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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既然他都在市長身邊工作那麼多年的了,也不能就這麼幹站著不出主意,所以當下張大秘就活絡了心思,先是往老鄭桌上那打公文上飛快地看了眼,接著腦子裡還真就想出了一個應對的主意來了。
“市長,要我說……讓常山繼續呆在市裡的確是不大好,這一是他現在身體沒恢復好,老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瞎胡鬧是真的傷身,二是李書記小舅子這次挨了打,難保不會再找常山麻煩,又惹出什麼事來……要不這次橋水鎮那事,咱們就讓常山也跟著小曹他們一起去處理吧?反正橋水鎮離Y市來回交通也不方便,常山去了那兒一時半會兒也肯定回不來,正好趁這次讓他收收心,別惹事了您說怎麼樣?”
張大秘這主意一說出來鄭駿就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先是想直接回一句那小子哪有那個本事半天卻是沒張開嘴,因為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這老下屬話里的第三層意思,這是明擺著給個理由讓他給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找個掛靠單位先上著班。
只不過這種丟人的事張大秘到底照顧著他的面子才沒有說出口,而這般想著,因為這次這事對鄭常山再次涼透了心的鄭駿卻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半響才氣哼哼地開口道,“行,能扶貧就先把他弄去扶貧吧,半年內我不想看到這小子,最好給我有多遠滾多遠,永遠別回來才好……”
第六章 緣起
鄭常山被他老子鄭駿發落到橋水鎮去扶貧的事,魏芳耀等一眾友人知道的時候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董晨君原本還因為自己挨打這事覺得落了面子,一聽說這事自然幸災樂禍得不行,逢人便要說說自己姐夫有多大面子,能把老鄭那麼護短的人都給逼急了,親自動手收拾了鄭常山這個神經病。
鄭常山本人對此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畢竟魏芳耀再怎麼和他描述那窮山惡水的地方有多無聊多貧瘠多不利於當代人類的生存,對於他這個曾經在神界死牢里被關了整整三千年的瘋子來說好像都顯得有點微不足道。
加上橋水村目前的這個情況從某種程度來上還真和下半年祿星司的某項工作計劃有關,所以他答應下來的時候才會顯得那麼的乾脆利落,而對於他的這種不上心的態度,魏芳耀還以為他是又和鄭駿賭氣了才答應去的,一時間急的本來就發量不多的腦袋頂都快謝乾淨了。
“我說你幹嘛和你爸較勁答應了啊,他讓你去可能開始只是為了嚇唬嚇唬你,你服個軟說句不想去以後好好改不就成了嗎?那個橋水鎮窮的去年都上央視新聞了,下面幾個縣連條好的路都沒有,本地人都走光了,剩下的都是些不肯出門工作的懶漢窮鬼和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孩子,這貧哪是說扶就能扶起來的?那些有經驗的老幹部去了那兒都得四五年回不來,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去了那兒鐵定也要碰壁,況且現在你爸把你安排進扶貧辦,卻沒給你找任何人脈關係就丟了進去,你去了之後還不知道要被怎麼穿小鞋子呢……”
魏芳耀關心鄭常山,自然句句話都替他著想,鄭常山叼著煙地聽著自家小芳說話,可看眼皮耷拉,眼睛半眯的樣子顯然是沒聽進去一句,見狀魏芳耀有點鬱悶,知道他這個人平時就是這樣也有些沒轍,而鄭常山在似笑非笑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才緩緩開口吐了口煙道,“不算什麼大事,去也就去了,市長他用心良苦,我再不領情那就真不是人了。到了那兒反正也沒人認識我,我政法大學出身,在機關工作三年現在下去搞扶貧按程序上來說也沒什麼不對,地方窮就窮吧,正好修身養性,難道你還操心我在那兒沒性生活嗎……恩?”
