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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見鄭常山神色複雜地盯著不遠處的荒山和星星花不說話,陳京墨不知怎麼的就顯得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接著開口道,“我這輩子做夢都想有個自己的家,在一片我幼時長大的土地,蓋自己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的屋子,我們二十幾的時候相識,三十歲的時候結婚,有沒有孩子沒關係,但是既然在一起了就是一輩子的事,這裡是我生平所見過的最美的地方,所以它不應該只是被人叫做荒山……”
“眼下它終於擁有了一個屬於的名字,常山,你喜歡嗎?”
話音落下,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時間只有CD內女歌手動情溫柔的聲音在哼唱著歌謠,美妙卻也打動人心。
【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個人還愛你虔誠的靈魂。】
【愛你蒼老的臉上的皺紋。】
片刻後,鄭常山幾近僵硬的手指終於動了動,而在將自己的嘴唇落在陳京墨的眼睛上又堪稱溫柔迷戀的落下一個吻後,鄭常山將自己的心尖的所有痛苦瘋狂的過往都小心地掩藏起來轉而帶著些笑意地緩緩開口道,“陳先生,你真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會說情話的人了。”
……
深夜的屋內,鄭常山站在陽台前目送著樓下陳京墨的車子開遠,明天之後陳京墨就要離開溪澗村,而有關於自己也會緊接著離開這裡的事,他卻沒有告知陳京墨。
想到兩周後陳先生可能會因為找不到自己而發火,鄭常山泛著灰的眼睛就染上了些笑意,而轉身走進屋裡之後,他先是從虛空中取出了那把陪伴了他三千年唐刀,腦海中也順勢浮現出了官宦行主離開前沖自己說的話。
“前北斗星官巨門野心勃勃,日前潛伏在Y市夥同一眾叛逃行主意欲對祿星司不利,我手下行靈幾番受他蠱惑,如今已有一名叛逃,眼下Y市事端又起,還請祿星早日歸位,為我等……主持大局!”
——【溪澗村·終】
第二卷 巨門劫
第三十二章 巨門
一個月後的Y市,深夜的錦江茶樓一口正傳來女子哼唱小曲的嬌俏嗓音。
錦江茶樓專門從蘇州請來的評彈師傅焦依依老師身著一身修身牡丹紋路的開叉旗袍,一開嗓便引得茶樓底下的一些曲藝迷們齊齊鼓起了掌。
二樓珠簾之後有個白色的身影打從剛剛起便一直坐在那兒,只不過相比起聽曲,這微微掩上的竹門之後正進行著一起不為外人所知交易,而這場交易的其中一方,此時正形容狼狽地跪在地上用卑微的模樣不斷地乞求著什麼。
“沈老闆,我是真的不想丟掉我的飯碗啊……可我老闆都說了我貪污公款要把我開了,求大師幫幫我!!只要能包住我的飯碗,多少錢我都可以接受的啊……求求你了沈老闆……”
臉色漲紅的中年男人這般開口,臉上儘是一片愁苦惱恨,他心裡恨著那抓住了自己一點錯處就沒完沒了的老闆,面容扭曲的模樣看著就是個心術不正之輩。
而他口中的這位沈老闆則是一位看上去四十不到年齡痕跡很淡的男子,此時他正沒骨頭一般軟軟地仰靠在上座的一把黃花梨座椅上,聞言只極慢挑了挑眉,那張雖平凡無奇卻莫名顯得溫和心善的白皮面孔上立時綻開了一個謙謙君子一般的笑。
“別急,慢慢說,既然都到這兒找我了,那你的心愿我自然我替你解決,像張先生您這樣的貪婪無恥之人,我平生是最欣賞不過的,丟了這小小的會計飯碗算什麼,以您對金錢的渴望,這世上適合您的飯碗多的就是……”
這話說完,原本正拿著個淺色茶盅飲茶的男子便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珠簾後有個高挑的身影隨即緩步而出,姿態瀟灑地走到了人前。
這人看貌相風流英俊,嘴角天生就帶著笑紋,最奇的是肩膀上居然還停著幾隻乖順的棕褐色灰雀,無論人怎麼走動都不會嚇走。
此刻他的手上端著三隻顏色形狀各異的細瓷碗,而等跪在地上的那個中年男人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坐著邊上的溫和男子後,這男子將掩在衣袖裡的手掌伸出,姿態優雅地拿起一隻碗就沖中年男人微笑了起來。
“這裡現在有三隻飯碗,按您給我們的價錢,張先生您可以隨便拿走一隻,這紅牡丹的是劊子手的飯碗,您拿了之後就能立刻舉刀砍了開除你那老闆的頭,手起刀落,保管幹乾淨淨;這白芍藥的是巨力士的飯碗,您拿了之後便立刻力大無窮,任憑是誰都能被你的悍勇所打倒,而這蘭糙花紋的則是一隻難得的金飯碗,只要有了這隻飯碗,您就可以坐擁這半座城的財富……”
“快告訴我!快告訴我吧沈老闆!這是只什麼飯碗!”
