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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說完王志摩的口氣已經有點有氣無力了,這段時間心理上飽受折磨的他忽然覺得未來的日子很無望,等來了以為能解決一切的聞楹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辦法解決。
而想到山底下還有數以萬計可能要因此喪命的平民,他也沒注意到面前的聞楹表情變得有點茫然,許久聞楹才不太敢相信地皺了眉,又緩慢地沖他來了一句道,
“所以你剛剛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其實也覺得我救了蔣商陸其實很自私對嗎?”
“什麼?”
一時間的沒太清楚聞楹這句話,明顯一愣的王志摩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可是擺明了也生氣了的聞楹也不想回答他了,把上山之前蔣商陸讓自己特意帶上來的葡萄乾扔給他,又面無表情看著他慘白一片的臉冷冷開口道,
“要是身為一棵樹的我都能結出莢果了,那就說明我這一生的花期也要到頭了,如果一個人一定要犧牲自己命的方式來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擔當和勇敢,那還不如做個自私的人罷了,蔣商陸那個總是很為別人著想的笨蛋或許會那麼做,但我絕對不可能會這樣,我還要留著我的命去和我的愛人過一輩子,或許我這麼說你還是會覺得我很自私,或許覺得我是故意編個更嚴重的謊話來騙你們的,但無所謂了,反正你們都已經在心裡給我定罪了,我說的對嗎?”
第71章 第五場極樂
蔣商陸說要送這一行人下山,勢必就要讓他們安全的回到最開始出發的地方去。
曹孔明說他們來之前在神山腳下的塔欽住了幾晚,現在如果能回到那裡,就能找到一直接送他們的大巴車再聯繫當地的縣政府。
可是這大半夜靠雙腳再走下山肯定是不現實的,深夜的岡仁波齊山脈冷得幾乎能把人的腳指頭凍掉,更何況他們還帶著一個現了原形的何女士和一個身首異處的崔先生。
偏偏就在他們都開始懷疑蔣商陸說的送他們就只是嘴上客氣客氣時,手上捏著根煙一直在抽的男人卻忽然出聲示意他們站在荒蕪的山道等自己一會兒,之後就連個理由也沒留的獨自離開了。
他的這種態度搞得被他扔下的人心裡很莫名其妙,劉小姐的男朋友董建因為還受著傷,因為他的一句話而一直苦苦等在路邊明顯心裡已經有點怨言了。
可過了大概三十五分鐘左右,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一輛被年邁的藏民駕駛著半舊的東風卡車卻忽然出現在了目瞪口呆的曹孔明等人面前,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蔣商陸見狀只探出頭看了他們一眼,又沖眾人慢悠悠地招招手道,
“還傻站著幹什麼,都坐後面去吧,後頭裝的是老闆要送到拉薩的貨,不要隨便亂碰,晚上風可能會有點大,多穿點。”
當時的幾人都不清楚蔣商陸是怎麼做到在這種大半夜的情況下,找到這樣一個開運輸車的藏民送他們下山的。
蹲在卡車車廂里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大家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埋怨自己舒舒服服地躲在暖和的駕駛座的某人。
可後來到了山下的塔欽之後,他們才被那位司機告知,原來是蔣商陸獨自站在拉孜六公里外最冷的分叉口裡等了三十分鐘,這才幸運恰好就攔到了他這輛運輸車。
不僅如此,他還額外把自己手上的手錶脫下來抵給了司機,這位有點趁機敲竹槓意思的運輸車司機這才同意帶上這些人,再把他們連夜送下山。
得知這件事後,心情瞬間有些複雜的幾人這時候再想找找這位好心的幫了他們一晚上的蔣先生,卻發現他們自己凌晨三點到了塔欽之後,就自顧自開始找熟悉的地方就醫吃飯休息,完全沒去注意一起來這兒的蔣商陸人到哪兒去了。
而等此刻才回過神來的曹孔明和劉小姐這會兒再跑去問那此刻還留在臨時加油站買油的運輸司機,想看看他有沒有看見蔣商陸後,正在那兒專注地低頭調手錶的老頭只抬起頭想了想,又用不太熟練的漢語一臉事不關己地回答道,
“他不會已經回山上去了吧?我來的時候問過他返程的時候要不要送,他和我開玩笑說他身上可沒有第二塊手錶了,可能要用腿走回去,還說什麼自己的愛人還在山上,不趕緊回去找心裡怪不安穩什麼的,不過我看他的臉色看上去可不太好,聽說最近神山上的普蘭縣不少人都在生什麼怪病,你們最好趁他人沒走趕緊找找他,勸他在塔欽看看醫生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別一個人著急離開……”
司機老頭這麼一說,曹孔明和劉小姐都有點良心不安了,他們同時想起來蔣商陸好像從昨晚開始就有點身體不舒服的跡象,再一想到他好像本來就有什麼沒看好的病心裡就更著急了。
“唉,蔣兄這樣我們怎麼過意的去啊……咱們之前也沒有留個聯繫方式,這錢以後該怎麼還他啊,我這心裡實在……”
對蔣商陸印象一直很好,本身也挺喜歡四處旅遊的那個中年人是個業餘作家,自己會點藏語,所以下山之後先就去縣政府找人去了。
等大概說了一下他們在山上遭遇的情況再回來後,他才得知了蔣商陸可能已經沒聲沒息地走了的事,而見大夥都一臉尷尬忐忑,這位人還不錯的作家先生也只能強打起精神溫言安慰眾人道,
“蔣兄應該也是真的有事,不是和咱們生氣,這點小事以他的談吐不會放在心上的,別想太多,咱們之後還要在塔欽停留幾天,看看還能不能有機會遇上他和他的同伴,再和他道個歉吧……不過說起來啊,我剛剛摸黑去縣政府反應山里特殊情況的事情時,恰好還碰到件事……”
“什麼事?”其他人聽他這麼說也好奇了。
“一群不像是本地的人現在就在縣政府呢,人很多,帶頭的是個很瘦很白的男的,我進去報案的時候他就一直盯著我看,看的我簡直心裡都發毛……”
努力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的作家先生正蹲在那兒說的起勁呢,完全沒意識到他們這會兒呆的加油站已經被一群很符合他嘴裡形容的人給漸漸包圍了。
而站在加油站門口,皺著眉揮揮手就示意身邊的幾個喬裝之後的小兵先把這群剛脫離變異環境的人給先控制起來,再對他們進行盤問和具體的身體檢查,昨天深夜抵達拉薩,這會兒還臉色有點蒼白疲倦的謝沁謝研究員想了想就淡淡地問了一句身邊站著的年輕的助手。
“小張,問過加油站那個司機了嗎?所有之前從山上下來的人都已經在這兒了?”
