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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什麼事……只是之前花了點時間從太歲手裡逃跑,所幸他前幾天就先一步離開了,我這才找到了逃出來的機會……小荷是我在雅各布江下游撿到的,當時她已經快被那些紅藻活活搞得缺氧而死了。”
他的回答聽上去合情合理,至少對他能從太歲那樣的人手裡逃脫,心裡始終有點疑問的地涌一時間也沒有找到什麼有太大破綻的地方,再加上他其實沒怎麼接觸過遏苦本人,所以看糖棕一副和遏苦在小聲溝通的樣子,他站在邊上也沒有急著參與他們的對話。
等到糖棕和遏苦又說了幾句話,不動聲色的地涌也跟著他一起緩步走了出來,見糖棕忽然皺起眉主動看向自己,地涌金蓮這才顯得和他挺有默契的笑了笑道,
“傻子,你也覺得這件事不太對勁了?”
“恩……是有點不太對勁,但是我暫時又看不出來任何問題,主要不是,那個誰,那個太歲之前也和我們都關係不錯嘛,搞得我現在對這種事都有點怕……而且聞楹走之前,不也讓我們自己都當心著點嗎?”
糖棕雖然平時性格好欺負,但是真到了大事上面也是挺拎得清楚情況的,雖然自從遏苦失蹤之後他就一直挺擔心的,但現在他這麼不合常理就冒出來,哪怕已經有他自己的解釋了,他也和地涌有著相同的疑問。
而看他現在這麼說,整個人都妖里妖氣的地涌只看了眼身後的屋子又下意識的壓低著聲音問了一句道,
“你覺得菩提樹他有沒有可能倒向另一邊?”
“這不可能,他之前比誰都喜歡強調聞楹是神樹,五樹六花應該對神樹保持忠誠的這件事。”
“可你不是之前和我說,遏苦可能喜歡那個——”
眼珠子怪異的轉了轉,地涌這嘴巴完全沒遮攔的傢伙故意提高聲音就朝著身後胡說八道了,糖棕聞言頓時一驚,趕緊一把捂住他的嘴又漲紅著臉小聲道,
“菩提樹有很多垂生氣根的,你喊什麼喊,要是讓他聽見了他會惱羞成怒到殺了我的。”
地涌聽到他這麼說只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糖棕見自己這位脾氣古怪的好友又開始做些讓人無言以對的事也只能捂著臉無奈的嘆了口氣,又拉著他先這麼走了。
等到這兩個人的腳步聲都漸漸遠了,安靜的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的那個‘遏苦’才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接著他伸出手指往自己的喉嚨口慢條斯理的撫摸了一下,又衝到身體內部那個快被他給逼瘋了的傢伙笑著感嘆了一句道,
“真可惜,本來還以為這次能知道你到底喜歡誰了,你說小糖剛剛乾嘛不讓那個人妖花繼續說下去呢,我還想繼續聽聽呢。”
“……閉……閉嘴。”
遏苦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已經顯得很微弱了,這段時間被太歲強行寄生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光是要忍受這個瘋子用自己的身體四處作惡的強烈負罪感,就幾乎快把遏苦給逼死了。
而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得以往更絕望無助了,面無表情的王志摩只是眼神微妙的嘆了口氣又自言自語道,
“我那樣對次旦拉姆讓你不忍心了嗎?可是她是殺不死的啊,我就只能把她的腦子和心臟給挖出來,再填上我想要的東西了,可惜那個狡猾的女人居然敢這麼戲弄我,居然把原點早早的從自己身上拿走了……不過你說會是誰救走了她那個小女兒呢?不會又是聞楹吧?他最近怎麼老是做這種從背後算計起我的事呢?”
沒有得到遏苦的回答,王志摩當然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就停下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他這次借遏苦的身體來到阿里城內的目的一方面是尋找到現在還躲在幕後不肯出來,卻處處給他找麻煩的聞楹,從而找到自己的父親王惠生和次旦拉姆的女兒。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想通過控制在這次人類救助行動中有絕對指揮權的聞榕來達到自己下一步的目的。
只可惜,隱藏在暗處的聞楹這次顯然是打定主意要和他死扛到最後一刻了,而這般想著,王志摩只神情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又用一種莫名語調輕快的語氣笑了笑道,
“別著急,很快這件事就要結束了,我要是真拿阿里城開刀,聞楹肯定也藏不下去了,不過其實仔細想想,進化這種事就像次旦拉姆之前說的那樣,人這種東西生下來,就不應該有三種命運,那些過的不好的是一定會產生嫉妒和不滿的心的,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就是自然告訴我們的生存道理,你覺得呢,遏苦?”
第86章 第二十場極樂
阿里城內的藏民收容所內,一個臉上蒙著灰紗的青年正端著自己領到的藥品和清水慢慢走進了自己的屋子裡。
屋裡頭原本正在照顧著床上那個小姑娘的白髮老人見狀抬起頭看了看他,等接過青年手裡的東西後,一路和正在解開面紗的聞楹隱瞞了自己蹤跡,這才順利進入城中的王惠生才心有餘悸的問了一句。
“……在外面有看見歲歲嗎?他來這兒了嗎?”
