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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將陳京墨濕透了的身體背在了自己的背上,一點點,一點點地攀著邊上的落腳點往上面拖拽著同樣身為成年男人的陳京墨。
而在這樣堪稱生死瞬間的情況下,他還不忘用自己故作荒唐輕浮的言語去喚醒已經在重傷昏迷邊緣的陳京墨。
“二十塊錢吧,挺多的哈哈。”
“陳先生,你生氣了?你怎麼不說話了?不會是又暈過去了吧?”
“要不,我再給你做一次人工呼吸吧,陳先生?”
隔了這麼些日子了,再聽到這些話氣的臉色發黑的陳京墨還是有種想動手打這個神經病的衝動。
可是相比起白天時那種無法紓解的鬱悶和煩躁,此刻的他只有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涌動。
而就這樣目送著那個背著自己快步走入雨中的男人離開,稍稍停頓了一會兒準備平復情緒的陳京墨還沒來得及仔細回想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他心中最後的一點疑問也伴隨著一個人的出現解開了。
身形矮小的年輕男子冒雨上山卻無意中發現了遺落在山底下的手錶。
因為看出手錶價值不菲,所以他不顧安危地下到深處去撿起了那隻表並在隨後慌慌張張的下了山,從始至終這個拿了手錶的男人都沒有遇到過陳京墨。
而唯一將陳京墨救起並送到醫院隨後又匆匆消失的人……
就只有那個隨隨便便占了他便宜還連句交代都沒有的神經病了。
……
林橋:那個……陳先生……現才四點……對,我還沒醒,您有什麼事嗎?
陳京墨:林橋,後天不走了,幫我找個人。
林橋:“……”
第二十章 剃頭
正當陳京墨因為這場突如其然的夢境得知了之前發生在溪澗村荒山上的真相之時,另一邊那隻將他引入夢境的灰白色蝴蝶也已經翩然舒展開翅膀飛出了窗外。
它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又逐漸轉至消失,心神不寧的陳京墨全然沒有發現,而待它從半空中落下穩穩地尋找到自己的主人後,此刻隱匿在陳京墨樓下一片黑暗之中的男人也在順勢用指尖點了點蝴蝶的翅膀後面無表情地勾了勾嘴角。
“他都看見了?”
鄭常山的語氣聽上去透著股涼意,近透明的眼珠子滲出點陰鬱的光看上去就滲人的很,蝴蝶聞言扇了扇灰白色翅膀以做回應。
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鄭常山將叼在嘴裡的煙濾嘴漫不經心地咬了幾下,先是望著如今已經很少能看到星星的夜空發了會兒呆,接著便帶著些感慨笑意自言自語道,“還是和從前一樣啊,我要是之前就上趕著到他身邊去,他恐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對我上心了吧?‘’
這般說著,那隻灰白色的蝴蝶順勢落到了鄭常山的眼睛上。
嘴角含笑的鄭常山伸了個懶腰將菸頭摁滅扔到一邊的垃圾桶里,還不忘最後望了眼陳京墨屋子的方向有些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
