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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自家控制欲強盛的陳先生一臉不悅地望著自己的樣子,鄭常山也慢吞吞地笑了。
而一見他這故意胡攪蠻纏攪亂自己思緒的行為,表情凝重的陳京墨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放棄般的緩緩取下了自己的金絲眼鏡放在茶几上,先是將自己的手指在鄭常山那隻瞎了的眼睛上輕輕地摸了摸,接著用自己的泛著紅的眼眶看著鄭常山無聲的張了張嘴。
【你老實回答我,我的眼睛當初之所以會康復,也是因為你對不對。】
“……”
聽陳京墨這麼說,鄭常山並沒有立刻回答,人神之間的差距讓他無法和尚未歸位的廉貞透露一點有關神界的事,否則便很有可能為廉貞和自己招來天譴。
而見他不說話的樣子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答案的陳京墨也若有所思地沉下了臉,半響從茶几上拿了一張紙,接著緩慢地在紙上寫道。
【你出事的那時候我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很多細節記不太清楚了,但是我卻清楚地記得你在出事之前曾經來找過我。】
【我的眼睛不可能一夕之間就好了,從前我還不明白這是因為什麼,但現在看到你的眼睛,我卻大概猜到這應該也是你的手筆了。】
【你因為知道自己一定會死,所以那時候才會故意和我說那樣的話,那你又是怎麼做到把眼睛給我的?和你依舊還活著有關嗎?】
對他一向包容寵溺幾乎是由著他性子來的陳京墨一旦強勢起來,那模樣也是挺嚇人的,到底是平時管理著大企業的領導級人物,一聲不吭的就把所有鄭常山極力掩蓋的事給重新理清楚了。
原本三年前就埋藏在自己心底的疑惑在今晚都一次性爆發了,而鄭常山被他這麼面無表情地盯著,臉色明顯變得不太好,可這一次陳京墨卻明顯不打算再由著他這麼避重就輕的敷衍過去了。
【別再騙我,也別逼我對你狠心,告訴我,常山,你自己清楚我這三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因為這句話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沉寂,室內的燈光昏昏暗暗的,透著股無法言說的曖昧,而就在陳京墨以為鄭常山並不打算回答自己時,那個原本就離他很近很近的男人忽然地爬到他的腿上又緊緊地纏住了他。
鄭常山這個人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麼的兇狠且陰森,對於害怕他的人來說,他就像是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儘管總是悄無聲息的藏在暗處,卻隨時可能會用自己的毒牙將人致死,畢竟……每個人都無比清楚他的毒性。
可對於了解且欣賞他性格的陳京墨來說,他的這種讓普通人毛骨悚然的親昵卻不意味著危險,相反只要溫柔地拿捏住他的七寸,給這個危險且誘人的冷血動物一點甜頭,他就會用他那條勾人的尾巴和蛇信子纏住你一輩子。
心裡這般想著,到這裡陳先生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在心底承認,即使明知道鄭常山之前做了那麼多糊弄他,欺騙他的事情後,他依然非常非常的迷戀他。
這種偏愛就像是飼養蛇的主人在明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被蛇殺死卻依舊難以抗拒一樣,蛇的可怕在他眼裡本身就是一種可愛。
而與此同時,用自己鱗片一樣冰冷陰森的皮膚一點點的焐熱陳京墨的身體後,鄭常山這個冷血冷心卻唯獨對陳京墨有用不完的愛戀與忠誠的瘋子先是又用自己的指腹在陳京墨的眼眶上溫柔地撫弄了一下,接著便像是想起什麼久遠的記憶一般緩緩地露出了點懶散的笑容。
“陳先生,我又不是什麼聖人,你的這雙眼睛本來就是你的,我當初也只是把該還給你的東西還給你罷了。”
這話說著,鄭常山的手掌忽然變得很涼,他灰白色的眼睛裡浮現出紫色的流光,落到陳京墨的那隻眼睛上時神情也變得有些微妙,而陳京墨似乎感覺到他情緒的不穩定,只沉默地等著他接下來的坦白。
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些預感,預感到接下來的事將會突破他之前很多年的認知,而似乎也感覺到了陳京墨此刻內心的這種固執與堅定,半響鄭常山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接著便扯了扯自己泛白的嘴角。
“況且我為你做任何事從來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的性命,我的神魂,你都可以輕易地拿走,你我之間,也從無虧欠一說……”
——“只不過啊……我的廉貞君啊,當日星河邊上發生的一切,你當真就一點都想不起了嗎?”
第五十七章 餵飽
人間燈火通明,天上繁花似錦。
距離貪狼星君再次離開神界去往人間上任,已有兩個月的時間。
前段時間網絡劇《貪狼的後裔》終於在群眾們的呼喚聲中迎來了大結局,聽說經歷了瞎眼,車禍,失憶,巨門作梗,魔界搗亂,妖界叛亂,神界強行拆散有強人等等等多重難關之後,劇中多災多難,簡直堪比衰神的廉貞君和貪狼星可算是迎來了雙宿雙飛一起重登星位的完美結局。
而相比較充斥著各種誇張戲劇效果的影視作品,在現實中很多神界的小輩們其實並不知道那位傳說中的廉貞君究竟長什麼樣,又曾經是一位怎樣風采出眾的神君。
“廉貞君?那可是位讓人欽佩的真君子啊,端方穩重,心性高潔……若不是當日為了貪狼星他自己心甘情願地選了那麼條路,如今這北斗星官之位恐怕早就名正言順的是他了。”
偶然被問起這件事,北斗宮裡常年值班的老星官這般說著沖身邊這兩個好奇的小星童笑了笑。
而在他自己的印象里,他還是如面前這兩個小星童這般年紀的孩童時,廉貞君和貪狼星便已經是三十三重天上了不得的上仙了。
那時巨門星的真面目還沒有被揭穿,無數人只以為貪狼星和廉貞君是因為彼此意見向左才水火不熱。
可誰知道弒神一戰後,廉貞君卻是徹徹底底地為貪狼星而捨去了自己的神魂,從星河上隕落到人間。
而想到這兒,心中頓時也有些不平靜的老星官想了想,這才將抬起自己的枯樹枝似的的手指朝著星河上的某一處緩慢地點了點。
“看,那貪狼星府邸門口的那顆桃花樹指向的地方就是廉貞君曾經的星位所在,如今那裡只有些廉貞君曾經餵養的喜鵲在了,唉,他隕落時三界枉死之靈都為他而哭,要不是他在戰場初期就故意退讓致使貪狼君能順利推翻巨門,單憑貪狼星年輕那時的神力,恐怕還真不能分出個勝負……”
“哇,歲星,那廉貞君當真這般厲害嗎?”