“暫時還沒有。”
這般回答著就坐下來把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姑娘給抱了起來,為了方便才把長發都給紮起來的聞楹示意王惠生把藥都給馬莎都餵下去,又眼看著本來閉著眼睛在睡覺的小姑娘被膠囊卡著喉嚨痛苦的嘔吐了起來。
而替她擦拭掉嘴上的穢物,也沒顧得上自己身上也被她給弄髒了的聞楹彎下腰和王慧生一起把馬莎身下的被子之類地都抽出來換掉,又聽著已經睜開眼睛的小姑娘一臉虛弱的叫了他一聲。
“哥哥……”
“恩。”聞楹應了一聲。
“我爸爸媽媽……今天下午……會來接我回家了嗎?”
聽到小姑娘眼神執著的問出這話,年邁的王慧生頓時愣了一下,可他什麼也沒敢說,只能拿複雜的眼神看了面前的聞楹一眼。
而聞楹聽到這話也跟著怪異的沉默了一下,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麼,淡淡的回了句再等等吧,就把這幾天情況一直在惡化的小姑娘給抱著放回了床上。
他們倆作為成年人的模糊態度對於年幼的馬莎來說顯然還不足以感覺到有什麼事已經發生了,所以她只是聽話地點點頭,又啞著嗓子看上去很很好奇的眨眨眼睛道,
“我媽媽說你是個好人,讓我好好聽你的話,還說你會去把外面的壞人都給趕跑的……可我們現在怎麼老躲著啊……”
“暫時打不過他,只能躲著。”
一點沒覺得說出這種話真的很丟臉,聞楹一副坦然淡定的樣子搞得被莫名哽到的馬莎特別鬱悶的看了他一眼,而毀滅掉全天下小朋友都有的‘好人一定會比壞蛋要厲害一點’的天真想法後就直接站了起來,垂下眸子的聞楹眼神相當淡漠的就說完了自己接下來的話。
“我會親自送他下地獄的。”
“恩,我相信你。”
馬莎這般說著顯得很乖地點了點頭,聞楹和王惠生一起鬨著她睡著了,才出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了一會兒,而打從剛剛聽到聞楹說要送王志摩下地獄就臉色一直不太好,沉默了許久的王慧生最終也只是紅著眼睛看著身邊的聞楹又和藹的笑了笑道,
“我之前都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這麼會照顧人。”
“我愛人身體一直不太好,我也是在那之後一點點慢慢學的。”
坐在門口用乾淨的水清洗著自己的手,平靜地看向前方的聞楹這般語氣很平常的回答著,也並沒有遮掩自己手指上已經戴著的那個藏銀戒指,而一看到那個具有特殊含義的戒指就忍不住露出了點感慨的神色,神情愧疚掙扎的王惠生想了想還是低下頭嘆了口氣道,
“聞楹,歲歲自己闖出來的禍要你去替他承擔後果,這真的對你很不公平,拉姆之前那樣請求你固然有她自己的理由……但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不是在替他承擔後果,我只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這個問題在不久之前我就和王志摩本人親自討論過,當時我的想法也和你現在一樣,認為我自己的人生不該由所謂的責任驅使,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不過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有時候犧牲也是很有必要的,你處在這個位置就必須要做你該做的事,否則你就是在自私這完全沒辦法推脫……至少,次旦拉姆用她的死向我證明了這點。”
這般回答著就抬起自己純白色的眼睛,聞楹這個人說話總是給人一種很不通人情的感覺,但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又會明白他的性格其實天生就是這樣純粹且不屑於偽裝。
而在腦海里回憶著那仿佛還歷歷在目的一幕,聞楹緩緩閉上自己的眼睛許久才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我從小就沒有母親,我母親去世的時候,她躺在病床上和我說了很多聲對不起,我以前不明白她為什麼看上去那麼愧疚,現在想想她也許是覺得自己過早的離開,註定會對我這輩子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所以我能理解一個母親被迫離開自己孩子時候的心情,那也許比死亡本身還要讓她難過……”
聽到他這麼語氣平淡的說,也大概明白不死鳥作為一個母親的死給聞楹究竟帶來了多大的觸動,王慧生抿了抿嘴唇也沒有再說別的,就只是通紅著眼眶看了眼這個明明還很年輕卻已經被迫承擔起無數責任的年輕人不忍的開口道,
“那……那你的愛人呢,聞楹,你想過,他以後該怎麼辦了嗎。”
老人這麼問著聞楹也古怪地沉默了下來,事實上從普蘭縣一路過來他幾乎把一切事情的後續處理方式都想好了,卻唯獨沒敢去想蔣商陸一旦知道這件事會嘗試什麼後果。
可次旦拉姆最後離開時對他說的那番話,卻讓一直以來都在努力證明著自己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類的聞楹意識到無論他怎麼試圖逃避,生命之樹這四個字就是他生來必須要背負的那份責任,而之前在普蘭縣發生的那一切……此刻也跟著一起湧上了他的心頭。
……
一周前的拉薩城外,順利找到王慧生的聞楹正帶著他一起前往原點的所在點。
在路上的時候王慧生第一次和聞楹提到了發生在五十二年前的那些往事,而這些看似被時間徹底掩蓋的舊事現在聯繫起來,也許正是現在一切災難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