“不過也無妨,我家廉貞君喜歡就好。”
鄭常山這般邊笑邊說著,慘白的臉色起了層薄紅,他的心裡有著緩慢且極其穩定的心跳聲,自打與陳京墨重逢之後他便再不似以前那般浮躁,連心底的諸多瘋狂和惡念都能夠壓制的很好。
這放在以前確實是難以想像,畢竟黃道十二宮那些老傢伙們關了他整整三千年也沒能讓這凶星有一絲恢復正常的跡象。
而對於曾經神志全失,歇斯底里的鄭常山來說,他的腦子裡所還能清晰記得的就是當時雙眼呈血紅狀深深凹陷下去,只存了最後一點聲息時廉貞同他最後說的那番話。
“我命數將至,可你還能好好活下去,休與這些小人爭鬥,貪狼,那並不值得。”
這一幕鄭常山日後又借著莊周蝴蝶鏡自己去看過一回,莊周蝴蝶鏡與他的生息相連,不僅能助他穿梭於時間的開端和彼岸,還能將他與陳京墨之間的一切都緊緊聯繫在一起。
這就是為什麼即使知道陳京墨並不清楚自己是誰而鄭常山也沒有來著急他的原因。
不過這幾天的等待,對於一貫沒什麼耐心的鄭常山而言,顯然已經就是極限。
這般在心裡想著,鄭常山索性將自己兩個月沒剪已經長至耳側的髮絲往後撩了下。
而在將手指落在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又衝著那已經亮起燈光的窗口方向情。色的低語了起來。
“晚安,我的……星辰。”
隔天下午,橋水鎮鎮辦公樓外的水泥地上剛過午飯時間就停了輛豪車。
這在鎮上來說本身就是極為罕見的存在,自然引得許多在鎮政府工作的姑嫂阿姨叔叔小年輕們紛紛探出頭來圍觀。
放在以前,咱們扶貧辦第一包打聽的楊斌同志肯定是第一個要出去瞧瞧熱鬧的。
可恰好扶貧辦公室今天上午開了一上午的總結大會,中午吃飯的時候被曹主任難得表揚了一番的楊斌心裡一高興就大方地請鄭常山下了趟館子。
結果兩個大男人吃完飯看看午休時間還有,楊斌看了眼鄭常山長的都有點擋眼睛的頭髮就隨口來了句。
“老鄭,要不咱們再去趟理髮店吧,你剃個頭,我刮個臉?”
楊斌的這個建議鄭常山想了想也同意了,他自己也覺得夏天留這麼長頭髮挺熱的,能修剪些也好,可橋水鎮比不上有些繁華的大城市,前前後後也沒幾家小髮廊還開著門。
等楊斌和鄭常山溜達了一圈找了家門口寫著內有冷氣的就進去了。
一進去之後鄭常山一抬眼就看到這名叫劉記理髮店的裡頭有個穿白色衛生衫,正撣著座椅上頭髮屑子的瘦高男人。
“你們哪位剪頭?”
這男人長得挺白,勾起的眼睛透著股溫婉的味道,說話的腔調帶著南方人糯糯的那種調調,說著還隨手挽了挽自己的衣袖。
楊斌一向沒什麼心眼所以也沒看出什麼,拿手肘碰了碰鄭常山就讓他先上,而自打進門後就沒開口說話的鄭常山在看了眼這男人擺在桌上的一排剃刀後,不動聲色地便扯了扯嘴角。
“我剪,就隨便修修吧。”
聽鄭常山這麼說,這男人抬起濃黑的眉眼便看了鄭常山一眼,不過片刻之後他就閃躲了起來,溫和的面容上也有些不自在的侷促。
等鄭常山落座後他堪稱細緻妥帖替他圍好毛巾接著才又拿出了剪子,楊斌直接蹲在邊上開始低頭玩手機小遊戲,反倒是鄭常山莫名其妙地開始和這理髮師就聊了起來。
“師傅,這門面挺貴的吧?”
“誒,對,這也沒辦法。”
“現在就是做些什麼都要有個門面,以前那樣背著個剃頭擔子走南闖北多好啊。”
“是啊,以前那樣就挺好的。”
“嗯?這麼一聽也是老手啊,師傅,你這又是刀子又是剪子的學起來還挺辛苦的吧?這是練了多少年才學到這手藝的啊?”
