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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姐,你去忙吧……你自己坐。”
說著就把客廳留給了自己和張曉光,蔣商陸要是真的板起臉來,樣子看著也的確挺嚇人的,至少雖然失去了之前在精神病院裡記憶卻潛意識地對他有點發憷的張小番茄還是蠻害怕的。
但沒辦法,今天這事本來就是他領導聞少校特別要求他過來的,不辦好的話等聞少校人回來他肯定也不好交差。
而這般想著,張曉光同志就有點拘謹地往看著貴的要死的沙發上一坐又從自己公文包里掏出了幾份戶籍登記文件,看了看周圍確定真沒別人了才以一副公式化的口氣張張嘴道,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啊,蔣先生,我這邊是地球植物戶籍辦事處Y市分部的,鑑於你這個植物戶籍落戶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的問題,我今天來呢是來特別調查一下你的具體情況的……”
“您可能情況特殊所以不太了解咱們這個機構,但我們單位就是國家設立專門用來為各類植物基因類植體人類登記戶籍,確保您將來這個住房啊婚配啊生育等問題的……然後根據我這邊的初步信息採集,您應該是一株開花期盛開階段的鴉片罌粟是嗎?那您目前有固定配偶和子女嗎?這個房子是……”
“地球……植物戶籍辦事處?”
男人抬起顏色濃郁的眼睛就慢慢地來了這麼一句,察覺到蔣商陸意味不明的落在自己臉上帶著審視的視線,一個人縮在他對面沙發上的張曉光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哆嗦了一下。
他敏感地察覺到這位罌粟花叔叔似乎對他很有敵意的樣子,或者說不是針對他的敵意而是針對他們整個單位的敵意。
而俯下身慢慢拿起桌上那些這個自己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奇怪單位給他送來的戶籍登記表格,蔣商陸低頭隨意地翻看了一下又將手指落在沙發背上敲了一下,這才扯了扯嘴角低聲問道,
“你是不是還有個同事,叫聞楹。”
“……啊,對啊。”
知道之前聞少校為了採集這人的身份信息特意來接觸過他,今天原本就是被聞楹要求著過來給這人做基礎信息登記的張曉光明顯一愣剛想說就是他讓我來找你的,他還特意讓我帶了東西給你呢。
可是還沒等他張開嘴,他就覺得他自己的鼻子邊上隱約嗅到了一股給人感覺不太妙的花香氣息。
而察覺到其中蘊含的攻擊性很強,讓他後背都有點發冷的刺激性神經毒素,神情恍惚的張曉光背脊僵硬地呆坐著在似笑非笑的蔣商陸面前,好一會兒他意識混亂的大腦里才猛地竄出了一段之前已經被他忘掉但現在又重新記起來的記憶。
破碎的窗戶,死人樹,罌粟花,不是一朵,是很多很多艷紅靡麗像是血一樣張開的罌粟花。
蔣商陸:“張番茄。”
張曉光:“叔……叔叔QAQ。”
蔣商陸:“你抖什麼。”
張曉光:“我……我害怕QAQ”
面前這棵小番茄嚇得都快抱著頭哭起來的樣子實在有點讓人想笑,想到這運氣不佳的小子那一晚被兩棵死人樹打的番茄醬流一地現在又恢復的活蹦亂跳的樣子,一向性格惡劣的蔣叔叔也難得不想再這麼惡劣地嚇唬和欺負他了。
只是他心裡還是很想知道這個聽名字就十分詭異的政府機構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刻意隱瞞的物種的,而那原本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會接近自己的聞楹現在……人又去哪兒了。
可是等話到了嘴邊,面無表情的蔣商陸最終還是都給咽了回去。
他之前可以沒什麼尊嚴地去低三下四的乞求聞楹的愛情,但都到了現在這種一目了然的情況了,他忽然就覺得自己至少應該留有一點成年人該有的禮貌和風度。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哪怕刻意換上那些可笑的衣服想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老態,他的皮囊和心也早就老了。
所以至少不要讓聞楹覺得他很煩,明明他那麼喜歡那個可愛的年輕人啊。
哪怕是註定得不得他的愛情,蔣商陸也一點也不想讓他討厭自己。
“我的確沒有戶籍,因為我的家人在我身體出現異常的那年就把我給關了起來,所以我雖然隱約察覺到自己是什麼,卻從來沒有見過別的和我一樣的存在,甚至在知道這世上也有你們這種人之前,我一直都在長時間懷疑自己有精神分裂症……”
“不過如果你現在需要登記的話,我也會配合的……之前在第三精神病院的時候,我並不清楚你到底是誰,你背後的機構又是什麼,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才用了一點東西消除了你的記憶,我沒什麼惡意……”
“我今年三十一歲,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我是棵鴉片罌粟,目前也正在開花期,過了年底的生日我就三十二了,我沒有父母,沒有配偶,更沒有子女……”
