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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爭渡倒是能明白他的猶豫,說道:「陳先生,陳老人很好,不用怕。」
「愣著幹什麼,過來拿東西啊。」陳老走前兩步,把菜丟給兒子,「這是我下午在浮溪那邊的市場買的,你最喜歡的。」
他砸吧了一下,略有些遺憾:「可惜路上耽擱了,已經不太新鮮了。」
陳新接住那袋子青菜,心中驀地一酸,心中那點對屍體的恐懼一下子消散了,連忙上前扶住陳老:「爸,我們回去吧。」
「回去回去。」陳老回過頭和喻爭渡他們道別,「兩位小伙子,今晚麻煩你們了。」
「應該的。」喻爭渡說道。
「那我走了啊。」陳老笑眯眯道,「以後有機會再見啦。」
喻爭渡也微笑:「一定會有機會的。」
他說罷又去看陳新:「陳先生,後面的事……」
「我來說吧。」陳新道,眼裡帶著一點傷感,「我想再跟他說說話。」
喻爭渡點點頭。
陳新把父親扶上副駕駛,告別喻爭渡和商闕。
他沒有直接開回陳老停屍的祠堂,而是慢慢繞著路,一邊繞一邊和父親說話,聊他小時候的時候,聊陳老年輕時候的事情,聊他的孩子、陳老的孫子的事情。
陳新平時工作忙,難得有假期又多半顧著自己和老婆孩子的生活,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子陪父親說過話了,他以前總覺得和父親沒什麼話題,又總覺得以後還有時間,陳老去世得突然,他難過之餘急著操辦後事,也沒有時間再去追憶和遺憾。
卻沒想到,父子倆最終會以這樣的形式,再一次有了長談的機會。
也是到了這時候,陳新才發現,原來老人家有這麼多話可以說,他滔滔不絕回憶著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興奮地給孩子講自己曾經的英雄事跡,兒子的事、孫子的事,一點一滴,年輕人以為老人家已經忘記的事情,原來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唉,今晚怎麼突然這麼多話呢?」陳老說了半天,終於發現不對勁地地方。
「沒什麼,就是想聽你說說以前的事。」陳新忍著鼻酸,儘量不讓聲音哽咽,「這不是難得有機會嘛。」
「唉,都是些陳腔濫調,有什麼好說的。」老人家揮揮手,嘴上這麼說,卻擋不住眉飛色舞,不一會又忍不住開了口,「說起來,你記不記得你讀小學的時候……」
父子倆一應一答,這一說又說了許久,陳老把自己的一輩子都回憶了一遍,終於再也找不到話題,才心滿意足地往椅背一靠:「今天精神真好,說那麼久話都不覺得累……」
這時天空開始泛白,不知哪裡傳來一聲雞鳴,將陳老驚醒,他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恍恍惚惚地去問兒子:「這是開了多久了,怎麼還沒到家?」
他往車窗外望去,不由得皺起眉頭:「這不是回家的路啊。」
又轉頭看兒子,才發現兒子不知何故,臉上竟是爬滿了淚水,陳老心中莫名一空:「你怎麼哭了?」
「沒什麼。」陳新低頭拭去淚水,「爸,到了。」
陳老看了看四周,臉上露出不解:「怎麼到祠堂這邊來了?」
「我們進去再說吧。」陳新忍住鼻酸,攙著老先生慢慢往祠堂里走。
陳老臉上帶著茫然,一邊走一邊打量著祠堂周圍,才發現祠堂門上掛著白燈籠,門口擺著花圈,地上還飄著黃紙。
「是誰過世了?」陳老問道,同時一些回憶漸漸浮現了出來,「唉,我怎麼好像這兩天才來過這裡啊……」
與此同時,父子倆踏進了祠堂大門。
因為怕嚇到其他人,陳新已經先通知家裡人暫時迴避了,因此偌大的祠堂里空蕩蕩的,顯出一絲蕭瑟。
陳老抬頭望去,就看到祠堂正中的靈位上,擺著一幅熟悉的黑白照。
「唉,那不是我嗎?」陳老愕然,又去看遺照旁邊的牌位,赫然寫著他的名字。
「爸——」陳新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到了陳老面前。
「原來是我過世了啊。」陳老終於徹底明白了過來,或許是因為一晚上與兒子的長談,他此時竟沒覺得有多大遺憾,伸出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頂,「沒關係,我這歲數,活夠本了。」
他慢慢走到祠堂正中的停屍床躺下,緩緩閉上眼睛,留下他的最後一句話,「別難過,我的孩子。」
***
在陳新將陳老先生接走以後,喻爭渡也轉頭去看商闕,非常貼心地徵詢他的意見:「老闆,你是想自己回家,還是想讓我送你回家?」
商闕:「……」
他冷淡地一轉身,「我送你回家吧。」
喻爭渡暗笑,若無其事走到他身邊:「嗯,謝謝老闆。」
雖然兩人間的氣氛終於緩和了一點,但為了表示自己氣還沒有消,商闕一路都繃著臉,非常有骨氣地不與喻爭渡搭話。
喻爭渡也知道這事急不來,便非常配合地安靜如雞。
等到了地方,臨分別了,喻爭渡才不好意思地開口:「老闆,要不,我這兩天先到子公司那邊辦公吧。」
免得商闕又跟白天的時候一樣,整天關在辦公室里不出來。
「不行。」商闕一口拒絕,他睨了喻爭渡一眼,「你每天得到我辦公室最少一次。」
「為什麼?」喻爭渡驚訝,「你不生我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