“……額,好像還有一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人不見了。”
“趕緊找找,確定一下這個人還在不在塔欽,這次事件第一目擊者一個都不能漏掉,我要他們最詳細的口述,另外,現在山裡面的情況很複雜,從今天開始通知塔欽的人全面封鎖旅遊通道,不許讓人再往岡仁波齊去,下來的每一個都先做身體檢查,順便準備一下,天亮我們就進山。”
謝沁的安排緊湊的簡直可怕,助手小張聞言有點無奈,心裡偷偷嘀咕著自家謝研究員真是比很多年輕人做事還這麼風風火火的,這辦事效率真是有點高的嚇人,而這般想著,他也只能先去讓手下的人找一找那個莫名消失了的最後一個目擊者跑去哪兒了。
可是任憑他們再怎麼尋找,也沒辦法在塔欽找到人了,因為其實在所有人完全沒注意的情況下,蔣商陸的確就已經一個人先返回山上去了。
當然這麼做肯定不是因為他真的偉大到喜歡做好事不留名,一塊手錶對他而言並不貴重,送了其實也就送了,反正這些人之前也幫過聞楹,就當還掉人情了,他會著急走,其主要原因其實還是天就快要亮了他就要睡著了,還是回到和聞楹約定好的地方去他心裡才安穩。
畢竟他如今這個情況實在不太穩定,蔣商陸私心裡是不太希望成為聞楹走到哪兒都要帶著的累贅,但還是在無形中為他增添了不少負擔。
不過昨晚在山上的時候,在提出讓聞楹先一步離開去找王志摩的建議之前,他的確都還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感冒了,是後來嗓子有點癢了,還有點低燒,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可以前對他或許還顯得無關痛癢的小感冒,因為身體免疫變得幾乎不存在之後,各種身體反應就很強烈,他的面頰上燒的厲害,身上也一陣冷一陣熱的,手腳更是軟的厲害。
他沒有給自己隨便吃藥,一方面是覺得對現在的自己可能不會太有用,一方面也是因為干嚼糙藥對咽喉敏感纖細到連膠囊都不怎麼咽得下去的他而言有點太痛苦了。
而懷著早點回去說不定聞楹也已經回來了的想法安慰了一下自己,蔣商陸也沒和這些明顯沒工夫和他說話的人打個招呼就這麼一派坦蕩地走了。
所幸他這種愛享受的人也不會真的笨到用雙腿再走回去,在塔欽下來用剩下來地半包煙和一位自己有氂牛的藥材商人隨便聊了幾句之後,他就給自己找到了至少能節省一半路程的辦法。
儘管他很不喜歡氂牛身上的味道,但是當仰躺在被氂牛拉著的板車和哼著歌謠的商人的女兒,還有一車子已經黃了的青糙在夜色中離開塔欽時,枕著自己手臂懶洋洋躺著的蔣商陸還是被自己這經歷奇妙的一晚上給不自覺逗樂了。
“是我的歌才讓你開心的笑起來的嗎,叔叔?”商人的小女兒坐在他的身邊一臉好奇地問他。
“是啊,要不你再給我唱首歌吧,叔叔生病了,要聽納木錯的小仙女唱的歌才會好起來。”
閉著眼睛一邊養神一邊故意逗這孩子玩,蔣商陸這滿口花言巧語的老流氓把單純的小姑娘哄得立刻就開心的大笑了起來,特別活潑地纏著他玩了一會兒,兩個人又說了好些話才沉沉地躺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而順手摸了摸小姑娘編了一頭小辮子的發頂,莫名就想起自家那位調皮的小桃姑娘的蔣商陸過了一會兒才有點感慨地長嘆了口氣。
等確定天邊的日光正透過雲層顯得越來越亮,自己的目的地也越來越近後,他先是出聲示意駕著車的商人把自己在前面的路口丟下來,又再把懷裡睡著了的小姑娘放到車裡面蓋好衣服後才下了車。
藥材商人桑格就是普蘭縣本地人,一整年都要在山中來往,在此之前已經因為帶著女兒馬莎去拉薩兜售自家的新鮮貝母和景天已經快一個月都沒有回家了,此刻他的臉上雖然寫滿了疲倦,但是似乎是想到快和家中的妻子團聚了,所以顯得格外很開心。
見狀莫名的就被他感染了點情緒,心情這會兒也挺不錯的蔣商陸和他就此道別後,也準備回到自己和聞楹約定好的那個地方再好好地山林中淌下來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