這話說完,鄭常山就特別神經兮兮的低笑了起來,魏芳耀無言以對地看著這個神經病發病的模樣心裡還真的有些後悔自己剛剛那麼為他那麼著急了,畢竟按鄭常山吃人不吐骨頭的性格,那肯定是在任何事上都不會讓他自己吃上虧的,真要是惹上了他,說不定什麼都撈不著還得把自己給賠進去。
所以在心裡這麼一想,魏芳耀也覺得自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他是再直白不過的性子,真心覺得自個哥們沒什麼大問題也就不繼續操心了,而邊上鄭常山見他徹底想開了的樣子,也歪著腦袋隨意地撣了撣自己的後頸關節,在發出一陣滲人的骨骼活動聲後,他舔了舔自己泛著白的下嘴唇若有所思地開口道,“不過小芳,我不在市里了,我要你找的那個人你還是得替我找,不管是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只要我一天沒死,你就幫我找下去。”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
對他一向就百依百順的魏芳耀自然滿口答應下了鄭常山的要求,油門一踩便一路開到市裡的另一家出了名的湘菜酒樓外頭,接著又同鄭常山一塊進了裡面。
可等他們在身著刺繡旗袍的女服務員的帶領下一路上了酒樓第三層的包間時,原本就拄著個拐杖走的很慢的鄭常山卻忽然在經過走廊的當口停了下來。
“你怎麼了?”
走廊的牆上繪著連綿一片的除夕夜神明賜福人間的油彩牆繪,美輪美奐的正紅色和牆上雍容的人間美景將站在盡頭一動不動的鄭常山的身影襯得格外的枯朽和瘦削。
魏芳耀在前頭轉過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而臉色慘白的鄭常山則沉著臉半天不說話。
他灰白色的眼眸深處隱約有可怕的血絲浮現,但最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像是幻覺一般的迅速出現又消失了,而感覺到自己死物一般的心臟像是再次恢復沉寂不再有一絲跳動,望著空無一人的走廊的鄭常山半響卻是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事又接著拄著拐杖和他往前面去了。
離去時,鄭常山的腳步似乎顯得愈發遲緩了,他泛著青筋的手掌依舊穩穩地撐著那根拐杖,可是在拐杖手柄處已經有了一絲不太明顯的裂痕,而待他們徹底離開三樓,走廊盡頭有個裡面正顯得格外熱鬧的宴客廳里倒是忽然被上著急菜的服務員推了門,而與此同時,一個此時正坐在最邊角酒席桌上,帶著副細框眼鏡的男人也若有所思地朝外面已經空無一人的走廊看了一眼。
“誒,陳京墨,你看什麼呢……”
同一桌酒席上的男人好奇地開口問了一句,回過神來的陳京墨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事,禮貌帶著點疏遠的樣子引得周圍幾個男男女女都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
陳京墨讀書時便顯得斯文乾淨,這麼多年過去了身上那股書卷氣倒是一點沒減,一副細框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樑上,薄薄的嘴唇透著股沉默儒雅的味道。
他身上的那件襯衫瞧著普通,看不出什麼具體牌子卻被熨的平平整整的沒有一絲皺褶,可或許是因為生活規律注意飲食,他的身材長相都維持的很好,所以鬢角烏黑,瘦削高挑,面容整個人透出一種讓人敬畏的冷肅來,因此即使他一聲不吭地坐著,都顯得有那麼一絲與眾不同,而那個開頭和他搭話的男人見狀卻不太想買他的帳,因此在嘴角下撇地晃了晃自己面前的酒杯後,他還是半開玩笑半有些認真的開口道,“呵,你這人果然還是這樣啊,都是老同學了,連句話都不願意好好和人說嗎?這麼多年這麼多次同學會了,也就這次姚素結婚了千請萬請的你才來了,可惜啊你當初雖然是個尖子生,現在還不是和咱們這些以前成績不怎麼樣的人一樣了嗎哈哈……”
這話說的相當的不禮貌,一桌酒席上的十幾個人都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神情,只不過這話恰恰也說中了不少人的心理話,所以當下就有個長得略有些胖,染著劣質黃頭髮的女人也笑著開口附和道,“誒,曹忠你這話不能這麼說,陳京墨以前家裡條件就不好,你還指望他能和姚素她老公劉公子那樣又是車子又是豪宅的嗎……要說姚素也是有福氣,長的漂亮又能找個這麼條件那麼好的丈夫……唉,所以說男人還得看有沒有本事,要那麼多花架子幹嘛是吧?”
