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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何女士這樣的豁達,至少隊伍里的幾個男女都把錯愕複雜的表情寫在了臉上了,邊上壓根不懂人情世故的曹孔明左看看又看看,卻怎麼也不太明白他們這是怎麼了。
而蒙著臉的聞楹低著頭抱著蔣商陸也沒吭聲,過了半天他自己慢慢地站了起來,先是把一次性杯子放在地上對何女士說了句謝謝,又主動地坐到了離他們遠一點的地方去了。
“應該就是一對同性戀沒錯吧?真他媽噁心,還專門跑到這種地方來噁心人了。”
一看見聞楹走了就一臉忍無可忍地低聲嘀咕了一句,這位說話的先生聽說還是個金融業的精英,可聽他這會兒說話的口氣卻真的很沒有風度教養,而聞言的何女士和曹孔明同時愣了愣,半天回過神來的曹孔明才一臉無語地用自己蹩腳的普通話皺著眉道,
“所以現在還是原始社會麼,別人想和誰在一塊都是各自的自由,就不用這樣出口傷人了吧?”
來時一直氣氛不錯的隊伍第一次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爭執,那個莫名其妙罵人的男人被堵了一句心裡很不高興,但包括何女士在內的大夥都在來回勸說,他和曹孔明也治好黑著臉不說話了。
可這麼僵持了一會兒,表情不慡的曹孔明站起來主動把自己包里用來提神的罐裝咖啡,壓縮餅乾和一些他特別喜歡吃,路上都沒捨得全吃完的哈爾濱紅腸都拿去給了坐在邊上顯得很孤獨的聞楹。
再過了一會兒,兩個結伴而來的小白領情侶中的女孩也從包里拿了一盒巧克力,兩盒燕麥牛奶和幾包濕巾紙出來,又一臉催促地讓自己男朋友拿給了聞楹。
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麼個發展,其實剛剛也沒有特別生氣,只是下意識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著的聞楹卻並沒有說話。
他淡淡地轉過頭往這群人休息的方向看了看,注意到那對小情侶在表情很默契地偷偷沖他比加油的手勢後,一貫性格很冷淡孤傲的聞楹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只是看看時間不早了他也沒有再繼續停留,低頭把那個女孩給的幾包濕巾拿走,放在自己的行李里,其他吃的一個也沒拿就乾脆留在了原地,接著才站起來背著自己的愛人,連個招呼都沒打的往山上走了。
而注意到他的這種舉動,剛才就已經低聲和他們說過不用給他送吃的,他肯定不會拿的何女士只笑容有些無奈沖身邊坐著的這些面露茫然的人緩緩開口道,
“這個世上有很多不同性格的人,像這個年輕人這樣的其實也很少見,他壓根就不需要我們去幫助他或是可憐他,他自己就完全有本事輕鬆地走到山的頂端去,你們看看他的鞋子就知道了,一雙正常的羊皮靴子不可能在鞋背還是全新的的情況下腳底就都磨穿了,他說他從新疆來,很有可能是沿著川藏公路背著那個一個成年男人就這麼獨自走過來的,那可不是一個普通人能辦到的事呀……”
被何女士這麼一說眾人才反應過來,這些平時都只是平平常常上班的普通人,自然是不會留意這種細節之處,而何女士見他們各個神情微妙的樣子也只是感慨地笑了笑道,
“在我來岡仁波齊的幾次朝聖這些年裡,我有過很多場奇遇,也見到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我發誓,這個青年一定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奇妙的人,光是看看他那雙眼睛就明白了,我們這些平平無奇的人都進不了他的眼睛,他高傲的心裡空空如也,也許真的除了他懷裡的愛人,他什麼也不放在眼裡。”
……
山下這些人有關自己的這些討論,聞楹已經完全不知情了,事實上離開了他們之後聞楹就按照自己的正常速度繼續往上面走,沒一會兒就甩開他們不知道多少距離了。
等注意天色差不多暗下來之後,他就找了個擋風的岩壁底下把身上帶著的東西放下來,又把蔣商陸給抱到自己用心地鋪好天鵝絨毯子的地上,接著他動了動手掌就讓地底本還沒有完全生長出來的沙生槐一起瘋狂地湧上來,又像是天然又美麗的衛士一樣簇擁著躺在裡頭,閉著眼睛的蔣商陸。
而看著他舒舒服服地躺在結滿一朵朵淺紫色花苞的灌木叢中,聞楹才站起來打算去找了些可以給兩個人待會兒生火取暖的小葉栒子之類的回來。
只是他剛走出幾步,頭頂的雲層中就隱隱約約有什麼異常而可怕的氣息壓了下來,又在帶起一陣可怕風后快速地飛了過去。
等下意識地走到山崖邊皺著眉往下面看了一眼,他隱約注意到有幾個黑點在山底下的石山附近盤旋。
若有所思的聞楹在依稀確認那好像是幾隻鳥後就乾脆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接著也沒耽誤自己的正事,照例是發揮他無論走到那片土壤上,都要引起一群瘋狂小植物高呼著鳳凰鳳凰你咋跑西藏來了我們都想死你了的興奮叫喊聲中,找到了一大片因為植物的一生徹底終結,所以已經徹底枯萎死亡的小葉栒子。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在山石fèng隙里卻還很偶然地就看到一朵開的還挺漂亮,只是好像被什麼過路動物一腳踩死了的水母雪兔子。
而隨手就救活了這個剛剛處於開花初期就被迫死去的小姑娘,聞楹見她緩緩清醒過來之後問了她一句感覺好點了嗎,還得到了這朵剛剛復活過來的水母雪兔子姑娘的一句帶著哭腔的謝謝。
而聞言輕輕地摸了摸這個小姑娘的腦袋才慢慢站起來,再等聞楹緩步回到剛剛那個岩壁的下面時,原本在紫色沙生槐花叢中躺著的蔣商陸已經披著件紅色的衣服自己坐起來,又低著頭,盤著腿用一隻碳素筆往腿上放著的那本黑色筆記本上慢慢地寫東西了。
“回來了?”
