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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他現在雖然還沒有真正地見過陸一的那個孫子,但他卻願意相信,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這個大徒弟將不會遜於這世上的任何人。
可眼看著不斷飄下小花苞的桂花樹前花香瀰漫,外頭山頂的大鐘也隨著底下遊客的方向重重敲響了兩聲。
一身白衣,黑髮垂肩的聞人崢也是沉默不言。
許久,面對著自家師傅抬起頭的他才抬起頭顯得無比誠實地冷漠臉回道,
“其實,不是很有。”
這一句回答令老字師當下手掌按緊膝蓋皺眉“哦”了一聲,心思快速活動,金黃色的眸子抬起的瞬間也趕緊對他追問了句。
“為何,你心裡是否有和擔憂,可否……現在告訴為師?”
可老字師本想著說趁著這個大好時機,正好一次性開解一下自己這個悶不吭聲的大徒弟心裡的某些鬱結。
誰想下一句,他家自小就讓人不好揣測心思的武夷首徒就冷冰冰開口道,
聞人崢:“沒有擔憂,就是沒有信心。”
老字師:“……”
聞人崢:“因為,您當年也輸了。”
老字師:“……”
聞人崢:“聽說還輸的很慘,鼻子都被當眾打歪了,所以我也沒有。”
老字師:“……”
這簡直絕了的回答,可把好漢不願提當年‘勇’的老字師氣的茶都差點給原地打翻了。
畢竟他當年當眾在字門大會上慘敗這事現如今知道的人還真不多。
一般現在和他人描述字門傳說中的山門弟子,都會栩栩如生地講述他和陸一當年如何實力不分伯仲,如何大戰三日才分出一個具體勝負的絕對宗師級對戰場面。
可事實上,那會兒的他在堪稱字門中當世鬼才般可怕的陸一面前,確實也沒能熬下完整的三十六招,輸了那最後的半招。
那半招是張弘一老字師一輩子不想回憶的畫面。
但實際這也是他一生所能見識到的關於對手的最高境界了,此後他和陸一再為見過面,交過手,即便修為早已今時不同往日,是真正的得道儒師了,但當年的山門之上他卻是實打實敗了。
偏偏聞人崢一臉耿直地捅完自己師父當年的馬蜂窩還挺淡定。
渾不知自己暴躁咬牙的師父差點就想抽出床底下的雞毛撣子,動手教訓他這個不孝的多嘴‘逆徒’了。
“……輸了怎麼了!輸了那半招……為師也是當時字門最高戰績了,況且他當時也被我打的嗷嗷叫了,而且你,你就不能給我漲點志氣?你的傲骨呢,你的冷心呢,聞人崢……”
“……”
來自自己師父的強烈控訴,眼神清冷,卻也固執地看向一旁的聞人崢聽了倒也沒有反駁。
而看到這個成天和自己暗自較勁的榆木腦袋還在和哪兒不停地倔左右只能忍了。
今天被氣的夠嗆的老字師皺眉扶著自己生疼的額頭沉默了許久,半天還是將視線落在桌上關於自己十六弟子的遺物才無奈地道,
“罷,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孩子的「道」本就只能你自己悟,說再多,為師一把年紀也幫不了你,你此刻或許覺得輸贏之事是對你悟道的阻礙。”
“……”
“但,你也得明白,你是武夷宮的首徒,具體身上除了你的「道」還擔著怎麼樣的職責,現在,暫且將名揚的這些東西帶下去,別告訴那些還小的師弟們他究竟去了何方,就說一句他們十六師兄找到家人自行下山,高高興興地過自己想要的自由的日子去了吧。”
“……”
這最後一句話老字師說的莫名有一絲隱忍,心酸。
面上仿佛永遠不帶有一絲凡人溫度的聞人崢看著師弟孫名揚的那堆殘損遺物,許久還是“是,師父”了一聲,又拿起東西恭敬回禮離開了老字師的茶室。
因為這一番私下的談話,師徒倆似乎弄得也有些‘不歡而散’。
他出來時,先前因為他和自己師父之間的比試而落了一地桂花都被鋪滿了整條正殿的大路。
如聞人崢這樣的人並無惜花之心的冷清之人,往常任由鞋底踩過去肯定也連低頭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可今天,他卻唯獨停下來,又抬頭往眼前那掛滿了一塊塊遊客祈願牌的桂花樹上看了一眼。
那些看守祈願牌的工作原本都是由武夷宮的弟子們輪流負責看管的。
今天是月尾,廿四。
原本有個打小就不聽師傅師兄話的小子是該如往常一樣,抱著一把掃帚在樹底下偷懶打盹的。
可如今樹下空無一人,唯有記憶里的聲音在聞人崢的腦海中迴響著。
【“大師兄!大師兄!你說師父什麼時候才願意教我《急就篇》下卷!嘿嘿!”】
【“我啊,其實相比起每次咱們師兄弟之間的輸贏,我真的好想有一天下山去找我大哥和妹妹啊,其實我已經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了,但我記得我大哥對我很好,我妹妹特別小,特別可愛,被我抱在懷裡,可後來我們就這麼失散了……”】
【“要是有一天我能實現這個木牌子上的願望找到了他們,那我的家說不定就能找回來了,不管他們還是不是在等我,我永遠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