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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他沒有說,但他對周圍的人和事表現得越來越不在乎,屬於人的情感逐漸微弱到不存在的事情,我也是能稍微看的出來一點的,其實要不是他在首都那次把命骨給我,也許還能拖一拖他進化的速度,但現在看來他是真的已經……進化成功了。”

    “完美強大的神樹褪去了自己的人性,又解脫了自己的樹性,變成了真正的擁有神性的頂端生物,完全沒有用處,只能分泌多餘情感激素的松果體就已經在他身上枯萎了,在這一點上太歲應該無比理解他的感受,也怪不得他們倆當初能做朋友……我現在對他而言,估計就和我們這些高等動物看低等動物的那種感覺一模一樣吧。”

    “因為不可倒退的生物進化,他現在對我沒有感情了,他曾經那麼重視我們之間的情誼,一次次不顧自己的生命來救贖我,保護我,現在卻只能為了責任和義務繼續照顧著我,再也沒辦法對我產生多餘的情感了。”

    “可即使是這樣,又有什麼辦法呢?我根本不可能離開他,不管他,不然負罪感真的會擊垮他的,那對已經一無所有的他來說真的太殘忍了,所以就這麼著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聞楹就是我的活法,其他的事情就以後再說吧,另外,也麻煩你幫我稍微保密一下這件事吧,拜託了,沁哥。”

    ……

    蔣商陸和謝沁之間的這番話聞楹顯然就一無所知了,因為從藏廟裡出來之後,他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一個人呆了一會兒。

    曾經被他意外救活的那株紫色的水母雪兔子現在已經長得很健康了,聞楹跪在雪兔子的邊上替她檢查了一下傷口,又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安靜的望著雪白的山巒盡頭那群青色的天空出神。

    當他感受著靛紫,藕灰,鈷藍等無數道顏色美麗迷人的雲霧交織在一起直到與純白的山體融合,白髮白眸,容貌也帶著股距離感的聞楹才依稀聽到腳邊的水母雪兔子怯怯地叫了他一聲。

    “鳳凰,鳳凰,你怎麼了呀,是不是不開心啊。”

    “沒有。”聞楹淡淡地回答。

    “那你怎麼都板著臉不說話啊?”雪兔子又問。

    “不想說話。”聞楹顯得很不近人情地開口。

    “那您一定是不開心了,是誰讓你生氣了嗎?那個人怎麼這麼壞,他欺負你了嗎?”

    小聲嘀嘀咕咕的雪兔子一副很想替聞楹主持公道的樣子,誰知道悶不吭聲的聞楹聽到她這麼說忽然皺起了眉,半響回想起剛剛蔣商陸看著自己的眼神他才閉上眼睛顯得很無所適從地開口道,

    “是我很壞,我欺負他。”

    這般說著,面無表情的聞楹嗓子的聲音都低沉了起來,雪兔子聽他這麼說很疑惑地搖了搖自己紫色的花瓣,接著就聽到從來都正直又善良的神樹用一種聽上去很壓抑的聲音自言自語了一句。

    “有的時候,真想乾脆殺了我自己。”

    這般自我厭惡地輕輕說著,皺緊著眉頭的聞楹也開始反反覆覆地想著很多雜亂無章的事情,可是無論他怎麼的去細想,怎麼的去回憶,他的心底偏偏就像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一樣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想起來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在他短暫的二十多年裡一個個親身遇到的,而無一例外的,這些面孔扭曲的人統統都在沖他歇斯底,充滿厭惡地喊叫著什麼。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孩子啊!自己母親死了都哭不出來!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啊!”

    “那個聞楹,就是個怪胎,對啊哈哈,你看他那副傻頭傻腦的樣子,上次我們幾個搶了他的東西打了他,他也沒反應,木頭似的蹲在那兒,連求饒和哭都不會,太蠢了……”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這個人活下來了?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為什麼死了?他就能活下來!我的兒子就不能活?為什麼啊……你還我兒子的命來……他當時在你邊上啊……你就不能拉他一把嗎……”

    最後一個中年女人充斥著仇恨的眼神讓沉浸在回憶里的聞楹猛地清醒過來,而再一想到幾小時前,當他親自揭穿王志摩身份那一刻,那個眼神閃爍,臉上都是血的混蛋壓低著聲音一邊不停地笑一邊背對著蔣商陸偷偷沖他說的那些話,聞楹通紅的眼睛裡就滿是冰冷刻骨的情緒在流動。

    “神樹閣下……別人都不了解你,我卻很懂你啊,不然我們倆當初怎麼可能成為這麼要好的朋友呢?你真以為自己現在和救命稻糙一樣的抓著蔣商陸不放手,就能證明著自己還是個人了嗎?好好問問你自己的心吧,你現在真的還會在乎自己沒有父母外公這些多餘的人的事情嗎?我如今這麼背叛你,你是覺得自己被挑戰權威產生的不悅多一點還是難過稍微多一點?或者我們把時間往前推一點,想想季從雲死的時候,當時你的心裡到底是想找到真相的欲望多一點還是失去朋友的傷心更多一點,好好想,好好想,我不著急……等你想明白了,我再來找你。”

