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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你能理解他就最好了……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他,我要是沒猜錯的話,要是發現你莫名其妙地不見了,他肯定不會就這麼呆在市里等公安機關給他找弟弟的……話說你都去他們家那麼久了,還沒發現他們家以前到底幹什麼的嗎?”
“恩?這是什麼……什麼意思?”
心裡隱約有點不好的預感,但糖棕是真不清楚雍家除了普通的做生意平時還干點什麼,而看他這幅尚不知自己大難臨頭的傻樣,蔣商陸樂的不行地自顧自笑了一會兒,接著才難得有耐心地開口沖他解釋道,
“雍老爺子發跡在遼寧,建國後很長一段時間還是著名的東北大哥,穿貂帶金做幫派老大的,劉老太太是深圳人,但有個干爺爺當年在對岸的港城,手底下白紙扇紅花雙棍養了一群,也是名副其實的黑道大小姐出身,但後來這兩口子覺得自己前半生缺德事做多了,全報應到二兒子身上了,就決定徹底洗手不幹了……不過雍錦年十幾歲跟他爹媽來我們市的時候,他們家雖然已經差不多洗白了,但要是真出點大事,想隨便用點手上的權利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你如果再耐心地等幾天,發狂的雍大狗應該就能帶著人來抓你了,恩,我還蠻期待的。”
糖棕:“……”
嚇唬完糖棕之後,無聊又討厭的蔣商陸就揮揮手特別沒人性地跑了,等去取了正好燒的差不多的熱水又找了差不多大小的樺木盆回撮羅子的時候。
剛一進去他就發現聞楹好像已經靠在那裡快有些睡著了,只是當感覺到他的氣息接近,有點犯迷糊的青年還是立刻就睜開了淡色的眼睛,接著兩人慢吞吞地對視了一眼,蔣商陸主動開口道,
“清醒點,暖個腳再睡。”
“恩……”
因為還有些困所以特別聽話地就點了點頭,蔣商陸見狀忍不住笑了,心口瞬間柔軟下來的同時也來到聞楹的身邊就給他倒了熱水,在這個全無交流的過程中他們就在屬於新婚夫妻的薄紅色的紗帳子裡一個低著頭,一個盯著低頭的人。
直到聞楹出聲示意可以自己來,並拒絕了蔣商陸周到體貼到有些怪異的熱情後,蔣商陸也沒什麼表示,往他身邊很隨意地一坐又懶洋洋地抽起了煙杆,接著便看著聞楹自己慢吞吞地捲起褲腳,又把一雙被凍傷了的腳浸透進了被蔣商陸特意調整過所以溫度很適合的熱水裡。
“……等明天,你處理完那些人的事之後,我可以帶你和你的朋友去找找看地涌金蓮,不過不保證能一定找到。”
“你會願意幫忙,我很意外……你原本不是急著要走麼。”
動了動自己熱水中的雙腳,越發覺得這個人做事很莫名其妙的聞楹也面無表情地隨口回了他一句。
“唉,人生總有些意外,我現在這不就走不了了麼。”
莫名地覺得自己和聞楹的對話氣氛有點詭異,像是彼此之間很熟的樣子但又透著股防備和生疏,不過真心享受和他在一起這難得的每分每秒的蔣商陸也沒有去打破這份甜膩又溫暖的安定,過了半響他才忽然對聞楹語氣平穩地來了一句。
“我叫蔣商陸。”
“……聞楹。”
一段似乎要重新誕生的新關係就這樣伴隨著彼此介紹名字的第一步開始了,對於聞楹來說這是他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在他的心裡,對於這個在冰雪天出現在他生命中的莫名男人,他總有種無端的就不需要說明太多的默契感,而對於蔣商陸來說,在他自私地對聞楹做下殘忍又冷酷的行為後,還能有一個與他一起度過整個夜晚同枕而眠的機會,已經是很值得感激上蒼的事情了。
“還有一個小時,太陽就會從阿爾山上準時出現,醒來後你第一時間會聽見鹿鈴鐺脖子上的聲音,那一定是樺桑在餵他們吃糙料時,他們高興的搖晃著脖子發出的動靜……”
“你很了解這裡……你究竟在這裡呆了多久了?”
“恩?好像是兩個多月吧?但其實真心喜歡一個地方,也許只呆一天你就會忍不住愛上這裡了,這就和愛上一個人是一個道理……”
躺在黑暗中的偌大床鋪上,一起枕在一個雕花樺木床枕上的兩個人身上蓋著厚實的毛毯,而蔣商陸則用他奇妙的語言天賦在充滿畫面感地和聞楹描述著鄂倫春人民的日常生活。
聞楹開始還相當清醒地聽著他說話,但當他注意到撮羅子門口的fèng隙中不時吹進來的冷風全吹到了睡在外頭的蔣商陸身上後,他先是皺了皺眉,又耐心地等著和他聊完最後幾句話終於睡著了的蔣商陸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這才動作小心地起身和男人調換了個位置,又眼看著其實應該很怕冷的他下意識地蜷縮著往自己的懷裡靠了靠。
這只是你來我往,畢竟他剛剛也好心的幫助了我。
在心裡默默地和自己說了這麼一句話,耳朵有些泛紅的聞楹自己也不明白這種特別正常的事情,到底有什麼好解釋什麼,但看了眼蔣商陸直到剛剛熄了屋子裡所有燈,才願意解下面具的模糊側臉,他還是在若有所思地出了會兒神後,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以後總有機會能看見的,恩,我不著急。
第41章 第十八隻鳳凰
當聞楹果真如蔣商陸所說的那樣,在樺桑家的鹿鈴的聲音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雖然早知道故意遮掩的男人不可能這麼輕易地讓別人看到他的臉,但是當發現他居然不知道從哪裡給自己找了一雙更厚一點的鹿皮靴子和一塊新的頭紗疊好放在床邊後,聞楹還是有點為他的體貼周道而感到意外了。
要不是確定真的沒見過這個人,他差點就以為他們倆早就……已經認識了。
他真的對每個陌生人都是這麼好的嗎?
