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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面色慘白的西洋鏡目睹了鄭常山一系列的行為,自然也知道再在這兒供這個貪狼星這麼戲弄下去,自己就只能死路一條了。
所以當下也沒管身旁還在不知死活的大聲叫囂著的馭獸官,表情瞬間變得陰冷的西洋鏡從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個精緻的小匣子,猛地抽動了一下匣子的轉輪便衝著正沖他們走過來的鄭常山打開又扔了過去。
而原本正打算上前直接地抓住西洋鏡再好好審問的鄭常山只抬手將唐刀劈開那朝著自己扔過來的西洋匣,等察覺到那小匣子中流竄出來的濃重煙霧在他的面前幻化成一幕生動逼真的仕女撲蝶畫面後,他只眯起眼睛下意識地避開些,接著皺起眉便隨手斬開了這些虛影。
等虛影散開後,地上只剩下干坐著顯得失魂落魄的馭獸官,可那西洋鏡卻是徹底不見蹤影了。
而見狀的鄭常山挑挑眉也沒有去急著追西洋鏡,只緩緩彎下腰將那個已經被他毀掉的小匣子撿了起來,又打開放在掌心查看了一下。
傳說中西洋鏡的西洋匣,表面用五彩油漆弄得花花綠綠,匣子前則面開四五個八棱小孔。
舊社會無法接觸到太多新鮮玩意兒的孩子們往往只要花一個銅板便可以通過這個匣子扒著小孔往裡看,而這種情況還只有在大型的廟會上才能有機會碰上。
因為匣子裡上裝著凸透鏡,所以就能將裡面的圖像放大,熟悉這點的民間藝人只需要站在匣子的一側,用手拉扯繩子,扯動匣子裡的轉輪,再帶動畫片將他們以固定的順序呈現在鏡里,便能引得孩子們歡呼雀躍。
剛剛西洋鏡正是利用了這將死物化作活物的本事,這才能變化出栩栩如生的人物當做幫助自己脫身的法寶。
而這般想著,鄭常山只勾起嘴角只顯得相當感興趣地將這個破碎的匣子收下了,又抽空撇了眼正用怨恨的眼神望著自己的馭獸官。
“怎麼,要親自動手殺了我嗎……”
悽慘地仰頭望著臉色陰森的鄭常山,知道自己在劫難逃的馭獸官只嘲諷怨恨地昂起頭,顯然到最後關頭也不打算屈服於貪狼星這樣的獨裁者的控制,而聞言的鄭常山只懶散地笑了起來,將她手腕上的鈴鐺一把扯了下來又歪著頭道,“你根本不配我親自殺你。”
這般說完,眯起眼睛鄭常山便抬手將那串馭獸官用於驅使野獸的鈴鐺搖響了,黑夜中的鈴聲帶動了異常悚然的動靜,癱軟地坐在地上的馭獸官只感覺到頭頂的天空中有什麼異常恐怖的東西正盤旋著朝下方飛了過來。
而等她抬起頭依稀看清楚那是一隻巨大的海東青後,清楚的知道這種猛禽會怎樣殺死自己的馭獸官瞬間便通紅了眼睛,半響她對上了夜色中鄭常山泛著灰白的瞳孔,而這個此刻正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的變態男人居然還在沖她笑。
“你自以為跟隨了強者,可到頭來卻被這樣背叛甚至當做棄子隨意丟棄,我現在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告訴我,你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死。”
“……”
聽到這話瞬間瞪大了眼睛,在就此死亡和被同伴的面前馭獸官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其他選擇的機會了,然而讓她就這樣選擇去做一個背叛者她又心有不甘,而眼看著她這幅猶豫僵持地模樣,壓根沒什麼耐心科研的鄭常山只將那串鈴鐺搖了起來接著嘆息了一聲道,“時間到了,你沒有機會選擇了。”
海東青的嘶鳴聲驟然響起,從天際俯衝下來的猛禽壓根就分不清誰是自己的主人,只忠誠又瘋狂地遵從著這隻鈴鐺的指示,而害怕地抱緊自己的腦袋大聲哭泣起來的馭獸官當下也衝著鄭常山崩潰地喊了出來。
“我願意!我願意服從於您!我不想死!!貪狼星大人!貪狼星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吧!!”