眼睛裡流露出貪婪的神色,心中原本就充斥著諸多邪念的男人被徹底誘惑了,伸手就想去抓那隻飯碗,而見狀的男子也極緩的笑了起來,將那隻飯碗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手上一放這才淡淡開口道,“Y市財政部部長的位置,不久就要屬於您了,張先生您是正經會計專業出身,過了下周自然會有有緣人替您引路,您只需記住,得了這隻飯碗,就千萬別壓抑自己的貪婪,該怎麼貪就怎麼貪,想怎麼貪就怎麼貪……”
這話說完,跪在地上的男人浮現出了狂喜,畢竟在此之前他不過是一個私營小廠里的會計,僅僅因為挪用了兩萬塊錢就被徹底開除出了這個行業。
眼下這樣一件天大的好事落到了他的手上,他自然是欣喜若狂,沒皮沒臉地跪在地上沖這男人用力地磕了幾個響頭又抱著這隻飯碗飛快地跑下樓了,而眼見這看著就讓人生厭的凡人走遠了,剛剛就站在邊上逗弄肩上的鳥雀也不說話的耍禾穀這才有些厭惡地挑了挑眉道,“老闆,這樣的人真的能堪大任嗎?我們為何要將賭注都放到這些流氓地痞下三濫身上,這些人又能有什麼大本事……”
“唉,禾穀啊,你到底還年輕了些啊……”
聞言不自覺眯起了眼睛,前北斗星官巨門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之軀,但在吃穿用度的做派上倒還是和從前一樣考究。
像這錦江茶樓就是他為自己置辦的一處飲茶的地方,有時也用來躲避祿星司的追捕,而以尋常人身份做掩飾以便自己四處行走的巨門星享受的也正是這樣在暗處操縱一切的控制感。
“尋常人大多平庸但求,雖然心中也有惡念,但是敢真正觸碰底線的總是少數,可你想,一個人若是在小事上便沒什麼定力,那在更大的精神誘惑前自然就更難克制,這時你只要稍微給他些權利,貪財的便會越發貪財,好色的便會愈發好色,無賴的會成為無可救藥的渣滓,原本只敢逞凶的流氓就可能會成為真正的殺人惡徒,所以我給這些廢物飯碗,正是讓他們盡情去打亂這仕途的規則,畢竟……那瘋狗一般的新任祿星這些時日對我這般挑釁,我總要好好回敬一下不是?”
