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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趁熱吃,有事待會兒說。”
搖搖手示意蔣商陸先別和自己說別的事情,老人這般說著給自己抬手倒了點茶水,喝了一口又關切地看著眼前氣色不太好的蔣商陸問了一句道,
“累不累啊?回去歇了歇之後感覺好點了沒?”
“還行吧,不過按照您的規定,認真談公事的時候不讓說別的麼。”
低頭慢條斯理地吃著自己的早點,蔣商陸說著還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前的老頭一眼,白頭髮的老頭聞言明顯一頓,半天才拿無奈的眼神看了看他又慢吞吞開口道,
“我和你也不是只能談公事啊,工作環境下談事的時候是要認真嚴肅點,但現在說說咱們家的家事又怎麼了,我這個當外公的替我外孫關心一下我外孫媳婦的身體,自費請他吃頓他最喜歡的早茶,待會兒再拄著拐瘸著一條斷腿親自送他回去,我其實也挺不容易的是吧?”
“是挺不容易的,那把打包錢也幫我順便付了吧,我還想來份羊肉的留著午飯,外公您看怎麼樣?”
“誒,行啊,怎麼不行,想吃就吃,你胃口好我就最高興了,咱們家阿楹不也天天就想哄著你多吃點嗎?”
和那天在談話室里的恐怖陰沉的說話氣氛完全不同,這次這一老一小倒是有點半年來相處合作的輕鬆氣氛來了。
而看這故意和自己擠眉弄眼的小老頭一副老不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翹起嘴角的蔣商陸也不想和他再這麼無聊地胡扯下去了,把手邊寫著一些特殊符號的便簽本隨便推過去又慢慢地開口道,
“談話記錄都在這兒了,您先拿回去看看吧,那個十三號就是季從雲,但是肖素珍這次可能真的活不過來了,陳永明這幾天應該會和我再見幾次面,能不能接觸到他們真正的內部實驗環境,再把那些有隱患的東西給徹底毀掉就看這幾天的了。”
“恩,辛苦你了……還有那個叫張婷的女孩,我讓宗明苑把你個人出的錢和一些補償都送過去了,你自己也寬點心。”
聽蕭驁這麼說手上的動作稍微停了停,蔣商陸半天才嘆了口氣,又顯得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道,
“這麼點錢有什麼用,兩口子辛苦養大這麼朵花一樣的姑娘,就這麼被我給隨隨便便毀了。”
“這沒辦法,在這件事上你也很難做,你就別再想了,小陸,你自己相信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愛的人相信你是什麼樣的人就足夠了,你在你過世的家人眼裡,在阿楹眼裡也是值得好好珍惜和保護的,別隨隨便便毀了自己,對自己要稍微好一點,知道嗎?”
蕭驁這般說著,好半天之後蔣商陸才點點頭表示聽見了,等看他心情稍微好點,蕭驁端詳了下他面頰上那些暗紅色的老疤又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道,
“等這次結束,什麼時候和我再去一次墨脫看看吧?老這麼一臉是傷也不是事啊……”
“聞楹說他下次回來幫我弄掉,不著急。”壓根不在乎這些的蔣商陸也隨口回了他一句。
“也行,反正那孩子他自己也多得是辦法,他這次回蕭山去我的人就又跟丟了,我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到底想幹嘛……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只信他自己,還記得他讀高中那時候啊,我有一次實在忍不住想偷偷想找人幫我看看他的近況,結果他居然把跟著他的人一路帶到派出所門口去了,真是悶葫蘆最好不惹……”
“您不是和他一樣嗎?只相信自己,聞楹是神樹的事還是我在鄂倫春碰巧遇到他們,找糖棕親口問的,不然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被蔣商陸這麼直接一揭穿也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蕭驁知道他脾氣不好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儘量好言好語地和他解釋道,
“我這不是沒想到你們倆還會再見面嘛,之前是怕你身體不好還老想他心裡會難受,所以我就也不敢提,而且我也是在蒼青那件事的三個月之後,才敢確定小楹是真的因為你出事了才覺醒了神樹的基因的……說實話,我也有私心,我怕你們倆再湊到一塊對彼此不好,不過你一直這麼堅持,我也沒辦法了,但咱們現在也不好和他說的太明白,畢竟我們的立場確實和他的立場不太一樣……”
“……知道了,我是不會和他說他過世了有十幾年的外公,現在還身體好的能偶爾和老太太們去跳一跳廣場舞的。”
感覺到蕭驁又在話里若有若無地敲打自己了,已經習慣了他這種做事方式的蔣商陸也懶得和他多說,扯了扯嘴角就繼續喝茶了,而見狀拿起筷子又給蔣商陸夾了只燒麥放到他碗裡,蕭驁沖他慈祥地笑了笑又開口道,
“再吃一個,你這飯量怎麼和貓似的,這麼高的個子這麼瘦,都三十好幾了還不當心身體,以後老了該怎麼辦?”
“……您能不能別一開口就提醒我都三十好幾了老得快,您外孫這麼風華正茂的我也壓力大著呢。”
被蔣商陸這麼一臉鬱悶地看了一眼莫名有點想笑,知道他表面看著冷靜沉穩,其實心裡最在意這件事的蕭驁也趕緊安撫了地道了個歉,想了想還是一臉老不正經地道,
“沒有沒有,你們倆才差七歲而已,這有什麼,兩塊半的大金磚呢,而且咱們兩家雖然明面上照顧到我的情況徹底斷了聯繫,可是說起來那是世交啊,你和阿楹都沒長大的時候就見過面,說起來也算是天註定的緣分……”
“我什麼時候……和聞楹還見過面?”
