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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見他這樣六神無主的樣子也沒吭聲,表情複雜的聞楹用眼神示意王志摩先冷靜下來,想了想還是語氣帶著有些安撫意味地慢慢開口道,
“還是我去吧,你留在這兒,廟裡現在這種情況必須要留一個人,不然我不放心,我大概能找到他們的臨時巢穴,你幫我好好看著蔣商陸,他現在意識都不清楚,晚上的時候也一直在睡覺,你幫我隔一段時間進去看看他就可以了,我很快就回來。”
“……好,那好,我一定幫你照顧好蔣先生,你去吧,我等著你回來……”
急的額頭上都是汗的王志摩點點頭就飛快地答應了下來,聞楹見狀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轉頭往身後藏廟的方向看了看,接著就皺起眉循著剛剛那群禿鷲飛過來的方向沿著山路快步的往下去了。
一直等目送著他人都不見了,王志摩這才表情有些怪異的捂著自己的臉慢慢地蹲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身形高瘦的青年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臉搖搖晃晃地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等他緩步走進光線昏暗的藏廟之後,他這才給黑暗中幾乎看不清楚面目的自己抬起手點上了一盞長明燈。
燭台上金紅色的火光搖搖曳曳,漸漸映照出一張平時總喜歡嬉皮笑臉,此刻卻意外淡漠的臉。
可是光與暗之間的界限有時候就是一瞬間的事,至少誰也不知道當熄滅的燈光再次被點亮,從來都沒有在人前展露過這些東西的王志摩也會展現出這樣不為人知的面目。
“木頭,這次算我對不住了。”
望著眼前閃爍的長明燈笑著發出一聲自嘲般的嘆息,將手上燒了一半的火柴隨手丟棄在了地上踩掉後,雙手合十默念了一句藏族經文的王志摩便放慢著步子往藏廟裡頭走。
他看上去並不是很著急,因為聞楹這一去必然會被他指使的那些禿鷲類人糾纏很久,而所謂被禿鷲報復才抓走的遏苦,其實也早就被他弄到了一個聞楹絕對找不到的地方去。
一切才剛剛只是一個開始,岡仁波齊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無比熟悉,沒有任何人能在這裡有機會贏得了他,就算是那位和他站在同等進化位置的神樹好友……也絕對不可能。
想到這兒,眼神莫名的就透出股晦澀陰翳的味道,瞳孔已經轉至白色的王志摩揮了揮自己的手掌便將無數從他身上湧出來的白色菌絲布滿整間神廟的牆壁和走道。
一直到這些蔓延開來的細長菌絲一路爬到被關著謝沁和宗明苑的門口才停下時,徑直撩開帘子走進去之後的王志摩才勾起嘴角同眼前這兩個已經目瞪口呆的人顯得很友善地笑了笑。
“你們好,久等了。”
“……居然真的是你。”
回過神的謝沁的表情看上去並不算意外,至少好幾天之前他就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這個一直站在暗處的人此刻就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盯著自己。
可他沒想到這樣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頂多只能算是容貌俊秀的年輕人居然會是蕭驁那個老狐狸一直以來都聽從命令的人。
而注意到他打量著自己的視線只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王志摩眯起眼睛隨意地撇了眼旁邊的宗明苑讓他迅速地被菌絲勒住脖子暈了過去,又在重新看向盯著自己臉色不太好的謝沁有些半開玩笑地笑著回答道,
“菌類的年紀光看外表是看不出來的,而且我本來就是一種很特殊的菌類,應該屬於天生年紀特別大的吧,之前為了方便隱藏身份到處糊弄人,大多數時候我都會告訴別人我是一個蘑菇,不過事實上,作為目前唯一擁有完整類人形態的微生物類人,我的確有一個聽上去有些嚇唬人的名字,我是零歲,或者你也可以叫我——”
“太歲。”
緩緩閉上自己的眼睛顯得很無奈地開了口,謝沁心中早就隱約有了答案,自然是想都不用想的就脫口而出了。
而聞言只點了點頭又不置可否笑了起來,也不再顧忌保守自己身份秘密的王志摩……或者說太歲先是慢慢地走進屋裡,等將自己打量的視線一點點掃過牆壁上四處懸掛著的紅色唐卡和屋頂上的降魔圖後含笑著緩緩開口道,
“謝研究員果然知道的不少,看來是真的對我研究了不少年了,不過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我現在這具身體只是我自主分離出來的一部分,整座岡仁波齊山才是我真正的身體,雪山之下之所以會有那麼多涌動的微生物,正是因為岡仁波齊就是我本身就是一隻還活著的太歲……”
“五個月前我隱約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又要開始發病,就從外頭的世界獨自返回到了這裡,但是病變還是不受控制地開始了,於是我這才用那種口吻變相通知了那棵已經快進化到末尾的神樹,希望植物和動物政府能派些我想要的人過來,現在看來事情的確照著我當年想要的發展方向一步步去了,至少第一歲順利出現了不是嗎……”
知道他說的第一歲就是指的蔣商陸,謝沁想到自己母親和蔣商陸的遭遇皆是因為眼前這個怪物為了自己而費盡心思弄出來的,心裡的怒火頓時就起來了,可他只是個人類,壓根無法去向這個輕輕鬆鬆就能把他吞吃乾淨的太歲,而沉默了許久,臉色慘白的謝沁沒忍住問了一句道,
“那你又是怎麼和蕭驁……牽扯上關係的?”