    第79章 第十三場極樂

    這一夜一直到天快要亮,蔣商陸快準備睡覺的時候,聞楹也沒有回來。

    蔣商陸一開始是坐在藏廟門口,一邊低頭看那些他還未完成的翻譯手稿一邊等的,結果一直等到他實在閒著無聊把謝沁丟給的半包煙都給抽光了,山路的盡頭卻還是看不見任何熟悉的身影出現。

    這樣的結果他心裡其實已經隱約有了預感,畢竟昨晚的某些跡象已經說明了有些很早就存在的問題已經在惡化了。

    可也是在這樣身處於雪山之中,靈魂都顯得格外孤寂的時刻,蔣商陸才忽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其實世界上最擊垮人的,不是你從來都沒有擁有過一件東西。

    而是你得到過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如果他真是個得過且過的人,這一切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讓人無奈且尷尬了。

    可惜他不僅身體上千瘡百孔,整顆心也格外世故多疑,遇到什麼事都沒辦法裝糊塗,結果就是永遠這麼為難自己,也為難那個活得不比他輕鬆,甚至還要苦上幾分的人。

    可是這又能怎麼辦呢,他們誰都放不下彼此。

    這麼若有所思地盯著腳邊的那些剩下來的菸頭就想了會兒事,清楚自己今天可能等不到人的蔣商陸皺著眉咳嗽了一會兒,在俯下身準備把地上的那些手稿都夾好收拾起來的時候卻稍稍停頓一下。

    【再等等吧,哪怕是再等上五分鐘。】

    腦子裡的那道聲音聽起來很平靜,臉色不太好的蔣商陸半響才麻木地扯了扯嘴角,又在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後重新坐了下來。

    可繼續等著這兒他好像也沒什麼別的事做了,而就這麼思考了一會兒該用什麼事來打發時間後,蔣商陸隨手便把自己常帶在身邊的那本日記本給拿了出來,接著就低下頭開始小心地翻閱起那些,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被他仔細看過,內容幾乎都已經能背出來的信件。

    【還有幾天我就要離開官山寺,這應該也是臨走前我寫給你的最後一份信了。】

    【一切都一如往常,除了又開始纏著我哭鬧,問我能不能別走的歸雪。】

    【我有些束手無策,因為我實在不擅長安撫別人的情緒,這點從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我的一個性格樂觀的朋友曾和我說過,其實只要我表現出一點外露的情緒,那些人就不會對我有像現在這麼大的意見了。】

    【該哭的時候就哭,該笑的時候就笑,沒有人情味的人是不可能有人會喜歡的。讓他人對你產生認同感,也不會讓自己總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可是說實話,這種事情對我來說真的比想像中要困難。】

    【很早之前,我曾經不幸失去過一個對我而言意義非常大的朋友。我自認為在那件事上確實有我的過錯,心中備受折磨的同時也無數次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

    【可是後來當我回到家鄉處理事故後續,同時見到他媽媽的時候,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情緒的我卻表現得像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他是家裡的獨生子,有很多我說很久也說不完的優點,相比起一無是處的我來說真的要優秀的多,在他死後,他的母親為他而哭,這讓我覺得很慚愧的同時也很羨慕,但是我又對當時的局面完全無能為力。】

    【我也想做個樂觀積極的人,但有的時候卻覺得自己好像一直活在另一個沒有任何人的世界裡。】

    【所以格外感謝你,至少面對你的時候我的心臟就是活的。】

    【也只有在靠近你的時候,才會讓我覺得日子不至於一直那麼難過。】

    【聞楹】

    曾經因為天各一方而發生在聞楹和他之間的信件,現在讀起來,依舊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他們那段時間一共給對方寫了十三封信,內容大多很簡短,偶爾說些各自的見聞心情,不過這也是兩個總是碰不到面的人唯一能用來交流的方式了。

    至少如今蔣商陸再翻看起來的時候,他的心情還是和當初一樣,是一種能感覺到那個人對自己毫無保留的坦誠的感動,所以接下來蔣商陸也沒留意時間就這麼一封封地往下看了。

    一直到他終於抵抗不了困意坐在門口就睡著了過去,又過了一會兒,他等了快兩個小時的聞楹才獨自回來了。

    而注意到臉色透出一種病態的白的男人明顯是為了等自己回來才一直守在這裡,有那麼一個瞬間,臉上帶著刺骨寒氣的聞楹表情真的有些說不出的掙扎。

    他不知道自己在掙扎什麼,但是他真的覺得很無能為力,他明明站在他一生中最愛的人面前,但是現在卻連手指尖都不想碰他。

    不是不在乎了,也不是不愛了,只是覺得很冷,從頭到腳都很冷,冷得仿佛都等不到下一個春天了。

    這般想著,聞楹的眼神便透出股不似人類的冷酷起來,但最終他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強行忍耐著心頭異樣的情緒,又俯下身準備抱面前的蔣商陸回去睡覺。

    可等聞楹剛把落在地上的那些東西都給收起來,又站起來想要拿回了藏廟裡頭,被他抱在懷裡的蔣商陸卻忽然輕輕地動了動,接著還生著病的男人那很睏倦卻強撐著精神的聲音也含糊地響了起來。

    “……回來了?”

    “恩。”

    “回來就好……我也準備睡了,要是還有什麼事你先和謝沁說吧,我和他聊了一會兒得出了些新的結論,希望能幫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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