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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冰涼的聲音帶動了指尖的動作,下嘴唇被觸碰的地方熱的發燙,隱約有細小的傷口被皮膚刮過,刺刺的灼傷感讓人很不再在,所以當下巴被粗暴地捏起的時候,蕭南燭一隻手受著傷卻硬是用手撐著地面勉強抬頭對上了那漆黑的眼瞳,而在看到那張和自己距離十分微妙的臉後,蕭南燭的瞳孔在強烈的顏色反差下卻還是忍不住收縮了一下。
憑良心講,這是個好看到幾乎可以稱之為美的男人,那種天生帶著侵略性美感的五官和陰鬱慘白的皮膚十分相稱,紅衣黑髮金甲更是精緻的晃眼,這樣的姿容對於普通人類而言顯然已經到了勾魂攝魄的地步,而或許是這種被控制著的感覺實在是讓人心裡痛快不起來,所以在片刻的失神後,蕭南燭倒是沒有被這人的色相所勾引,反而是略顯煩躁地偏過頭遠離開那隻素白的手,接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喘了口氣道,
“你是……除夕是吧?”
乾澀彆扭的聲音讓面前比他還高些的陰冷男人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看的蕭南燭又是一陣氣血不穩,趕緊在心裡暗暗咒罵自己一聲這才迴避開了視線,他從沒有對哪個歷神這麼客氣過,以往和廿四廿五之類的他也權當做是可以隨便開玩笑的朋友,可是直覺里蕭南燭就覺得除夕和他們並不一樣,這種沒由來的排斥和牴觸是之前從沒有過的,而見他這幅表情狼狽的樣子,除夕也沒什麼特殊表示只略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接著抬起自己的手用沾著血的指尖點了點蕭南燭慘白慘白的嘴唇。
“那裡,有血。”
聲音死沉沉的好像是舌尖壓著才發出的聲音,一聽到這話蕭南燭就一愣,不自覺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鐵鏽的味道乾澀到難以下咽,讓他不舒服地皺起了眉頭。他並沒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的這個動作已經近乎於某種隱秘的邀請,而等做完這個舉動無意識地看了除夕一眼後,卻發現除夕依舊在用那種奇怪而陰冷的眼神看著他。
那眼神冷的像臘月天的冰雪,明明年三十應該是個歡快熱鬧的節日,可是代表著這一天守衛著年關平安的除夕卻渾身上下絲毫不見一絲的暖意,反倒看上去比那些邪祟還要可怖邪氣些,這讓蕭南燭不自覺地想起了廿四他們對除夕的諸多形容,而當此刻,當他親眼見到這個有些特殊的歷神時,他腦子裡的那些隻言片語的零星詞句才一一對上了號。
“除夕君是二十二位傳統節日中最厲害的一位,過去的他和花朝君一樣都是十分開朗隨和的性格,就連生氣動怒都很少,時常還愛與一些年紀還小的歷神們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駐守年關太久,殺孽太重,他身上沾染的邪祟之氣越來越多,等有一天其他歷神注意到的時候,他的性情已然大變,不愛說笑,也很少言語,滿腹陰冷絕望,下手狠毒無情,從前的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的,但是等其他幾位歷神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所幸他雖然性情大變,卻到底還存著善念和底線,可是至此卻也再也沒有人敢去輕易的找他談笑或是怎樣了……”
