縣衙里的兵痞們各個都不好惹,百姓們為了自保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這一兩年裡縣城更是清靜。
就在這時, 一隊遠途而來的客商行至西城門前, 領頭的是個滿臉灰的農夫, 瞧著就沒什麼根底。
守門的什長這會兒難得出來溜達,抬頭就碰到了肥羊,忙背著手揚了揚下巴:“幹什麼的?”
商隊首領上前兩步,結結巴巴說:“官爺,我們、我們是來走商的。”
他臉上雖然髒兮兮的,人倒是機靈,伸手就是半兩的碎銀,很靈敏就塞到什長的手中。
“官爺,行個、行個方便吧。”
那什長掂了掂重量,心裡頭也很滿意,便背著手漫不經心往前走兩步,朝他們馬車上假模假樣瞧了瞧。
其實他不用去檢查,也知道這一隊人是來賣什麼的。
那馬車上有個特製的竹編大水缸,上面蓋著蓋子,大多都是魚販子使用,因著懷遠縣並不臨江湖河水,城裡百姓吃魚大多靠魚販子販賣。
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子腥味。
什長想起鯽魚湯那鮮美滋味,不由眯起眼睛:“好久沒吃魚湯了。”
商隊首領也很懂事,忙招了小弟給他撈了兩條肥碩的鯽魚,還送了一個竹簍子給他:“不值什麼錢,還望官爺不要嫌棄。”
什長都不自己去接,招了個小兵過來取走竹簍,這才說:“一看你們就是正經商隊,去交了人頭費進城吧。”
馬車有些髒,味還大,既然他們給了孝敬,什長便也懶得檢查,行了個方便。
首領趕緊道謝:“多謝官爺。”
他們這一隊有兩輛車,跟了十來個人,什長瞧那車轍痕跡,便知道他們帶的魚不少。
懷遠縣魚好賣,尤其是鯉魚和鰱魚,百姓們很愛吃。又因著本地不產,價格也比外地高些,跑這一趟刨除孝敬和路費,確實能賺上不少。
一行人感恩戴德進了城,找了個靠近南門的偏僻客棧住下,當日就給周邊酒樓和客棧賣了一車魚,晚上還熱熱鬧鬧吃了酒。
別看那首領是個結巴,人可聰明極了,七月十五的清晨他不嫌費事特地跑到北城大集旁,趁著兩隊軍爺換崗,把剩下那一車魚也賣了個精光。
路過的百姓都在那看著,等到魚都賣完了也沒人上前問,
這一條魚頂得上一斗糙米,誰家也不捨得花這個錢來吃。
百姓們麻木地看著士兵們興高采烈,他們低下頭去,繼續擺弄攤位上的貨品。
中元節其實是鬼節,俗話說七月半鬼門開,就是說的這日。
只不過懷遠縣風俗特殊,在這一天一定要擺大集,百姓們要穿著舊衣舉燈遊街,為過世的親人引路。
時間長了,漸漸便就有了集市。早年百姓們花十個銅板就能租個攤位,擺點家裡做的小物件出來賣,也好補貼家用。
近年來租金一年比一年貴,百姓們租不起,去歲攤位大多空置。
今年懷遠縣令就想了個主意,讓商戶家家必須租兩到三個攤位,大商戶還好些,小商戶就只能省吃儉用湊這租金,必然都是愁眉苦臉的。
派兵看守,可不就是怕鬧事。
晚上的大集熱鬧非凡,富戶、軍戶、儒生們各個穿著一點都不舊的舊衣,舉著精緻的琉璃燈逛大集。等到月落銀河,星火璀璨,熱鬧了一天的北市才漸漸安靜下來,巡邏一整天的士兵們全都回了兵營,打算早早休息。
南城悅來客棧,卻還有十幾個外來客清醒未眠。
這些人無一不是高大精壯的漢子,去了身上臉上的偽裝,顯露出結實有力的胳膊和肌肉。
他們把原本藏在馬車車底的長刀長矛取出,擦得乾乾淨淨,一個個換上國朝制式的盔甲,坐在那頗有些軍官的樣子。
作為首領的年輕男人正等在窗邊,盯著外面的天色沉思。
屋裡一時間安靜極了,沒人說話。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貓頭鷹的嚎哭聲。
那聲音一下子驚醒了屋裡閉目養神的一群漢子。
他們不約而同睜開眼睛,一齊往首領那看去。
“成敗在此一舉,走吧!”首領站起來,平生第一次沒有結巴。
一行人悄悄翻牆出了客棧,在月色下一路往南門趕去。
越是靠近南門,越能聽到外面雜亂之聲,仿佛有千軍萬馬等在那裡,似待黎明將出。
可他們等的卻不是黎明。
南門的值夜守軍已經睡熟,誰也沒聽到外面催命般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