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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母親給她取得。”他爺爺也點點頭回了一句。
“真好聽,模樣長得也很像媽媽……我家裡那個丫頭可沒有桑桑這麼乖巧懂事,我來這裡之前,她一直在發脾氣說我不帶著她過來,再也不要理我了,明明也和桑桑差不多年紀啊,真是相差太多了……”
鹿郎故作抱怨的口吻像個在惦記著自己女兒的傻父親,桑桑一聽就立馬傻眼了,驚訝於鹿郎居然已經和自己父親一般大了,而且還有了自己女兒的同時,心裡也有點難掩的失落和傷心。
而她爺爺卻沒有察覺到她的這種情緒變化,只顧著一邊烤火一邊和鹿郎天南地北的談笑,這期間,坐在邊上發呆的桑桑其實還是稍微了解到了一點鹿郎的事情的。
比如說鹿郎之所以會說他們的鄂倫春語是因為他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因為生病而必須面對著書本,在那段時間他學會了很多特別又少見的語言,當再次走出自己的家鄉後這幫了他很大的用場。
又比如說鹿郎其實有一個愛人,他正是為了自己的愛人,才滿世界的尋找該怎麼繼續活下去的方法,即使他真的十分想回去見見他,可是他又害怕這因為自己的軟弱而發生的短暫見面會註定面臨永久性的離別。
而直到這一天快日落的時候,鹿郎站起身告別又準備往山中去時,悶悶不樂了一下午的桑桑卻忽然在跟著他跑出了自家的撮羅子後,又特別難為情地追上去拉了拉他的衣擺。
“恩?怎麼了,桑桑?”
正在隨手解開拴住自己那頭壯實的馴鹿繩索的男人低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能也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站在男人面前的小女孩臉蛋紅紅地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我的名字?”
莫名地被問到這個問題,此刻已經騎在馴鹿背上準備上山的紅衣男人明顯有點意外,但看桑桑一直這麼執著地望著自己,他也在沉默著歪過頭想了想後,許久才彎下腰用冰涼的掌心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隔著那面薩滿神的面具發出了點低低的笑聲。
“我的真名用你們的鄂倫春語讀不出來,但是其中有一個字的漢語發音和你們的那位神明是一樣的,所以如果下次見面,你卻不知道該叫我什麼的話,你就可以把那個字當做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鹿,記住了嗎……可愛的桑桑?”
第37章 第十四隻鳳凰
山中歲月總是走得緩慢,這一年的冬天也似乎格外的漫長。
在屋檐下收起自己的傘抖雪的時候,下山外出採買的小僧人不經意地聽到了身後廂房傳來的隱約的談話聲。
猜測應該是自己的遏苦師叔又在和那位交談,這小僧人也沒有敢打擾,拿著傘就想跑到邊上去找自己更年長的師兄們了。
可是還未等他走到更裡邊的香堂,他大老遠地瞧見有兩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僧人正在雪地里表情略顯苦惱地說著話。
“今天早上是你去給內院那樹掃雪的?”一個小和尚如是問道。
“是啊……但我下次再也不去了……”另一個小和尚一臉苦惱。
“到底為何啊?我怎麼看看除了歸雪師弟,其他人去掃過一次都不樂意去了,那樹當真如此嚇人嗎?”
“不是……唉,你不懂,歸雪師弟應該是佛心比較堅定吧,總之我抬頭看那樹一眼啊,哎喲,我就覺得自己這和尚快當不下去了……”
胖嘟嘟的小和尚說著就傻乎乎地紅起了臉,看這表情羞澀的樣子明顯就是想起了什麼特別讓他難以忘懷的東西。
而聽完他們的交談,屋檐下拿著傘的歸雪也有點意外,半響這過去半年間給那客人掃過無數次落葉和雪的小僧人也慢慢地紅了臉,可他卻沒有去驚動自己的兩位小師兄,徑直飛快地低下頭走的更快了。
哪有什麼佛心堅定一說,只是他看過一次之後就很少再敢抬頭了。
有時候真懷疑遏苦師叔是不是故意想出這種法子來檢驗他們是不是修行足夠專心的,可那種世間再難尋得的美景,哪裡又是凡夫俗子能輕易抵抗得了的呢?
山中的樵夫看了一定會忘記自己砍柴的心,進香的香客見了也遺忘自己求佛的意。
或許正如《華嚴經》中所說吧,佛土生五色精,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被佛土滋潤長大的樹木註定也要帶著這種不可侵犯染指的美麗吧?