先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沒立刻抬頭,氣色還是不太好,但一路卻堅持著這種翻譯和記錄工作的男人寫完最後幾個字才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又沖已經走到自己面前的的聞楹抬起頭笑了笑。
等看到聞楹坐在他邊上幫他揉了揉手腕後,他挑挑眉先是說了句謝謝,又在把自己手上寫著密密麻麻字跡的筆記本遞給他之後,才伸了個懶腰隨便往他身上一靠道,
“接下來往東邊繼續走,山頂濕婆神的神廟就不遠了,這條路線是最安全的,避開那個用來朝聖的卓瑪拉山口,那裡的天葬台很危險,王志摩嘴裡說的八十八惡魔應該也在那裡,咱們先找到他和遏苦的人再說,別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已經感覺到在這座山的底下有很多讓我覺得不太安全的東西了。”
“進入這裡之後會覺得很不舒服嗎?”
“還好,他們都還太弱小了,不足以感染我,甚至光是憑現在的我都能隨隨便便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只是這些東西的數量也真的非常多,所以就顯得很難解決,等上去之後找到他們的人,我們再一起談談怎麼收拾這邊的問題吧。”
在這種情況下聽蔣商陸的話總是不會錯的,至少之前他好幾次在西藏各個危險的無人區獨自行走,已經積累了無數這方面野外生存的經驗,如今來到這對普通人格外難走的山中,也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能難得倒他的問題。
可聞楹在認真地看了會兒他寫的這些內容詳盡的路線圖後,卻出於習慣地順手就把手上筆記本翻過去了一頁。
而見狀頓時抬起手的蔣商陸剛要下意識地阻止他,卻眼看著聞楹翻了過去後愣了愣,又轉過頭來顯得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臉好像還有點紅了。
“怎麼……都還留著。”
“這可都是你給我一個字一個字寫的情書呢,我還能隨便扔了啊?”
同樣也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起來,蔣商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這麼靠在他身上慢慢地回了他一句。
其實說起來也有偶爾記一下日記習慣,但蔣商陸這段時間只要是醒過來,閒著沒事就會把他們當初老不見著面的時候寫的那些書信都給重新裁剪好夾在了裡面,還專門在每一段後面都抄幾句酸溜溜的詩在邊上。
這種很不符合蔣叔叔平時為人囂張處世的小清新行為,其實也就一個人的時候偷偷搞一搞,平時那是怎麼也不好意思讓聞楹知道的。
而他會這麼做,也是因為他心裡始終想著以後要是什麼事都忙完了,兩個人也都年紀大了,還能有機會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和聞楹一起緬懷一下年輕時候的激情,順便再給自家那會兒頭髮也肯定白了的小聞好好讀一讀屬於他們倆當年的詩。
“喂,還尊不尊重個人隱私了啊……還看。”
看聞楹就這麼一頁頁自顧自地往後慢慢翻,老怕他看到自己最難過的時候寫的那些真的想見見聞楹,死了都怕看不見他的蠢話的蔣商陸略顯無奈地就笑著抱怨了一句。
可是看自家小年輕心情好像不錯,愣是不肯還給他的樣子他也沒再組織,就這麼看著他慢慢翻到自己記著所有家裡人生日的那一頁又翹著嘴角慢悠悠地道,
“你過生日還早呢。”
“恩,和你差不多時候。”
兩個人都是下半年的生日,因為去年出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所以也就一起這麼給錯過了,不過他們本來也沒那麼多講究,今年要是時間來得及可能也就找個地方一起過一過算了。
而自從又開始一起東奔西跑之後,哪怕是大多數時候其實不清醒,蔣商陸也能感覺到聞楹在為了他而吃很多苦,所以想了想他只慢慢地握著青年莫名粗糙了許多的手放到膝蓋上,又畏寒地蹭了蹭他的肩膀道,
“白天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人了?”
“你都聽見了?”表情平淡的聞楹看了看他。
“恩,隱約有點感覺……好像有個外國人和你說話?其實你居然會和人說話我就覺得挺驚訝的了……”
比誰都清楚聞楹這人的爛脾氣,知道他自從開花期之後脾氣已經開始愈發難以琢磨了,蔣商陸也沒多說什麼,但他心裡其實是希望他多和外邊正常的世界接觸接觸,別總把年輕的自己和已經註定沒辦法過正常人生活的他一輩子拴在一起,也別再虧待自己。
而也明白他的這種想法,卻從沒有想過去主動改變這一切的聞楹只輕輕地給了他一個吻,又皺著眉淡淡地道,
“一群無關緊要的人。”
他這樣的固執讓蔣商陸頓時無話可說了,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他幾句之後,蔣商陸才總算知道這傻木頭為什麼看起來有點不想說這事了,而針對那個侮辱他們倆關係的人安撫了幾句聞楹後,聞楹原本還擔心他會生氣,但看上去其實並不怎麼生氣的蔣商陸只是挺隨性的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