巨門這般說著,神色間似是有些陰森嘲諷的情緒閃過,他身旁的耍禾穀瞬間便感覺自家老闆不太高興了,頓時有些緊張的抿了抿唇。
畢竟他這位老闆雖然看著像個和和氣氣,脾氣溫和的人,但其實內里狠毒兇險遠超常人想像,像耍禾穀這樣一直跟在他身邊,自然清楚他真的要去動手殺人時是多麼的可怖,只不過在那新任祿星的事上他這心裡終究是有些好奇,所以一向以巨門親信自居的耍禾穀想了想還是小聲試探著道,“老闆,那瘋狗究竟是什麼來路?我們都造了那麼多年假飯碗也沒人管,怎麼到他這兒就盯上我們了?他這些日子都抓了多少叛逃行主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公司的進帳肯定是要受到影響的,我只聽說他殺人如麻,從前就是個很不好惹的人物,聽您這兒口氣,莫非與您有什麼舊仇怨……”
“舊仇怨?恐怕是……血海深仇啊哈哈……”
一聽這話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巨門不自覺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完好如初的眼睛,神情間也浮現出了些許愉悅,他的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張布滿鮮血的惡鬼般的臉,而在陰森恐怖的笑容稍稍收斂些後,巨門將自己冰涼的手掌落到跪在自己面前的耍禾穀脖頸的要害之處,眼見耍禾穀嚇得立刻慘白了臉,他這才勾起嘴角壓低著聲音道,“莫要多問了,禾穀,乖一些,等時機成熟,我自然告訴你的,現在,快去看看今天又有哪些廢物被那隻瘋狗抓住了,快點,我都著急了。”
……
夜色沉沉,無人的小巷正傳來一連串驚慌的腳步聲。
將艷紅的舌尖落在帶著血的刀刃上舔弄了一下,耷拉著眼皮的鄭常山正緩緩地從後面靠近一個渾身染血的青年男子。
他的指尖帶著不斷滑落的血跡,臉上也濺上了幾滴零星的血漬。
相比起一個月前在溪澗村的樣子,此刻的他看上去越發的瘦了,臉頰上的肉看上去都沒有多少了,整個人都透出股異樣的病態,而更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原本的那頭黑髮也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摻雜了大半和老年人一般的花白,襯著他那張並不符合實際情況的年輕人的臉,更顯出幾分陰森詭異起來。
“呼……呼……”
跑在他前頭那個一身短袖大褲衩臉上帶著條疤的年輕小伙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傷又跑了很遠的路,氣喘吁吁的驚恐模樣看上去很是悽慘,因為沒看清垃圾桶他跌坐在地上的時候顯得狼狽且可憐,臉上也隨即露出了垂死般的掙扎。
就是在幾分鐘前,這個叫做武行生的叛逃行主還在一臉囂張欠揍挑釁著找上門來的鄭常山,因為在此之前並不認識這個看上去就不太正常的男人,加上這些時日賣了幾隻假飯碗得了些錢財,所以手頭寬裕之下難免就有些得意忘形了起來。
只可惜當前凶星抽出他那把戰無不勝的唐刀時,空有一身拳腳功夫的武行生就只能成為鄭常山刀下隨意宰割的魚肉,而想到這兒,坐在地上不斷往用腿蹬踹的武行生便害怕地發起了抖,別說喚出自己的行靈來助自己一臂之力了,就連叫救命的力氣都沒了。
“祿星……祿星……饒命……”
在Y市混跡也有一段時間了,作為叛逃行主武行生早就聽過這新任祿星的威名,只可惜千算萬算的他也沒想到鄭常山居然會這麼準確地找到自己這裡來,他心裡一時有悔恨一時有絕望,就想著自己為什麼平時不多看看朋友圈大家的忠告。
而眼見他這幅苦苦求饒模樣,眼睛泛灰,鬢角斑白的鄭常山只將帶血的刀尖落在地上,抬起眉毛一臉陰冷地勾起嘴角道,“最近生意不錯啊?都賣出幾隻了?”
“沒有幾隻!就三四隻!我也是從別的地方批發來的!就賺個差價!買我飯碗的就是些不入流的小流氓!只是找個行當想學點拳腳功夫!我知錯了!求祿星饒我一命!求祿星饒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