小星童們一聽老星官這麼說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互相看著自己的同伴顯得有些面面相覷,畢竟貪狼君的兇狠那可是人人皆知的,而捋著白鬍鬚的老星官聞言也笑著點了點頭道,“那是當然,平時少看些無聊的電視劇吧娃娃們,電視劇里都是胡說八道的,你看看我們神界什麼時候去主動拆散過哪對有情人啦,往人間施展個雷劫很廢電的好麼,天兵天將們平時上班周末也沒有空啊……不過仔細說起來,廉貞與貪狼這兩位無論哪位都是該為其建碑立傳的英雄人物,貪狼星斬惡蛟,廉貞君滅魃妖時我可都還沒出生呢,你們自然也都什麼都不知道啦……”
完全沒提自己本身也是《貪狼的後裔》這部腦殘電視劇的忠實劇迷的事,白髮蒼蒼的老星官照例在這些好騙的小輩們面前使勁賣弄了一番,又向這幾個小娃娃各討了幾包葵花籽做口水費這才背著手笑呵呵的準備回自己的府邸去了。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經過貪狼星府邸門口的桃花樹時,這仙風道骨的老人家望著廉貞星曾經存在過的地方沒忍不住還是呆呆的出了會兒神,半響這老星官終是長長的嘆了口氣,低頭默默掐指一算這才自言自語道,“這北斗之位一日無人,怕是神界還要有一番劫難啊,也不知道那貪狼星此番下去能不能助廉貞君度過那劫數,唉,真是愁人啊愁人……”
……
陳京墨和鄭常山一同走在一段屬於他們的回憶里,前頭的那隻白色蝴蝶揮展著翅膀指引著他們,而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走過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路。
“現在的你應該有兩百多歲了,我和你結識也過百年了,那天是巨門那個鼠輩的壽辰,你是穿了身霜白色的衣袍去的,遠遠看上去冷冰冰的簡直像塊正在生悶氣的冰糕,我坐在你對面不停地盯著你看,越看越覺得下飯,情不自禁就吃了兩碗飯,結果你從頭到尾卻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恢復了貪狼星原身的鄭常山帶著點促狹的笑意邊走邊說著,他灰白色的長髮披散在玄色的衣袍外,慘白邪氣的面容相比起平時尋常人的模樣更有一番他本人不常表現的傲氣和瀟灑。
走在他身邊的陳京墨聞言只略帶些複雜地將視線往前方看了眼,心裡對這奇異且不可思議的一幕幕實在還是有些接受緩慢。
而果不其然,視線所及只見一片虛幻美麗到不真實的繁花深處,的確有個嬉皮笑臉的黑衣少年人正和冷著臉的白衣少年人一邊走著一邊小聲地說著話。
“廉貞君喜歡花嗎?”
“不喜。”
“哦,那我送的花,廉貞君會喜歡嗎?”
“……”
“哈哈,我胡言的,廉貞君比花還美,哪裡還需要我來送花呢……”
“貪狼,休得胡言。”
臉色怪異的白衣少年恐怕還真沒和這樣不要臉的人說過話,一時間只紅了耳朵就匆匆地拂袖離去了,而陳京墨眼看著那兩個少年人的影子都漸漸不見了,這才面無表情地沖身邊一臉得意地鄭常山張了張嘴。
【你的臉皮原來從小就這麼厚。】
“是啊,可臉皮不厚點又怎麼能贏得廉貞君的心呢?”
厚臉皮的貪狼星君這麼說著用自己的手指輕輕的勾了勾陳京墨的手指,被他撩撥的有點不自在的陳京墨拍了下他那隻打亂的手,又向前一步往前面那片霧氣中看了看。
而見狀的鄭常山只笑了笑緩緩跟上他的腳步,接著才眯著灰白色的眼睛意味不明地開口道,“你眼睛裡僅存的那隻莊周蝴蝶鏡以前是我的,過去在我身上發生的很多事,因為我在死牢關的太久已經都不記得了,而剩下的大多則與你有關。”
聽他這麼說,陳京墨的神情明顯有些複雜,他側過臉情不自禁的看了看鄭常山,似乎也很想知道在那寂寞恐怖的三千年囚禁中他究竟是怎麼度過的。
而見狀只緩緩的勾了勾嘴角,自己其實也記不太清楚以前發生的事的鄭常山顯得相當輕描淡寫地開口道,“囚禁本身並不痛苦,忘記才是真正折磨我的事,我每天入睡前都會一遍遍地去回憶你的臉,可是漸漸的,漸漸的我還是發現自己開始忘記有些事了,為了能讓自己不去忘記,我只能一遍遍地去選擇把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忘掉,比如我是誰,我以前經歷過什麼,可是當某天晚上我從噩夢中醒來,居然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記不清楚你長什麼模樣後,我還是被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