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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太歲的確是一個還活在世上的【人類】,甚至是一種比【一般人】還要進化完善的【人】,我暫時無法沒有給這種進化層次的生物命名,但他在高等微生物中的地位,其實就類似於……聞楹和高等植物之間的關係。”
這三個大膽的假設一旦拋出,幾乎為之前所有橫跨在動物植物和微生物之間繁殖進化的疑難問題給出了一個清晰的解題方向,而聽他這麼總結了起來,一直緊跟著他思路的蔣商陸先是將指尖落在面前的桌子上慢慢畫出一條不存在的線,又顯得不太確定地問了句。
“那我可不可以這樣說,過去多少年間生物的進化史其實就類似於一個區間,目前在漫長的坐標軸上存在著三個停頓點,微生物總體是趨向於無限負無窮,動物暫時是零,而植物總體卻是正在趨向於無限正無窮的。”
“的確就是這樣,合理又生動的解釋,你以前是幹這行的?”謝沁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沒有,門外漢一個,只是忽然覺得你剛剛的形容聽上去有點像這個……其實關於動物大腦神經和植物樹杈的相似性我之前也猜想過,但沒有你說得這麼精彩深入。”
蔣商陸這般回答著搖搖頭顯得很坦然地笑了起來,謝沁聽到他這麼說自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悅,畢竟這可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能表現出來的思考深度。
可是注意到蔣商陸明顯並不是在謙虛而就只是實話實話的樣子,猛地想到罌粟花特殊的生長周期的謝沁也大概猜到了他曾經經歷過什麼,但緊隨而來的就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惋惜和愧疚。
這樣天賦絕佳的人居然從未接受過系統的教育,對當今世界整個科學界而言才是某種不可挽回的損失。
自己當初要是能早點找到蔣商陸,給他積極的治療,再給他一個健康的成長氛圍,他到三十歲時候的成就絕不會才只是一個靠自學才略有些自己心得的普通人,很有可能已經徹底超越了三十歲的謝沁。
只可惜,現在就是讓蔣商陸跟著自己幹這行,他估計也不會答應,畢竟看他的心思完全都花在了——
這般想著,猛地想起某件事的謝沁也在怪異地在白髮白眸的聞楹臉上稍微停頓了一會兒,接著他就聽著對面低著頭的蔣商陸若有所思地開口來了一句。
“不過植物無限趨向正無窮的進化最終帶來的結果到底會是什麼呢……說起來你不是開花期都快結束了嗎?現在身體上或是其他方面會有什麼不一樣的變化嗎?”
這最後倆句話顯然是問聞楹的,蔣商陸的語氣不算特別探究,只是很隨口地問了一句,但今晚一直很沉悶的聞楹聽到這話卻半天沒有吭聲,等蔣商陸又出聲叫了叫他,他才皺著眉抬起自己白色的眼睛一如往常地淡淡開口道,
“……沒有,並沒什麼特別的。”
他的態度看上去很平常,一副並沒什麼好透露給他們的樣子也讓蔣商陸點點頭沒再問下去,宗明苑聽得簡直頭暈眼花,趴在邊上都一動不動了,許久還是性格古板嚴肅的謝沁在邊上主動打破這份沉默補充了幾句。
“這些事情原本我是要在這次回到首都之後再整理傳達給動物那邊的軍方的,但我現在人忽然失蹤了,軍方收到消息後肯定還會派大量的人再來岡仁波齊找我,未來的一周里有三成的可能性你們會見到聞天明本人親自出現在這裡,到時候我再嘗試著和他見面溝通,你們不用太著急。”
“恩。”
聽到聞天明這個名字,聞楹臉上的表情甚至連變都沒變,盯著他看的謝沁注意到他這種對任何人都很漠然的態度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再一想起聞楹和蔣商陸之間的特殊關係更是覺得心裡不太放心。
而且從剛才起謝沁也已經敏感地發現了,相比起那天晚上聞楹獨自一個人冒著風雪急切地來找蔣商陸時候的狀態。
今天晚上這兩個人之間總有種說不出怪異,雖然表面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一切好像也和之前什麼太大的區別,可是聞楹似乎就是在無意識地疏遠著身邊的蔣商陸。
而正這般疑惑地想著這兩個人這是怎麼了,暗自打量著他們的謝沁便剛好和對面抬起頭來的蔣商對視了一眼。
可是這一眼,卻把謝沁原本都已經快到嘴邊的那些不解和疑惑統統都給一下子打了回去。
【別多管閒事。】
眯著眼睛的蔣商陸平靜地看向他的眼神中直白地傳達著這樣的信息,警告完他之後就和身邊的聞楹繼續說話的樣子簡直就讓人背後都有點發毛。
而見狀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反而更擔心他了,謝沁心情複雜地看著蔣商陸低下頭和那個幾乎已經排斥一切外人靠近的聞楹艱難地溝通著,那個人卻一直很少有回應的冷漠樣子,越看越覺得這兩個人的氛圍哪裡不太對勁。
一直到他們從呼圖克圖的屋子一起出來,困得腳步都快飄起來的宗明苑跟他一起落後著走在後面,始終留心著前面動靜的謝沁不經意地便聽到站在門口黑暗處的那兩個人好像在小聲地說話。
“我出去走走。”
這般說著著卻看也不看身後的蔣商陸,自從親自揭穿了王志摩的身份之後,今晚情緒始終不太對勁的聞楹忽然就皺起眉開口來了一句。
“喂,你等等,聞楹……”
開始並沒有察覺到他的語氣變化,本來還在低頭輕聲咳嗽著的蔣商陸下意識地就拉住了已經走在前面的聞楹。