“其實我認識蕭驁的時候,他才和他的外孫聞楹差不多大,不僅是他,我還見過幾次劉常卿和陳永明,還有聞楹的媽媽,對了,其實連你媽媽志芬小姑娘我都見過,她長得非常非常的漂亮,蔣家人好像全都是這樣的,無論男女都很有才情靈氣,長相氣質也很特別,真的就像你們的家族遺傳基因罌粟一樣非常誘。惑迷人。”
略顯感慨地這般笑著來了一句,從上世紀初就已經開始在人類世界的走動,一直以各種假名假身份混跡各方的太歲想了想還還是略有些歉意地聳了聳肩道,
“抱歉,也許是平時習慣了,一不小心就又說一大堆廢話,其實我讓蕭驁這次把你叫過來就是想讓你幫我看看病的,我從三個月前起就已經完全無法離開這裡了,卓瑪拉山口也就是我的呼吸道里此刻布滿了細菌和真菌,我現在需要把你立刻帶離這裡,麻煩謝先生配合一下我可以嗎?”
太歲的話說的不溫不火,但是威脅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謝沁無法反抗他,只能眼看著這個長久屹立在微生物進化頂端的未知生物帶著他和被他攙扶著的宗明苑一起走在掛滿經幡的走道上,又親眼看著他轉了個彎停在一間屋子前面沖臉色慘白的謝沁古怪地笑了笑。
“……你還想對陸弟做什麼!我不是都已經答應跟你過去了嗎!如果你想找醫治自己的辦法,我可以盡全力幫忙,但是你決不能傷害他!”
謝沁猛地激動起來的情緒讓太歲稍稍停下了腳步,他嘲諷的眼神弄得同樣冷著臉的謝沁十分緊張,但是還是死死地攔在屋子前面不讓他進去,而太歲見狀只是歪著頭顯得很無奈的笑著道,
“謝先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的確需要好的醫生,當然也需要藥,第一歲我今天是一定要帶走的。”
這話說完,太歲就直接將試圖阻止自己的謝沁死死的勒住脖子,謝沁慘白著臉一臉絕望地看著他一步步走進去,心裡幾乎已經萬念俱灰了。
而等太歲慢悠悠地強行打開這幾天被聞楹反鎖在屋內的蔣商陸的房間後,當親眼看到那個畏寒地蜷縮在暖和毛毯里,手腳皮膚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病態男人後,太歲就這麼盯著他的臉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又在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後自言自語了一句。
“很抱歉,蔣先生,你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但我只能衷心祝福你下輩子和聞楹白頭到來了。”
這話說完,急於將蔣商陸的身體先消化一部分的白色菌絲就爭先恐後地纏上了他的身體,並狠狠地扎進他皮膚里開始吮吸他的血漿。
閉著眼睛的蔣商陸看上去唇色慘白的躺著一動不動,但就在眼前的太歲堪堪要觸碰到他時,無數根開滿了紅色鳳凰花的樹枝卻從腳下的地上一起湧出來纏住了臉色驟變的他。
而緊接著,本該在睡眠中就被他給輕易帶走的蔣商陸也忽然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又在猛地伸出自己蒼白的手掌惡狠狠撕碎那些太歲黏著在自己皮膚上的那些白色的菌絲後,慢慢的坐起來眯起了眼睛,這才顯得恐怖且陰冷地笑了笑。
“古老的歲啊……事到如今,您也終於願意親自出來了結這一切了是嗎?”
第76章 第十場極樂
遏苦披散著滿頭的長髮沉默地坐在卓瑪拉山口的洞窟深處,他的手腳都被白色的菌絲捆著但是相對的還是給他留有了一定的自由。
只是原本總是掛在脖子的那串檀香佛珠已經散了一地,可相比起這個,臉色蒼白,神情倦怠的遏苦明顯是被其他什麼事牽動了心神,以至於他滿含痛苦和憤怒的眼眶邊上到現在都是泛著紅的。
忽然,一陣異樣的騷動從洞窟的入口漸漸蔓延開來。
接著周圍密密麻麻遍布在牆壁上的白色菌絲也像是迎接著什麼可怕的東西的回來一般快速生長,劇烈顫抖了起來,而清楚地知道是什麼人要回來了,閉上眼睛的遏苦只抿著嘴唇不言不語,過了一會兒一陣放得很輕的腳步聲漸漸地接近了他,而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和一個格外熟悉的聲音在輕輕的咳嗽。
聽到這顯得有些奇怪的動靜,即使此刻遏苦心裡在意逃避也還是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看了不遠處的人一眼,而恢復為自己最原始的面目,慢悠悠地躺倒在那些像是雲絮狀物的菌絲孢子裡的白髮青年只抬起手擦了擦嘴邊不斷流淌下來的淡白色血跡,又笑著用手指了指自己血肉模糊的胸口對眼前盯著他看的遏苦開口解釋道,
“木頭親手打的,還有那個陰險狡詐的要命所以才把木頭也給教壞了的蔣商陸,我之前差點真以為他快病死了,誰知道居然在這兒等著我,可這兩個人怎麼就這麼好意思呢,一起合起伙來欺負我一個……不過還好,我也沒吃虧,木頭他現在估計比我還慘,誰讓他總是這麼不好騙呢,真讓人有點不高興,到底是說他木的……”
習慣性地又開始廢話連篇了,自言自語的太歲也不在乎面前的遏苦是不是會搭理自己,畢竟受了傷又被他騙了這麼久的菩提樹此刻滿臉都寫著你這是活該。
而這麼一想頓時就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太歲伸出舌頭尖舔了舔自己蒼白的嘴唇,又靠在岡仁波齊山的呼吸系統中靜靜地想了會兒事才扯了扯嘴角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