廿四的話有猶在耳,蕭南燭這麼在心裡想著意味深長地看了除夕一眼,幾乎可以斷定這人一定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又長久得不到紓解才得了某種心理疾病。畢竟現代人得心理疾病不要太正常,什麼強迫症,密集恐懼症,尷尬症,就好像沒有個把個毛病自己都不是正常人了,不過看除夕現在這個樣子除了邪門陰沉一點其他倒還好,只要他不給自己找麻煩老老實實上完一天的班蕭南燭就對他沒有任何意見,反而是除夕在將一直落在蕭南燭身上的視線挪開後,似乎也沒什麼再和他交流的欲望,只是冷冷地沖不遠處喊了一聲道,
“畜生,快過來。”
他的話音落下,一陣刺耳尖銳的獸鳴聲就立時響起。因為手臂有傷,嚇了一跳的蕭南燭並沒有及時轉過身去,不過槍還在手上,他擰緊眉頭上膛舉槍就想把身後那個正朝自己和除夕撲過來的東西給直接撂倒,可是還未等他有所動作,那龐然大物一般的存在倒是先把他一下子摁倒在了地上,而在用可怕的重量制服了人高馬大的蕭南燭後,這長著鹿角虎齒金鱗鬃毛形如獅子身似鐘鳴一般的怪物先是興奮地大叫了一聲,接著沖身前的面無表情的除夕狗腿地搖了搖尾巴。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蕭南燭:“…………”
第16章 除夕
年獸是古代傳說歷史中的邪惡凶獸,相傳它長相怪異,嗜食人肉,每逢年末的午夜就會出現在人類的聚集地中襲擊活人。在落後的遠古時期,當時的先民並沒有能夠有效抵禦這種凶獸的辦法,所以只能在年末的最後的一天逃往山上以躲避年獸的騷擾,而更為可怕的是,年獸具有與人類相似的靈智,每每屠殺之後離開村莊還會原路折返查看是否還有倖存者,進而食其頭顱,這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成為了當時人們的噩夢,而一直到有一天,經歷了長久痛苦折磨的人們終於發現了這種凶獸的弱點。
年討厭紅色,畏懼巨響,同時還怕火光。那時候的人們偶然發現了這點,便開始利用這種方法來對付它。為了讓年獸再不進犯自己的村莊,各家各戶開始在自家的窗戶門板上張貼紅紙,同時在門口燃放會發出巨響的煙火爆竹,巨大的聲響和刺目的紅色讓年獸再不敢冒犯人類,而伴隨著這樣的傳統習俗世世代代地傳了下來,所以在年三十左右的這段日子,中國人都稱之為過年。
“汪汪!汪汪!汪汪!”
宏亮的狗叫聲在耳邊驟然響起,打斷了蕭南燭的若有所思,側過頭撇了眼乖乖跟在除夕旁邊搖頭擺尾的金色巨獸,他眉頭糾結地皺了皺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他媽居然就是傳說中吃人不眨眼的年獸,儘管按相貌來說它這幅樣子倒是和傳說里提到的有七分相似,可是誰家的凶獸和哈士奇一樣傻不拉幾的啊……
對於蕭南燭的這種質疑,一身紅衣此刻正同蕭南燭一起收拾著剛剛那場殘局的除夕顯然也感同身受,可是這年獸是他自己一手養大的,犯起二來自然丟的也是他的人,所以在習以為常地躲避開年獸親昵的觸碰後,蒼白著臉的男人這才壓低著聲音沖蕭南燭開口解釋道,
“千年之前它母親為禍人間,最終自食惡果死無全屍,我將它從巢穴中找出來後便一直帶在身邊。可惜因為我平時疏於管教,它竟不知和哪家的家犬學了這幅搖頭擺尾的諂媚模樣……”
除夕的這番話帶著股自責的味道,本還在沒心沒肺討他歡心的年獸一聽主人這麼說就委屈的嗚咽了一聲,剛剛竄出來時撕咬凶邪時那番威武駭人的模樣也沒了,銅鈴大的老虎眼也開始變得和被丟了的小狗似的冒著水光。
蕭南燭一看這情形倒有些尷尬了,總覺得是自己這瞎好奇把人家年獸的自尊心給傷害了,這行為實在是有些不太不人道,畢竟它和傳統意義上的年獸也不太一樣,看他主人這一身紅的穿著,想必它也沒有遺傳到他那作死的媽的諸多毛病,而這般在心裡想著,渾身狼狽的蕭南燭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道,
“你們倆也辛苦了,這地上的東西天一亮就都沒了,咱們就直接走吧,我看現在都一點了,要不跟我回家一起補個覺,有事明天再說?”