等感覺到聞楹整個人都因為自己的觸碰有些奇怪地僵硬住了,對這些情人之間的肢體動作幾乎已經形成習慣的蔣商陸先是一愣,接著也趕緊自覺地鬆開了手,許久還是他自己主動打破這份沉默,又儘量保持最大尊重和理解地笑了笑。
“行,那你去吧,早點回來,外頭挺涼的……別走太遠。”
如果放在平時,聽到這種話的聞楹一定會有所反應,可是今天很反常的是,面無表情的聞楹只慢慢地抬起頭望了眼和自己距離很近的蔣商陸,又在望向兩人交握的手掌後顯得很壓抑地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恩。”
沒有任何象徵性地關懷或是交代,這麼說完聞楹就獨自一個人走了,始終注視著他離去背影的蔣商陸過了一會兒不經意地打量了一眼被明顯嫌棄了的手,半響終於是顯得很無奈地皺了皺眉。
但剛剛被聞楹給故意躲開的感覺也的確讓他心裡有點疑問,儘管蔣商陸已經很坦然地告訴自己,聞楹現在會這樣只是因為和朋友被迫決裂,所以心情暫時沒調整過來,自己不應該給他增加心理負擔,但從剛剛的情況來看,事情的真相顯然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過仔細想想,從哈薩克一起出來之後聞楹的狀態就一直有種說不出的奇怪,如果說在首都的那段時間是他們感情最契合融洽,最密不可分的時候。
那麼在哈薩克的那段時間聞楹為了維持他們的關係就有點過於的緊張和焦慮了,雖然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忽然對他就莫名其妙地冷淡下來,卻總透出股有點違和的形式感。
仿佛只能通過不斷地對他示好,儘可能地善待他,才能向蔣商陸努力證明和彌補著什麼。
而這種情況,其實在很久之前也同樣出現過一次,那就是在他們剛剛確定關係的時候。
那個心裡其實並不愛自己,只是在履行某種義務的聞楹也對他做過和現在差不多的事情。
想到這兒,蔣商陸的眼神忽然就閃爍了一下,他很不想這樣胡思亂想來否定自己或是質疑聞楹,但他現在真的直接追上去問問聞楹他到底到底怎麼了。
可等他這般想著又轉過身來,卻發現之前說好要去休息的謝沁居然站在走廊邊上盯著他看,而知道自己被偷聽了壁角所以心裡難免不悅,沉下臉的蔣商陸剛要開口說話,謝沁就一臉不解看向他道,
“他現在這是在為了太歲的事情遷怒你嗎?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想找個人又不是找不到,他這樣陰晴不定的到頭來還不是折騰你……”
這話說得擺明了是覺得蔣商陸上趕著倒貼聞楹的姿態很難看,也不太理解看著是個明白人的蔣商陸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根本沒自尊的行為了,結果蔣商陸聽到這話倒也沒有特別生氣,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許久才扯了扯嘴角顯得很不耐煩地笑了笑。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說,能不能麻煩有些不清楚情況的人,別整天一副特別愛管閒事的樣子,這對別人造成的麻煩真的很大,反正就算我說他沒有遷怒我,他是和自己生氣你也不會信,你就只相信自己眼睛現在看到的事情是吧?你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被他尖銳嘲諷的語氣弄得臉色不太好看,剛和他關係緩和些的謝沁頓時就有些尷尬,而蔣商陸見他被自己堵得說不出話的樣子,只掩著嘴唇咳嗽了一下又顯得很不耐地搖搖頭道,
“算了,我走了,你早點休息吧,這幾天我會負責你的安全的,你不要亂跑就不會出任何事。”
“陸……蔣商陸!你等等!”
被他作勢要走的樣子嚇得直接就趕緊追了上來,一下攔在他前面的謝沁臉色很不安地叫了他一聲,等看見長相和他神似,除了比他年輕點就只是更蒼白消瘦了一些的蔣商陸眼神疑惑地看向自己,今年都四十好幾的謝沁還是顯得很嚴肅又不自然的低下頭自我檢討道,
“我,我之前一直不太會說話,還差點給你們弄出大麻煩,但我真的不是想害你我可以……可以保證。”
“保證什麼?”蔣商陸挑挑眉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保證,保證不以為是了,所以你能不能別和我一般見識了,我再也不多管你的閒事了……我們能再聊聊嗎?不談剛才那些事,就談些最簡單的,讓你覺得心情好點的事可以嗎?”
聽到這老書呆子皺著眉最後喃喃出口的那句沒忍住就古怪地看了眼他,蔣商陸本來也沒打算和他一直糾纏這些事上,象徵性地嚇唬嚇唬就差不多了。
可他總表現得這麼執著,蔣商陸也不好說什麼,畢竟謝沁不僅是他志芬姑姑的親生兒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人也的確是個讓人尊敬,除了情商稍微有點低其餘哪裡都十分優秀的科學家。
而這般想著,臉上已經有了些許困意的蔣商陸就懶洋洋地撇了眼面前還在等著自己回答的謝沁,又在皺著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後開口道,
“我和你其實沒什麼特別想聊的,但你要是真的想找個人聊天,我現在也有空,因為只有天亮了我才需要一直睡覺……一個小時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