鈴鐺聲停得正好,猛地收起翅膀的海東青順勢落在鄭常山的肩頭,冷肅灰白的尾羽和鋒利的鳥喙顯得異常的兇猛且狠戾,一看便知道是雪原上都難得一見的猛禽。
而背對著光亮顯得臉色異常蒼白的鄭常山見狀只面無表情地垂下灰色的眼睛,望著明顯已經被他嚇得徹底失了魂魄的馭獸官,接著才俯下身陰嗖嗖地笑了起來。
“謝謝,那你的忠誠,我就收下了。”
第七十五章 鮮花
深夜的劉房山鄭宅內,老鄭正同蔣芸一起在亮著燈的客廳坐著,他們的臉上或多或少地帶著些恍惚和遲疑的神情,一瞬間竟如窗外被秋風捲起的枯萎落葉般悽然,再抬眼時衰老的臉上也已然滿是淚痕。
站在他們面前只將自己並沒有死的這件事省去神界的部分說出來的鄭常山也望著他們許久沒有說話,半響老鄭才抬起自己泛紅的眼睛望向鄭常山的面容有些艱難且怒意地斷斷續續地開口道,“既然你還活著,不管有什麼原因……為什麼這三年你都一直不回家?你還把我們當你的父母嗎!你知道我和你阿姨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
老鄭飽含著苦澀的質問來的都在意料之中,面無表情的鄭常山望著蔣芸一言不發地無聲哭泣的樣子和老鄭已經全白的頭髮頓時也沒了聲音,半響才僵硬的動了動自己的嘴唇,可是最終他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而老鄭見他這般站著一動不動的模樣,也頓時沒了去大聲地責罵他或是打他一頓出出氣的心思,只把自己還在發抖的手掌輕輕落在膝蓋上,將如今即使帶著老花眼鏡也時常看不清的模糊視線望了眼同樣相當失態的妻子,接著才低下頭顫抖著開口道,“二零一六七月十三號那天晚上……我到現在都還把日子記得清清楚楚呢,接了醫院電話到太平間門口的時候我愣是半天沒敢進去,仔細問了很多遍醫生這真的是我的兒子常山嗎……可最後才不得不推門進去了……一看見那具面無全非的屍首躺在那兒的時候,我就懵了,我不停地和你阿姨說這不是常山,常山明明出門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這樣了呢……”
這般說著,抑制不住的眼淚不停地順著臉頰落下來,老鄭一生性格剛毅果斷,在兇險的官場上呆著也從未怕過誰,可只有到了真正在乎的至親的面前,他心頭最柔軟之處才會被輕易地就戳到最痛的神經。
“後來,我和你阿姨一起給你換好了衣服,你阿姨給你洗手,我用熱毛巾給你擦臉,你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身上涼的我給加多少衣服都不管用……我二十八歲送走你媽媽的時候我還年輕,因為我愛她,所以那時候我在她的墳前保證我一定好好教你,絕對不讓你長成個壞孩子,要讓你成才成器……然後真到了你長大了,我就這麼把你也送去見你媽媽了……”
“……”
明明試想過很多次老鄭和蔣芸因為自己的死去可能會有的反應,可是親耳聽到他這麼和自己一點點描述那時候的情形,鄭常山向來沒什麼血色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一點變化,他受情緒而繃直的嘴角漸漸低垂了下來,素來冷血無情的心像是在被尖銳刀子恰好扎著一般地散發出一絲絲讓他都覺得有些抽痛的感覺。
可是因為在此之前從未有過人間的牽掛,在尋常人看來顯得極為簡單的親情流露對貪狼星這樣無父無母的凶星來說本就是極其困難的,所以即使鄭常山清楚地明白自己愧對這對老夫妻,但他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讓他們不要那麼傷心。
“對不起。”
於常人而言極其簡單的三個字,鄭常山說出口的時候卻帶著些壓抑與艱澀的味道,儘管很不想過度的回憶那些毫無意外的過往,可是這一刻他卻很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在神界的幼年。
如果他和廉貞都只是個簡簡單單的凡人。
如果他能生來就在這樣一個家庭里,再擁有一對像老鄭和蔣芸這樣善良包容的父母。
是不是他們的命運就會不一樣了呢?
這樣無病呻吟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間,經歷過無數劫難與折磨的貪狼星這般想著便很快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而將自己臉頰邊上的額發隨手撩開,他嘆了口氣便忽然動作利落的彎下了腰。
“常山……你……”
蔣芸見狀失聲喚了一下他的名字,鄭常山沉默著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而在老鄭和蔣芸都顯得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心酸眼神中,一言不發的鄭常山只深深地俯下身衝著老兩口磕了實打實的三個頭,許久才聲音壓抑地緩緩開口道,“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讓你們二老為我傷心,雖然做子女的難免讓父母擔憂,但像我這樣天生的混帳也不敢求您二老的原諒,但我發誓,無論我是鄭常山還是任何人……我的父母就只有你們,只是你們……爸,媽。”
“常山……”
多年來頭一次從鄭常山的口中親耳聽到母親這個詞,卻是在陰陽相隔又再度重逢的今晚,情緒大起大落的蔣芸一時間哭的花了臉,快步走上前把還跪在地上的鄭常山擁緊了又哭著帶著些母親對孩子的責怪般抬手用力地拍了幾下他的肩膀。
“為什麼不回家呢……為什麼就是一直不回家呢……我和你爸爸一直在等著你回來啊……”
眼看著妻子的這般傷心落淚模樣,眼睛通紅的老鄭也無法再開口說話了,打從他再次見到這個面孔雖然已經不同,卻處處透著熟悉的傢伙開始,他便隱約地有了一種他的兒子常山已經回家的感覺。
如今這種平時只有在夢裡才會出現的畫面真的出現了,他心中的感激肯定是要勝過其他的情緒。
而這般想著,自問是個父親到底為難不了孩子的老鄭只能艱難地站起身,在緩步走到還跪著的鄭常山的面前後,他先是扶起地上哭泣的蔣芸,接著帶著點晦澀和艱難地低頭彎下腰看著他,又將自己的枯萎的手掌輕輕地遞給鄭常山。
“臭小子,在我眼裡,無論你是鄭常山還是別的什麼人,你也永遠也是我的兒子這麼簡單。”
“……”
老人帶著哭腔的笑容顯得那麼讓人動容,這一刻一直鐵石心腸鄭常山的才忽然好像發現平日裡總是在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教訓著他的老鄭這一瞬間好像忽然就老了。
而見難得也會傻眼的鄭常山只知道盯著自己就是不動彈,臉皮薄剛剛又說了一番感性話的老鄭也略顯尷尬地瞪了他一眼,接著咱們這位脾氣急躁的鄭老把自己的手掌往他那看著就特別不順眼的非主流的腦袋上啪地一拍才故作生氣的大罵了一句。
老鄭:“看什麼看!沒見過你爹這麼帥的老帥哥嗎!今天這事先這麼著!趕緊給我起來吃晚飯!!!再裝可憐我就讓你媽把冰箱裡的榴槤拿出來給你跪個痛快!聽見了沒有!!(#‵′)”
鄭常山:“23333333333333”
……
老鄭險些被僧苦練的人暗算後的接下來三天,鄭常山都一直留在了劉房山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