歸雪小和尚隱秘的內心想法沒有任何人知曉,安靜下落的雪花依舊在寺院裡慢慢地堆積,廂房內歸雪那位的遏苦師叔也正在和一個身上規規矩矩地披著青色僧袍,頭髮長到已經垂在肩上的年輕男人一邊喝茶一邊說著話。
“這幾天我就要立刻動身,您就繼續留在寺院養傷吧。”遏苦皺著眉頭來了一句。
“是王志摩那邊出什麼問題了嗎?”青年聞言也淡淡地問了一句。
“恩……他自從去了岡仁波齊每兩周都會將一份書信發給我,但自從上次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我怕出什麼事端……”
遏苦的語氣有點止不住的擔憂,自從半年前眼前的人出了那件事後,他和王志摩就一直在苦心尋找著讓他徹底康復甚至更進一步的法子。
那時候他和王志摩一路帶著他回到了官山寺,遏苦向他透露了青年的真正身世,也順帶告訴了他如何才能徹底救治青年讓他恢復原身的方法,而這位始終記掛著自己朋友的青年也正是在那時決定獨自前往岡仁波齊為自己的朋友尋找一件東西的。
只是這一去就是大半年,兩人之間除了少有的書信,就連遏苦也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他,聽到他熟悉的聲音了。
而這般想著,遏苦先是抬頭打量了一眼青年最近略有些好轉的氣色,又不忘再次老話重提地勸告了他一句。
“您也許會在心裡嫌我煩,但是請相信我,千萬別再像之前那樣隨隨便便地顯露自己的能力,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別是在您還不夠強大的前提下,我明白寺中生活難免乏味無聊,但現在大雪天隨意出行總是不太安全的,另外,如果我入春之後還沒有帶著王志摩回來,而您也已經等不下去了,您可以下山去找糖棕,他會告訴您該去怎麼找我們的……”
“恩,好。”
遏苦的好意青年並不會不懂,其實他自己也很擔憂王志摩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但以他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態,恐怕也支撐不到進入岡仁波齊的境內。
而就在青年若有所思地想著又安靜地端起面前的茶盞準備喝時,剛剛已經交代完大概的遏苦也從香榻下面取了件比外頭的雪地還要白得純淨的毛皮衣裳和一塊菸灰色的頭紗,接著才端著慢慢地放到了青年的面前放了下來。
“您的樹根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如果覺得自己的雙腳能好好走路的話,可以趁天氣不錯的時候在寺院周圍隨便走走,只不過……還是將面目略做些遮掩吧,畢竟我的師侄們以後還是要繼續在佛門待下去的……”
遏苦略有些尷尬的表情讓面前的青年有些不明所以,其實他自從來到這裡之後,他就陷入了大部分身體的逐漸慘敗和某處記憶的始終空白中,對於自己外貌的悄然變化卻是一概不知情的。
但作為一個曾經普普通通的人,現在肯定也不可能會長得真的特別到哪裡去,而他也不會說被遏苦這麼一提就馬上去找面鏡子看看自己的臉,所以當下青年也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在接過那套白色衣裳和灰紗後語氣平淡地回了一句。
“這一趟過去一切小心,希望春天的時候就能看到你和他一起安全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而聽他這麼一說,遏苦也在發自內心地笑了笑之後,雙手合上著彎下腰沖眼前的青年行了個禮。
“是,也多謝您了……鳳凰。”
遏苦這一聲謝過後,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就如半年前第一次離開寺院時那樣灑脫地走了,他的其他小師侄們此刻還在迷迷糊糊地睡著,只有頭上落著灰紗看不真切臉的青年和早早的起來誦經的歸雪拿了些香客們帶上來的麵食來送送遏苦。
“歸雪,我走之後,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看著鳳凰知道嗎?”
“好,遏苦師叔請儘管放心。”
簡短地兩句交流後,一身黑色厚重僧袍的遏苦就在歸雪的注視下一步步地往山下去了,而歸雪轉過身的時候,還恰好發現遏苦師傅口中的鳳凰施主正安靜地站在自己的身後。
“聞……聞施主,那我們回去吧。”
不用看見鳳凰施主的那張臉,歸雪的心理壓力頓時少了不少,但他心裡始終記著遏苦對他的囑託,所以對待這位鳳凰施主的態度簡直就和捧著一塊易碎的雪似的,連大聲說話都不太敢,生怕他就被自己驚著哪兒碰到哪兒了,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好,走吧。”
這般回答著抬手摸了摸眼前小和尚光禿禿的頭頂,等終於看不到遏苦離開的背影了,一身白衣的鳳凰也終於肯收回自己的視線了,而在一起走回去的時候,他還和歸雪態度很友善地聊了兩句。
“您後來找到自己的花了嗎?”歸雪小聲地問了一句。
“……沒有,我還在找。”青年淡淡地回答。
“也許等到春天會比較容易找到,其實不用太著急的。”歸雪又安慰了一句。
“恩,我儘量不著急。”
聽青年這溫吞卻又固執的口氣總讓人覺得他有些一本正經的可愛,被他完全儘量不起來的著急所感染得忍不住笑起來的歸雪,又看了看他比之前身體好轉了不少的樣子也跟著放下心來,他心裡想著等回去之後也許他該和廚房的師兄們說說,給鳳凰施主做些好吃的素齋補補身體,不要老是這麼一碗清茶度一日,看著便越來越瘦,就算是棵原本再枝繁葉茂的樹那也是會漸漸地枯萎的啊……
小和尚的好心鳳凰並不知曉,事實上他在這間寺院中避世的安生日子很快就要終止,山下的俗事紛擾沒打算現在就放過他,而當遏苦離開後兩周的某個傍晚的時候,兩輛碾過雪地留下一排排髒污車輪痕跡的越野車就停在了官山寺的門口。
“請問……施主們找誰?”
遠遠地看見一群穿著現代化的男男女女朝這裡走過來,恰好在門口掃雪的歸雪一下子愣住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擋在寺院門口皺著眉問了一句,而這群人中打頭的一個漂亮女人只嬌滴滴地笑了起來,又拿塗著艷麗指甲油的尖銳手指很沒禮貌地戳了戳歸雪的小腦瓜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