“也沒多少年,都是跟在師傅後面的。”
這般放緩聲音回答了一句,這理髮師又給鄭常山低頭修建了下鬢角。
鏡子中的鄭常山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了一會兒,好半天才忽然眯起眼睛開口道,“這麼一說倒是讓我想起來個以前聽過的笑話,聽說舊社會剃頭匠學手藝的時候新手是不能直接給人剃頭的,都是拿個毛瓜切了放在桌上,然後拿剃刀來練習怎麼刮臉剪髮,通常這麼一個冬瓜你練個三年五載也可以出師了,但是啊,有一個人拿冬瓜剃慣了就改不過來了,結果頭一回剪活人的腦袋,他快剪到收尾的時候,忽然就把剃刀扎進了人的腦袋裡,這客人也當場死了,原來是啊他是還把人腦袋當冬瓜呢,想把剃刀扎進去先停手歇會……”
“師傅,你說好不好笑?嗯?”
第二十一章 親嘴
“我說你剛剛和那理髮師傅囉里八嗦說那麼多幹嘛?你認識他啊?”
從路邊的小超市里買了包黃南京出來,楊斌給自己點了根順手也丟給了鄭常山一根。
他剛剛見鄭常山在那小理髮店裡表現的極為怪異,這邊出來之後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新剪過頭的鄭常山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原本他還在若有所思地想著事,聞言卻是意味不明地接過煙戒著沖他笑了笑。
“你以前來這邊理過發嗎?那人一直在這兒開店?”
他本就五官鋒利,眉骨高挺,今天將平時擋住額頭的額發修剪乾淨整張煞白的臉龐就毫無遮掩的顯露出來的,利的像是把能割傷人的刀。
楊斌被他這詭異的眼神一看就覺得背後發毛,離他遠了一點才皺著眉頭思索道,“來過啊,曹主任家就在這附近呢,他自家房子,聽說以後留給他兒子呢,不過我可沒見過這店,看門面挺舊的啊,也不知道什麼開的,誒,以前這地方是開什麼店的,我怎麼不記得了呢?”
楊斌這麼說著,臉上的表情透著股茫然,他也是在鎮上住了有四五年了,照理說也不該有他也不熟悉的地方。
鄭常山一聲不吭地聽著也沒做什麼回應,之後一路上回單位的時候他都沒怎麼說話,直到快進鎮政府大門的時候,他才就像是忽然感覺什麼東西似的停頓了下腳步。
“怎麼不進去啊,外面多熱啊。”
楊斌在後頭拍了他一把,鄭常山勾起嘴角笑笑也準備跟著他一塊沿著樓梯往上面去了。
可還沒走幾步呢,鄭常山就感覺到有什麼人在後頭喊他,等楊斌和他一起回過頭一看,一張斯文儒雅的臉就在他後頭笑著看著他。
“鄭常山先生是嗎?”
林橋的嘴角帶著點禮節性的笑意,雖然在這兒等了一中午了他心裡也是煩躁的很,可是他拿自家陳先生沒辦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只能含著淚跑前跑後的。
今天大早上的一起來,他就開始根據陳京墨的描述到處找線索,最後硬是趕在中午飯前真的幫自家老闆找到了這橋水鎮鎮政府辦公大樓,只不過來了之後一問才知道他家陳先生要找的人這會兒恰好不在,而等林橋試探性地這麼一打聽,這人還真和他一直在找的那個陳先生的救命恩人對上了號。
“哦,找鄭常山啊?對對對,就在我們這兒上班呢,扶貧辦的嘛,人蠻好的,見誰都笑呵呵的呢,對啊,小鄭前兩天周末的確是去了趟溪澗村,他們科室這段時間在搞精確扶貧嘛,動不動就要下去走訪的,他那天上到荒山後的確是出了點事,回來之後臉上到處都是傷,到現在臉還沒全好呢哎,我前幾天還問他怎麼了,他就說不小心摔了,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聽門口總務處的老頭這麼一說,林橋這臉色都有些不自然了,要他說以前他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這世上真有這種幹了好事不留名的人在的,可是眼下這麼看來,自己之前還真就一時粗心辦錯事了。
這麼一想,林橋面對陳京墨時都有些尷尬,總覺得是自己辦事不仔細才弄出這麼個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