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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城市中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卻奇異地沒有一絲生氣,一切都是無聲的、死寂的。
喻爭渡的手臂不能遏制地起了一層密密的雞皮疙瘩,心臟像是被猙獰的鬼手緊緊攥住,擠壓,生出無邊的悲傷與沉痛。
他想去按自己的心口,但渾身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緊緊釘住,根本無法動彈哪怕分毫。
商闕……
他努力想要喊出身邊人的名字,但是一點點的動作都叫他感到吃力無比,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張開了口,卻發不出聲音。
商闕,幫我摘下面具……
鋪天蓋地的低落之感將他籠罩,讓他陷入無法自救的情緒黑洞之中。
但是他發不出聲音,於是只能努力地試圖自己抬起手,他的眼珠用力向下轉動,去看自己的動作,然後他看到,自己的手終於緩緩抬了起來。
他心中一喜,但很快那絲竊喜又再次褪去,只見抬起的手臂之下,還有一隻手低垂著,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
他抬起來的,只是與身體分離的魂魄。
喻爭渡身上生出一陣徹骨的冰冷,恍惚間喉嚨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扼住,令他無法喘息。
窒息的感覺傳遍全身,他的眼前開始發昏,然後這時,他看到了更加驚人的景象。
在那廣闊的城郭之外,血海褪去的地方,陡然之間掀起滔天的海浪,然後一個巨大的,幾乎有山嶽那麼龐大的虛影從海中爬了起來。
喻爭渡感覺自己瀕臨昏厥,但那虛影仍然讓他不由自主產生出顫慄的感覺,他竭盡全力試圖吸進一口空氣,雙眼用力地眨了一下,想將眼眶中的汗水擠出去,好將眼前的景象看得更加清晰。
但徒勞無功。
他只能隱約看到那虛影的雙手上拖著長長的、沉重的鐵鏈,隨著他從海底爬起來,他雙手高舉向上,如同野獸般仰起脖子對著天空發出長長的怒號,然後雙臂奮力往前一甩,巨大的、如有千鈞之力的鐵鏈便甩向那寂靜的城郭。
此時,喻爭渡才恍然看清,那鐵鏈燒得通紅,火星在甩動的過程中不斷四濺,化作巨大的火球向城中滾落。
那圍牆之內,奇形怪狀的人和動物似乎察覺到了危險,都默默停下動作,緩慢地抬起頭來。
快跑啊……
喻爭渡想喊,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火星、鐵鏈,以及巨人的腳步,鋪天蓋地地向那城中墜落——
「怎麼不說話?」商闕的聲音突然響起。
接著面具被摘下,眼前的景象倏然一變。
商場還是那個商場,明淨敞亮,人來人往,巨大的玻璃牆外,陽光明媚,晴空朗朗,馬路上往來人群或笑或鬧,或行色匆忙,或步履悠閒,間或有車鳴聲響起,路邊的信號燈顏色變幻,大群的人便從斑馬線上匆匆走過,一派煙火人間氣象。
窒息的感覺隨著褪去,喻爭渡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商闕這時才發覺不對勁的地方,連忙伸手扶住他,這一扶不打緊,喻爭渡整個胳膊上竟是布滿了一層細細的冷汗,商闕又伸手去探喻爭渡的背脊,才發現他的衣服幾乎已經濕透了。
「你怎麼了?」商闕眉頭一緊,他剛才按喻爭渡的要求給他拍照,拍完後喻爭渡卻還是一動不動,他說話也沒有反應,這才出手把面具拿了下來,根本想不到面具之下竟是這樣的情況。
喻爭渡渾身有些脫力的感覺,身體斜斜的半靠在商闕的身上,喘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方才擺了擺手,安撫商闕:「不要緊。」
但他蒼白的臉色毫無說服力,商闕半抱住他,為他拭去汗水:「發生什麼了?」
喻爭渡晃了晃腦袋,方才所見的一切似乎全是不甚真切的幻象,不過片刻間,只剩下模糊不堪的印象,他猶豫著說道:「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商闕:「什麼東西?」
「記不清楚了。」喻爭渡搖了搖頭,腦中的神經依然崩得緊緊的,但記憶如同清晨將醒未醒時的噩夢,只依稀剩下一些片段,「好像是死人……很多很多的死人,還有奇怪的城市,奇怪的大海。」
唯有一點是他篤定的,「全都是死的,沒有活人的氣息……我自己好像,好像也隨時會死掉。」
兩人的目光默契地一起移向被商闕拿在手中的面具。
商闕眼睛微微垂下:「儺面具。」
在華夏許多古老的儀式中,面具往往是帶有特殊象徵意義的東西,人間舉行大型祭祀儀式的時候,代表著神或鬼的主祭祀者都需要戴著面具進行,而儀式中使用的面具便常常被賦予神性,通常認為,被賦予了神力的人通過面具的眼孔可以看到凡人的眼睛看不到的東西。
在末法時代之前,跳加官便是一種典型的儺舞儀式。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今時今日,通過儺舞面具,還能看到凡人不該看到的東西。
喻爭渡雖然對剛才看到的景象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但仍然鼓動不止的心臟提醒他,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他問商闕:「那我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商闕眸色一沉,「是死後的世界。」
「死後的世界?」喻爭渡不解地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商闕點點頭。
儺儀中的面具通常代表著被扮演的那位鬼神,而這個跳加官用的是鍾馗面具,那很可能是通過鬼的眼睛在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