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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去就是整整兩個小時,期間糖棕和葛春都心急如焚地一遍遍在雪地邊上守著,心裡也是分外的煎熬和擔心,他們生怕那個鹿郎帶不回被那樣可怕的風雪捲走的聞楹,也害怕好心的鹿郎自己是不是會遇到什麼危險。
半個小時,又是半個小時,又是半個小時。
李成斌他們開始從最初的心虛和不安轉化成了不耐煩,想著要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繼續漫無目的地等下去他們就覺得心裡煩躁的很,目朋老爺也對這些自私自利的人徹底失去說話的欲望了,只說你們想走就儘管走,不用等我們這些人了。
而聽了這話,厚臉皮的李成斌居然還真的就站起來準備帶人走了,闖了禍的阮玫見狀有些猶豫,可被李成斌嘲諷地看了一眼後,表情都扭曲的女人也只能埋著頭跟著自己的隊員們離開了。
見他們終於是滾了,目朋老爺也頓覺輕鬆地吐了口濁氣,他和難過又不安的的糖棕呆在一塊,一遍遍努力地安撫著年輕人的情緒。
而就在葛春和他們幾乎都已經要等的絕望的時候,很突然的被留下來的三個人就又聽到了那種剛剛鹿郎離去時的鈴鐺聲。
這一次,小姑娘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因為伴隨著終於漸漸開始小起來的飛雪,她的視野里真的就看到遠處正有一頭漂亮高大的鹿在沿著雪地沖他們走來。
只是這一次帶著面具的鹿郎是走在前面慢慢地握著繩索的那個人,而差點犧牲自己救了葛春,此刻卻明顯安然無恙的青年正顯得略有些疲憊地騎在鹿背上,而在他的頭頂,還蓋著一件明顯屬於鹿郎,此刻用來給青年的面頰遮擋風雪的紅色毛皮衣裳。
“謝謝……謝謝你!鹿郎!謝謝!他們真的回來了!”
歡呼雀躍的葛春一下子就像是只燕子一樣跑了過去迎接他們,喜悅的情緒一下子感染了糖棕和目朋。
年邁的老人目送著葛春跑遠不自覺地笑了笑,半響他眯起眼睛望著大雪中騎在鹿上的聞楹和走在最前面低頭和葛春說話的鹿郎,忽然就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大笑了起來。
“怎麼了?您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了嗎?”糖棕明顯不明所以地問了一句。
“哦,沒有……我只是被剛剛的這一幕弄得忽然想起了一個鄂倫春流傳了很多年的故事……”
掩著嘴情不自禁地咳嗽了一聲,目朋被風雪染得白茫茫一片的臉上儘是笑意,但心裡越仔細往深處想越覺得自己的這個不合時宜的聯想特別的有趣。
“恩?什麼故事?”
糖棕一臉好奇的提問讓老人勾了勾嘴角,或許是人年紀大了總喜歡給年輕人講點有趣的故事,所以當下目朋只歪著頭眼看著遠處的人和鹿漸漸向他們走來,又含笑著緩緩拉長聲音道,
“在過去的鄂倫春族裡,一直流傳著一個關於春神和鹿郎的故事,傳說,在古老而遙遠的阿爾山上……”
【傳說,在古老而遙遠的阿爾山上,原本生活著鄂倫春民族的一位保護神,春神。】
【春神能帶來春天的消息,使萬物從冬將軍的統治下復甦,鄂倫春的族人們因此供奉春神,用最好的食物來感謝他為族人所做的一切。】
【但春神的保護並不是永恆的,在又一個寒冬到來的時候,春神被強大的冬將軍強行驅逐出了鄂倫春,鄂倫春的人民們由於無法保護他們的神明,只能眼看著阿爾山從此被冰雪覆蓋,再無春天的到來,甚至到了滅族的邊緣。】
【這時室韋的先人們中有一個勇敢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因為他天生極善於驅使馴鹿,頭頂也有著室韋先人天生的一雙漂亮的鹿角,所以族人們都稱他為鹿郎。】
【鹿郎為了能找到春神,一個人騎著自己的馴鹿走了很多很多地方,可是無論他踏過多少冰雪,都始終找不到春神的蹤跡,而在某天一場忽如其來的風雪中,苦苦尋覓的鹿郎還險些還摔死在懸崖下,甚至因此摔斷了他漂亮的鹿角。】
【但在這樣的困境下,他依舊沒有放棄,而最終在興安嶺的深處一個小小的洞窟間,終於真的就讓他找到了已經失去了對鄂倫春族人全部記憶的春神。】
【春神不再認識鹿郎,也不願意和他回鄂倫春去,鹿郎聽了立刻傷心地哭泣了起來,只跪在春神的面前,將自己已經折斷的醜陋鹿角給神明看,又對著他的春神說了虔誠地這樣一番話。】
【“我的春神啊,我終於來找您了,即使您已經不認識我了,也請聽一聽我心裡的這些聲音吧。”】
【“您和鄂倫春之間的分別不僅對阿爾山的糙木來說是春天的徹底終止,對我的心同樣也是這樣的。”】
【“自從失去了您,我的心便終日陷入冰冷,永遠困在了你離開的那個冬天,而只要您願意回到我的身邊,哪怕是再寒冷的嚴冬,對於我而言都將不再煎熬。”】
【“我願意把我的一生都完完整整的獻給您,背著您走遍阿爾山的每一寸土地,哪怕為您折斷我僅剩的一隻鹿角我也心甘情願。”】
【“因為,打從初次見到您的那一眼起,我就已經明白,無論四季如何更替,山川如何變幻,您都將是我一生都難忘的春天,而我……也會是此生都戀著您的鹿郎。”】