被蕭驁這麼忽然一提明顯有點意外,蔣商陸這麼語氣疑惑地一問蕭驁也有點驚訝,接著看著男人就表情奇怪地開口道,
“你不記得了啊?我之前老以為你們倆當初會在一塊,是因為你還記得小時候見過阿楹的事呢……大概是你十七那年?上半年你還沒生病的時候吧,那天我在書房裡和你爸談事,小楹死活不肯上來就被我放在你們家花園裡了,你好像要和同學出去玩就沒進書房來,所以我也沒看見你,後來我聽你媽媽說你在花園裡陪阿楹玩了一會兒啊……”
被蕭驁的話弄得像是忽然被觸及了某個一直在腦子裡被自己忽略的角落,之前他和蕭驁都很忙碌,所以也很少會主動聊到聞楹的事,像今天這麼深入就更是少見了,而若有所思地歪著頭這麼想了一會兒,終於確定自己對這件事也有那麼點印象,蔣商陸半天才心情很複雜看著蕭驁忍不住問了一句道,
“那個小孩……就是聞楹?”
“對啊,他媽媽那天加班,我就把他接了帶去醫院打針的,他感冒了一直在偷偷打噴嚏,你爸正好找我過去有事,我就順便帶著他一起去你家了,然後回家的路上阿楹就一直在拿著你給他的那個小玩意兒發呆,你們倆估計是後來都沒記住這事吧……”
一直到帶著打包的燒麥悠閒地回到六條胡同的家的時候,蔣商陸腦子都還在想著蕭驁最後和他說的那些話。
走進家門的時候一品紅和鄧桃正好在院子裡等他,見夜不歸宿的某人終於知道回來了,這兩個孩子先是一起上來鬼鬼祟祟地聞了聞他的衣領子,見蔣商陸沒忍住樂了,小桃姑娘才氣呼呼地插著腰瞪著他開口道,
“你給我老實一點知道嗎?不要以為聞楹不在你就可以隨便胡來,我們可都是收了他的好處負責監督你的!”
“哦?都收了什麼好處?偷偷告訴告訴我啊……”
把手裡的早點遞給邊上偷笑的一品紅,又拉著寶貝閨女的手問了一句,鄧桃翹著嘴角不理他,徑直從他懷裡掙脫著跑出來,又把剛從Y市辛苦飛回來的罌雀給抱過來遞給了他。
“就不告訴你,哼,我給嬸嬸織圍巾去了……還有這個,早上送過來的信,自己躲起來趕快看去吧,這次我就大發慈悲不藏了。”
能被小孩子這麼擠兌,蔣商陸簡直都要反思自己在這個家的威信問題了,可惜聞楹的信對他的吸引力的確比較大,所以取了東西又把最近好像胖了許多的罌雀放在屋前餵了點吃的後,他就回自己屋裡往床上懶洋洋地一躺,又認認真真地看起了信。
【我回到蕭山了,一切還算順利。】
【已經給荷花找到合適的水域了,但你可能還要再等我幾天,有一點計劃外的變故,但並不是什麼大事。】
【要注意休息,不要總是太操心別人的事,多想想你自己。】
【另,今天在山裡遇到了一棵橘樹,那棵樹親口告訴我,他雖然是野生的,結的果卻非常甜。】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所以問了他結果的大概時間,他說是在秋天。】
【雖然知道現在這麼說有點早,但是還是覺得我們可以今後每年都一起過來,提前半個月左右,然後坐在這裡一起慢慢的等著橘子成熟。】
【我去給你摘,你什麼也不用做,就坐在樹底下負責吃,然後我們可以考慮這樣過一輩子。】
【聞楹】
看到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笑了起來,蔣商陸有點沒想到一貫含蓄的聞楹忽然會對自己說這樣的情話,但說實話他確確實實有點感動到了。
而每次遇到自家小年輕一本正經地說好聽的話就會特別開心的蔣叔叔就這麼想了一會兒,好半天才真有些犯困地把信給小心放到枕頭底下,又這麼心情不錯地翻過身睡著了。
只是今天的這個夢,卻夢的有點長,有點遠,更甚至一恍惚間就飄到了好多好多年前。
……
“先別進去了,咱爸在書房裡見客人呢……”
被人從後面拍了下腦袋,胳膊里夾著本厚厚的原文書,原本正要推門進書房的少年轉過頭,接著就看見自己大哥蔣尚勇在後頭無奈地著看著他。
“誰呀,大白天還關著門,那你幫我送進去吧,哥?待會兒我還得和同學出去玩呢……”
“我也不認識,聽說是個植物學家,多少年都不回來一趟,整天吃住在山裡的那種,他外孫好像在原來的學校被欺負了,現在要辦轉學,所以想問問爸能不能轉到舒華的學校去吧……不過你怎麼又和那個家裡以前混黑的孩子湊一塊了啊?你們倆哪來那麼多共同話題啊?兩個人準備去哪兒玩啊?帶夠錢了嗎?”
被自己這臉皮忒厚的寶貝弟弟一把賴上開始撒嬌了,已經人到中年的蔣尚勇接過他手裡的書就由著他和自己在這兒和自己胡鬧,而一看被自己大哥揭穿了,長得精神機靈又格外討人喜歡的少年只笑眯眯地點點頭,又抱著他的胳膊故意開始耍無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