蕭南燭的提議讓除夕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視線所及,因為寒冷而產生的濕熱白氣正將他的臉龐映襯的朦朧失真。完全沒注意到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困得要死的年輕男人此時只顧著從自己髒兮兮的口袋裡翻出了一隻煙來,而在從褲兜里終於找到一隻煙後,蕭南燭用手指夾著煙深吸了一口,亂糟糟的腦子裡總是清醒了一些。
因為心裡拿這些歷神們一直都當自己人,所以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思考太多。畢竟現在還是大晚上,讓人家除夕跑出來被迫加班本就是自己不對,他自然也要尊重些。可是他並不了解除夕在這之前為什麼會被那麼多人避而遠之的原因,而將自己袖口露出的半截帶血的手指擦拭乾淨後,打從剛剛起就一直沒什麼表情的除夕忽然就低下了頭,接著將暗紅的眼睛微微眯起道,
“好。”
……
腦子裡充斥著嘈雜的尖叫聲,頭頂是刺目的燈光,那個叫蕭南燭的男人在把他隨隨便便地帶回來之後就已經自顧自地走進了一旁的衛生間準備洗澡,而此刻被留在客廳的除夕則在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手暗自出神。
他腳邊的年獸因為身軀的龐大占據著蕭南燭家大半的地板空間,此刻的它並沒有如方才那般對除夕黏糊的要命,反而是用一種排斥的態度離的他遠遠的,布滿著尖銳牙齒的嘴裡也不斷地發出低吼聲,聽著就有些滲人。
這種異常的情況或許旁人並不了解是什麼原因,然而沒有其他人能比除夕自己更懂這究竟是為什麼了。從年曆中現身並出現在剛剛那片工地時,他的身體上就已經沾上了不乾淨的東西,他一直在試圖壓抑著,可是卻無能為力。長久無法排遣內心饑渴欲望而產生的色慾,這種成形的邪祟他甚至都不用親自動手就可以直接將其斬殺,可是看似強大到不可撼動的除夕君卻有著並不能與外人道知的秘密。
過去長久的殺孽驅邪讓他的心智受到了污染,原本堅定純然的心性不負存在,甚至連最醜陋,最低級不過的邪祟都能左右他的心神。即使他擁有足以摧毀一切禍事的能力,可是自身心智的脆弱讓他的情緒總是處於極端不穩定的狀態,而這樣的情況在過去已經發生了遠遠不止一次。
被孤僻附身厭惡和自己多年交情的春節,被嫉恨感染仇視所有與他同階的歷神,被殺欲左右差點就活生生掐死了曾經身為歷師的蕭南燭的奶奶,除夕明明知道那都是錯的,可是一旦被邪祟染身,他還是會一次次地犯下讓他自己都難以面對的錯誤,而就在剛剛為了能幫助蕭南燭脫困,他不得已出現在了那片滿是邪祟的建築工地後,除夕再一次無可避免的招惹上了遺留在那個地方的一點髒東西。
長久以來清冷禁慾的內心被迫抹上了污濁的顏色,生來頭一次被這樣古怪的邪祟所左右,除夕整顆心連帶著神智都是茫然而懵懂的。他不受控制的,那般出格失禮地去觸碰了一個頭一次見面的男人的唇,以後更是恬不知恥地一路肖想著這個年輕且英俊的男子的一切,連帶著那人舔弄自己嘴唇的樣子都浮想聯翩,而現在,當他獨自坐在這一片光明的客廳里,他腦袋裡想的依然是如何讓這個輕易相信自己的男人為他的天真付出代價,而這般想著,眼角泛紅的除夕忽然就面無表情撩起了自己的眼皮。
窗戶外面是一片喧鬧的煙花燃放聲,連爆竹都不怕的年獸卻在厭惡地躲開他。他的心臟在緩慢而遲鈍地跳動著,而腦子裡充斥的卻是無數洶湧到無法抑制的骯髒念頭,這讓他慘白的臉上變得愈發沒有血色起來,而就在衛生間裡的蕭南燭全然無所察覺的情況下,除夕心中最後的一點堅持最終還是被那些髒丑的邪念全數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