……
【鹿郎的話最終還是打動了春神,春神從漫長的沉睡中甦醒,終於是想起了那日在阿爾山上銜著鮮花時常來窺探自己的鹿角青年。】
【他們一起從雪山中走出,鹿郎背著春神回來鄂倫春的一路上,只要他們走到哪裡,充斥著鮮花與糙木的美好春天就會跟著到哪裡。】
【而自那之後,阿爾山上的這一條下山的路就被成為踏花之路。】
【在古語中,就意為鹿迎娶自己心上人的……鮮花之路。】
第39章 第十六隻鳳凰
聞楹被那陣可怕的風卷進大雪之後,其實並沒有被吹到太遠的地方,不過比較驚險的是,這裡本身靠近阿爾山的一個直墜山崖,所以在風雪中失去平衡的聞楹險些就從山上整個人都摔了出去。
但如果剛剛心裡沒底的話,聞楹也不會選擇用這種方式救人,所以當下他快要掉下去時,他就被山崖邊的幾個高大健壯,落滿雪花的喬木一起合力勾住了腰,並穩穩地托住了他繼續往山下面墜的身體拉了上來。
如果此刻有人在這裡,也許會覺得這是很神奇的一幕,畢竟任憑是誰看到一個白衣長發的青年被幾棵樹爭先恐後的主動解救的事情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如果真要是細究起來,這其實也算是聞楹恢復神樹本體的一種不為人知的能力。
“鳳凰,您沒事吧……”
最年老的那棵樹充滿擔憂地動了動自己的枯枝,眼看著正從雪地上慢慢站起來,卻還是被吹得身形微有些搖擺的青年,心中充滿了不安與自責,而聞楹則低著頭說了聲沒事,半響抬頭望著雪的盡頭白茫茫的一片,他還是皺起眉輕輕地問了一句道,
“樹佬,我從這裡徒步走出去要多久?”
“……路其實不算遠,但沒有馴鹿的幫助,就連本地人都很容易在風雪中失去方向,我和我的孩子們都沒有長出能隨意走動的根來,抱歉鳳凰,我們無法幫助到您……”
低等植物面對造物之子的那種惶恐充斥在了老樹的話語中,聞楹聽到這兒也不打算繼續難為他,畢竟他們已經很不容易地從冬眠中被迫甦醒幫助了自己一次了。
而當下就抬起眼睛誠懇地道了聲謝,聞楹想了想還是站在大雪中慢慢地對這幾個救了自己的懸崖枯樹承諾道,
“謝謝,來年春天,我會幫助你們恢復生機,到時候我會再過來,親自給你們一次機會離開懸崖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天,謝謝您,謝謝您……”
哪怕只是在開花初期,恢復了少量神力的鳳凰木也足夠幫他們一把了,因為頭紗剛剛被不小心吹掉了,所以此刻只能正面迎著風雪的聞楹說到這兒也不再耽誤時間,徑直就抬腳準備往自己被吹過來的方向走。
只是越往所謂的前面走,聞楹就越能體會李成斌他們口中所說的為什麼一定要葛春帶路的道理,而徒步行走在厚厚的雪地里,給他剛剛傷後恢復的樹根也帶來了一定的負擔。
他之前之所以有大半年都在官山寺修養身體,就是因為他的根和之前的糖棕一樣受到了很大的損傷,據說這是因為他的上一次的覺醒,讓他渾身上下的皮膚骨骼血肉都重新煥然新生了,這才導致了人身和樹形都不太穩定,而這其中他傷的最重的地方就是他的根……或者說他的腳。
平時隨便走走路還可以,一路上過來鄂倫春的時候都是呆在車上倒也不會太勞累,就怕現在這種情況,因為聞楹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再這麼繼續走下去,他很可能就要被迫地恢復半樹形露出他的樹根了。
想到這兒,面頰被寒風吹得有點泛紅的聞楹乾脆就不往前走了,他自顧自地停止了這種漫無目的的前進,接著就找了個能遮擋風雪的乾燥地方坐下,又安靜地聽著身邊的風雪呼嘯聲越來越大。
他的心情很平靜,並沒有那種被困在大雪中因為畏懼死亡而產生不安。
這一點聞楹自己也有點奇怪,因為自從徹底覺醒之後,他就覺得自己的心理狀態特別的奇怪,像是一直沒有從一場可怕的折磨中解脫出來一樣,經常會陷入反正立刻死了,也不會比現在這樣更糟糕了的情緒中。
我到底……是在莫名其妙地難過什麼呢。
孤獨地坐在雪地中的青年聲音悶悶地在心裡問了自己一句,但他卻並沒有從自己依舊空空如也的心裡得到任何答案。
眼前的雪越下越大了,隱約有模糊的鈴鐺聲從遠處傳來。
聞楹起初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發現那個清脆的鈴鐺聲的確在漸漸地向自己靠近,他還是慢慢地抬起了頭看了一眼,而在一片純色調的雪地上,離他不算遠的一個地方,有一個騎著鹿,迎著雪的紅衣男人好像已經在那裡看著他很久很久了。
這一幕有點超出一般人想像的神秘與聖潔,聞楹起初看見也是不自覺地一愣,等看到男人身上的民族服飾他便猜想應該是打獵過路的鄂倫春人,所以當下他就把自己身上的雪慢慢地拍了拍就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但那凍僵了的樹根明顯還是有些難行走。
而見他這幅艱難站立的樣子,那鹿上的面具男人也像是猛地驚醒了一般動了動自己的僵硬的肩頭,接著又在情緒難言地低下頭從鹿背上快速地下來後,大步大步地踏著雪來到了聞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