“是啊,要說這人還是要有錢才能過的舒心,大夥都聽說了沒?前幾天市政府招標案,有個老家是咱們市的隱形富豪把橋水鎮下屬五個村的山頭都給競標下來了啊,這手筆怎麼著也要億萬身家吧……喂,陳京墨,你現在在哪兒工作呢?你說你得干多少年才能有這麼多錢啊哈哈?”
這語帶嘲諷的話引得一群人都低聲地笑了起來,新郎新郎正在遠處挨個給親朋好友敬酒,他們就在這兒你一句我一句地盡情擠兌著這個叫陳京墨的男人,可無論他們怎麼說,這個陳京墨的表情倒都顯得那麼沉默,而恰好坐在陳京墨邊上的一個挽著頭髮的女人像是有些聽不下去地皺了皺眉,半響卻是慍怒地開口道,“今天是姚素結婚,大夥那麼久沒見了何必說些這種話了,京墨這麼多年沒和大家見面了,都是同窗,咱們就不能……就不能……”
嘴裡話到底沒有說完,女人就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看上去比桌上的大部分同齡人都要老態些,看神情憔悴的樣子生活好像也不太如意,而見她開口,那前頭說話的女人當下就笑了起來,左右打量了一圈才扯著嗓子道,“張雪,我前些日子可聽你們單位王主任說你老公那破廠子要倒了了啊?怎麼著!現在是兩口子日子過不下去了又盯上新的了嗎?哈哈這可不成啊,你可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呢,人陳京墨還沒結過婚呢這多委屈人家啊……”
這話一說出口張雪就慘白了臉,她又是憤怒又是難以置信地看著曾經的老同學,一時間竟不相信她會說出這麼難聽又侮辱人的話來,而從剛開始就一直沒說話的陳京墨此刻倒是意外地抬起頭看了那咋呼的女人一眼,可是就是這一眼,愣是把這原本還挺囂張的女人嚇得一下子什麼都不敢再說了。
她也沒法形容那是種什麼感覺,就是總覺得這看著好欺負的陳京墨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好惹,那陰森森的眼神看著她都後背發涼,猛地一看還以為是什麼吃人的野獸,而經過這一遭,酒席上的氣氛便也沒有剛才那麼熱鬧喧譁了,一直到新娘姚素帶著自己的丈夫來給大伙兒敬酒時,所有人才重新恢復了一點方才的狀態來。
“謝謝大家今天能來!來來來,倒滿倒滿!都不許和我客氣知道嗎?”
新娘子的話讓大家一時間都笑了起來,畢竟她嫁了個優秀的丈夫,很多人心裡出於一點以後說不定能求她幫點忙的想法也得給她點面子,而等酒敬過一輪,終於輪到最邊上的陳京墨時,一直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沉默男人卻主動地站了起來,接著伸手倒了杯酒向新郎和新娘敬了一下。
“十年前的事,很感謝你,今天來沒帶什麼禮物,但希望你們新婚幸福,百年好合。”
低沉悅耳的嗓音聽上去很是舒服,陳京墨透過細框眼鏡的視線顯得那麼溫柔且誠懇,讓新娘姚素一時間有些愣住了,她一時間不太明白這個原本和她都沒說過幾句話的陳京墨這句分量相當重的感謝從何而來,而敬酒完的陳京墨卻沒有在這兒停留太久,只是在散席後留了一張名片給顯得有些茫然的張雪,接著便自行離開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