疲憊地仰靠在沙發上,蔣商陸這種聲音都都有點提不起勁的樣子有點莫名的讓張曉光不太自在。
他總覺得蔣商陸和之前自己剛見他時候那副駭人陰森的樣子有點不太一樣了,這幅滿臉寫滿我很累我不想說話,本該張牙舞爪,囂張的要命的紅色花朵都沮喪的耷拉下來的樣子很有點一種讓人忍不住想摸摸他脆弱的花瓣安慰他一下的感覺。
可是這種膽大包天的事,膽子一直挺小的張曉光還真的有點不敢,所以在微微愣神了片刻後,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又把打從進來就一直拎著的塑膠袋往茶几上一放使勁推到了蔣商陸面前,緊接著就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張便條。
“哎喲你看我這記性真是……剛剛就記得和你說登記戶籍的事,我差點都忘了聞少校讓我給你的東西了,額,那個,聞少校就是聞楹,他其實是我上司,就你認識的那個板著臉,特別不愛說話的小伙,今天其實本來還是他過來和你說的,但他有事臨時出差去了,走之前就讓我——”
張曉光的話沒說完,他手裡捏著的那張便條就被臉色猛地一變的蔣商陸給拿了過去。
年紀一把這會兒卻和毛頭小子般急躁的的蔣商陸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緊張個什麼勁,期待個什麼勁。
但是當他趕緊低下頭打開手中便條看了一眼,又把桌上的塑膠袋稍微拿開看了看面的幾個又大又紅,看著格外可口的蘋果後,他先是一愣,許久之後臉上才發自內心地露出了一點真心實意的笑意。
【臨時出差,電話沒帶。】
【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張曉光是我的下屬,可以相信。】
【橘子吃多了會上火,所以我買了蘋果,老闆說很甜,希望你喜歡。】
【——聞楹】
……
在和劉常卿老爺子趕去東郊之前,聞楹最終還是給自己爭取到了二十分鐘的時間。
用這略顯緊張的二十分鐘,他先是打了個電話給單位的張曉光讓他趕緊過來找自己,又找了個附近的水果攤就一個人站在那兒挑了點水果。
儘管他其實並不是很會挑這種東西,但是當水果攤的老太太看到他那麼認真嚴肅地把每一個水果都恨不得湊到自己面前仔細檢查的樣子,沒忍住就笑了起來又主動和他搭起了話。
“我說小伙子,你這是挑水果還是挑老婆呢,看的這麼仔細,可你光這麼看著也不知道到底甜不甜啊,來,嘗一口,煙臺蘋果,特別脆特別甜……”
老太太這熱情和善的樣子讓聞楹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為好像不太禮貌的他頓時有點抱歉,但是當他謝過老人又把切好的那塊蘋果慢慢放到嘴裡嘗了嘗後,那種舌尖被香甜的蘋果汁水取悅到的甜蜜感覺還是讓他下意識低下頭看了看面前的這些紅通通的蘋果。
而想到蔣商陸雖然喜歡吃橘子但是明顯不能多吃,表情若有所思的聞楹就問老太太要了個塑膠袋又開始一邊低頭認真地挑,一邊和老太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老太太:“小伙子,你這是要去看望病人嗎?還是走親戚啊?看你挑的這麼仔細……”
聞楹:“送人。”
老太太:“那肯定是買給喜歡的人吃的啦,放心放心,送蘋果的寓意也好,平安果平平安安嘛多好呀,送梨就不太好,梨就是要離別啦,剛在一塊呢怎麼可以離別呢……哎喲你看我這胡說八道的,待會兒你都不買了我的梨了,小伙子你要不再買個西瓜啊,西瓜肚子裡都是籽,保佑你和你對象早生貴子啊……”
聞楹:“……”
老太太這精明又厲害的水果銷售方式讓本來剛剛就被劉常卿老爺子調侃一回的聞楹有點不想開口說話了,買好水果後之後他也在路邊順勢等到了匆匆趕來的張曉光。
在把一袋子沉甸甸的蘋果和自己事先寫好的便條交給張曉光後,本身還有公務在身的聞楹就和等得都有點著急的劉常卿一起來到了東郊。
而在面無表情地登上早早等候在那裡的軍用直升飛機後,換上一身常服的聞楹一進去就和唯一坐在後機艙裡面的一個衣著古怪的人沉默著對視了一眼。
半響,那個留著一頭鴉色長髮,髮絲盡數被一串佛珠絞成了一根長辮子順絡在面頰邊上,容貌也顯得很是清貴出塵的年輕男人若有所思地凝視了聞楹一會兒後,接著才雙手合十輕輕地開了口。
“您好。”
“您好。”
從劉常卿給的那些資料也大概猜到了這個人是誰,聞楹禮貌地和他打了個招呼就在一邊的位置徑直坐下了。
等背著手的劉常卿老爺子和幾個重要的分部下屬在下面交代完事情又上了飛機後,這白髮蒼蒼的老爺子先是坐到聞楹的邊上皺著眉喘了口氣,又轉頭沖那不言不語的長辮子男人不太放心開口交代了起來。
劉常卿:“遏苦啊,你從土裡爬出來到現在還是第一回坐飛機,待會兒可要自己記得要注意點啊,要是不小心暈機了我也沒辦法幫你了啊,這飛機上可沒有專門給植物吃的暈機藥。”
遏苦:“什麼是暈雞?雞在何處。”
劉常卿:“……不是那個雞,是飛機,飛機。”
遏苦:“飛雞?又是何雞?”
一臉費解地轉過頭疑惑的看了一眼面前劉老爺子,明明渾身上下透著股世外高人的氣息但是腦子卻就是有點轉不過來的遏苦在聞楹和劉常卿集體沉默的注視下慢慢地眨了眨琉璃般剔透的眼睛,許久才態度十分鄭重地雙手合十致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