算了……也許,這就是這個人為什麼總是特別討人喜歡的原因吧。
這般若有所思地想著,簡單地洗漱後,又換好靴子重新蒙著自己臉的聞楹就出了篝火都已經自動滅了的撮羅子。
等他一走出去,青年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早晨的雪地上,肩上披著毛皮衣服在餵一隻通體烏黑,眼睛通紅的鳥雀的男人,這一瞬間他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仿佛消瘦的男人自己轉過頭來,就是一張他無數次魂牽夢繞的臉。
可是最終聞楹沒來得及開口叫他一聲,另外一陣嘈雜刺耳的聲音已經伴隨著狗吠聲在不遠處傳來了。
“盧集和他的兒子們回來了,那些被你丟在雪地里的人要倒大霉了……你可以趁現在過去看看,無論是賣個人情還是讓他們更慘一點,現在這個時機都剛剛好……”
帶著面具的男人充斥著笑意的聲音聽上去相當幸災樂禍,但他卻一副並不打算直接摻和到聞楹他們的事情中去的樣子。
而見狀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聞楹也沒有發表什麼看法,只在下一秒慢慢地走到蔣商陸的身邊,又從他的手掌心裡也取了一些餵鳥的果仁碎屑。
等兩個人和小孩子似的蹲在雪地里開始一起無聊又愜意地餵罌雀後,他在身旁的男人好奇的眼神詢問下還是淡淡地解釋了一句道,
“賣他們人情或者是讓他們更慘我都沒有興趣,待會兒再過去。”
“好吧……的確是這樣沒錯。”
又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就算之前無數次已經見識過他這個一言難盡的怪脾氣,完全情人眼裡出西施的蔣商陸還是覺得聞楹這樣真的是挺有個性也挺可愛的。
雖然得罪了聞楹的人到最後一定都會很慘,某個悶葫蘆也沒有對他以外的人展示過什麼浪漫的天賦,但是管他呢,他自己覺得很可愛就夠了,別人的想法本來也沒有什麼參考價值。
而蹦蹦跳跳地挨個吃著他們倆給的堅果,本來生活在山裡永遠飢一頓飽一頓的罌雀都快要幸福地暈過去了,眨巴著紅瑪瑙似的眼睛就黏黏糊糊地去啄兩個人的手指尖。
只是也不知道是太激動還是怎麼回事,本身就是野生食肉猛禽的罌雀一不小心就把蔣商陸的手指頭給啄出血了,甚至在聞楹肉眼都可以看見的情況下,男人迅速抽回手的時候手指上已經都是鮮紅的血往下淌了。
而當下青年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蔣商陸整個人一愣,低頭卻看見聞楹在很著急地想找東西幫他止血。
“她是在幫我,別著急。”男人慢悠悠地出言安撫了一句。
“用咬死你的辦法嗎?”皺著眉的聞楹不悅地看著他。
“不是咬死我,哪裡會那麼誇張,我又不是被風一吹就倒的花……”蔣商陸快被聞楹逗樂了。
“你把她整天帶在身邊,就應該先教會她不要隨便攻擊你。”
無視蔣商陸一點不當心的懶散態度很嚴肅地告誡了一句,聞楹面無表情地看著有點心虛的罌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嚴厲又冷漠的眼神簡直像個教訓女兒的嚴父。
而某人在邊上看著就笑的更無奈了,等若有所思地看著聞楹幫他擦拭掉手指上的血後,他剛想說我去找樺桑找點藥糙好了,忽然就眼看著青年在他的注視下很隨意地動了動手腕,接著他們周圍一圈的雪地里就像是真的被春神臨幸了一般長出一大群生機勃勃,顏色各異的花花糙糙。
“我剛剛好像聽見紅景天說話的聲音了……你認得出她長什麼樣嗎?”
聞楹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隨隨便便地在蔣商陸面前展示這種奇異的能力有什麼好避諱的,一邊往邊上的花叢翻找還和蔣商陸主動說話。
而聞言好半天才有些心情複雜的回過神來,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時候學會這種招數的蔣商陸匪夷所思地抬起頭跟著他往周圍看了看,半響才指了指其中一棵挑了挑眉道,
“好像……就是那個?”
“恩,就是她。”
表情很平淡地擇了一小片紅景天的花瓣和精葉,聞楹取走人家的東西居然還知道很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等他一點點碾碎後放在蔣商陸的傷口上後,他自己也稍稍放下心來,但準備把這些花全部又弄回去土裡之前,青年想了想還是忽然對男人開口問了一句。
“你喜歡花嗎?”
“恩?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沒覺得自己這麼問蔣商陸有什麼奇怪的,聞楹做任何事總有一種一本正經的嚴肅感,但在特殊情況下,這種本該給人過於古板感覺的性格卻又總是能轉化為一種很奇妙的感受,就比如說,現在這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