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頁
再細看,熒惑星上火色朝西北行急,說明有兵馬聚於此地。崑崙就在人界以西,除了他們之外,就是大秦國!
“可看明白了?”朱俊疲憊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滯澀,“我們修仙界,本不應插手人界凡俗之事,破壞人界自有的秩序和規則。就算那些被奉為國師者,也淨是些不成器的微末傢伙,成不了大氣候。這樣做,一來是免得修仙者利用和普通平民的巨大實力差距謀自己的利益,或者視人命如糙芥,徒增殺孽。二來也免得凡塵中的事沾染了道心,於修行不利,將來無法得證大道。可我輩修行者,卻是為捍衛人間正道而存,當天下危難,到了亡種滅族,妖孽橫行的時候,就不可袖手旁觀。”
“這一次的災難會如此之大嗎?”向天笑更驚,“修仙界要出手衛道?”
“天界與仙界自封、妖界與魔界自守、人界與冥界自存,修仙者是人,因修行而脫離了人界,卻也沒到能進入天界與仙界的地步。苦苦修行,為的就是飛升而去。但是,在未得大道之前,就如同觀棋者,棋盤上棋子如何廝殺都不得過問。因為對於百姓而言,生老病死,失怙流離,本就是必須承受之若。可若連棋盤也要毀了……”
“大秦有這麼大的本事?”向天笑難以置住。
朱俊微微搖頭,冷漠枯絕的神色中流露出一絲悲憫和無奈,“人的野心,永遠是想像不到的大。若是那野心得到邪魔的助力,螻蟻般的凡人又如何能應對?就算,咱們修仙界傾力而出……”說著,他又望向星空,“也未必能證得了天道啊。”
什麼?!向天笑驚得倒退了兩步。
會是什麼樣的大凶之兆,令師尊說出這種話來。又是什麼樣的力量,令師尊這樣沒有信心?
要知道修仙者之於普通人是多麼強大的存在,真如雄鷹之比蟲豸。修為高者,一人可對千軍萬馬。若天下修仙者聯合起來,別說大秦,就算七國聯手也不在話下。何況,人界一直是六國對一的情況。
難道……
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向天笑倒抽了一口涼氣。
“想到了?”朱俊低低嘆息,“五百多年前,你還小呢。那時,只怕和城東是一個模樣吧?”
“師尊!”向天笑突然心頭一酸,跪倒在朱俊腳下。想想當年青澀的自己,想想如今那意氣風發的徒弟,不禁眼眶發酸,差點落淚。
輪迴嗎?難道真的要回到當年的景況?修行,勘的就是生死,可他卻實在不願意再經歷一次了。那如同烈火焚燒,痛感延綿不斷,至今都不能觸碰。
他們兩個,面目都是中年人,可年齡相差了足有一倍有餘。但這樣一跪一立,卻無絲毫違和之感。朱俊千年修行,歷經多少苦難,如今已經是化神期大圓滿,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飛升而去,成為近五百多年來,繼犬牙道長後第二個得證大道的人,可若天下刀兵起,修仙界插手,師尊千年苦修,極可能毀於一旦。
“這,許是為師的劫數。”朱俊冷峻的臉上,露出罕見的淡淡微笑。
“師尊,可有法子避劫嗎?”向天笑急問。
“人間普通百姓有句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只能做最充足的準備和最壞的打算,避是沒有用的。”
“若是能再錯後百年,哪怕只有五十年……”向天笑恨聲道。
第20章那魔頭,當真死了嗎?
朱俊拉向天笑起來,聲音已經平靜,“氣數到了,人力豈可改變?想五百多年前,冥界與妖、魔、人,三界大戰,天界和仙界早就封了下界的通路,只少數幾個仙人助戰。雖然,終究邪不勝正,但那一戰之慘烈,到現在各大派也沒有完全恢復原氣。可是,為師就是在那一戰中獲得了實打實的修為,之後進境一日千里,算是踩著前人的肩膀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如今,輪到我背負著小輩們前行了,有何不甘心的?求證大道,不也是為了天下蒼生嗎?我崑崙千萬年不倒,就算我有什麼閃失,也無遺憾。再者,畢竟當年那魔頭死了,大秦就算還留有餘孽,也未必成得了大氣候。”
話雖這麼說,可向天笑卻感覺朱俊是在安慰他。他心裡隱隱不安,因為讓師尊如此失態的事,五百多年來,這還是頭一次,已經充分說明局勢的兇險。若讓師尊閉關,專心渡劫飛升,不理俗物,師尊必不肯的。而且若沒四大天尊坐陣,只怕更難有勝機。
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人界毀了,師傅的飛升之路也會堵死。妖界,魔界,豈能獨存。天界和仙界缺少人間萬物的供養,又將是什麼情況?
人界,凡人,被其他幾界之人視為螻蟻,最被看輕。可是其他幾界能消失,唯獨人類,恰恰是最重要的。他們支撐這天,這地,五行要素,萬物生息。
正想著,就見朱俊第三度抬頭,微眯了眼,笑道,“其他三大天尊者來了。哈哈,為師還存了看錯天機的僥倖,結果真是天不欺我,定無幸理啊。”
笑聲未落,空中黑、碧、紅三色光點已經迫近。朱俊白衣飄飄,臨崖而立,雙手連揮,結出七種不同形態的火焰型法印,以七星位排列半空。片刻,護山大陣裂開一隙,時間雖短,空間雖小,卻足夠三大天尊駕臨的了。
“可是為異呈天相而來?”朱俊笑問。
“你倒還笑得出。”東尊付採薇哼了聲。
北尊狄人傑微微點頭,卻不言語。
南尊布縷衣神色嚴肅,回答道,“正是。就知道西師弟必也看出來了。”
朱俊也不多話,只做了個請的姿勢,四人就一起到了崑崙靜之界。這裡,向來是進行秘談的地方,隔著層層結界,在其中說話,就算大羅金仙偷聽,也絕對辦不到。
而這種級別的秘談,向天笑自問沒有資格參加,只躬身施禮,然後自行離去。
“上次崑崙論劍時,我怎麼說來著?”才坐下,付采微就質問道,“我說養虎為患,你們偏不聽。結果如何,大秦國坐大,如今星相顯示,必起刀兵大禍。當時,百里布被困難崑崙秘境,百里松濤孤掌難鳴,若滅之,豈有今日的為難?”
“東師妹,不是我老頭子說你。”南尊布縷衣接過話來,免得朱俊又與她爭執,“那時我們只是懷疑百里松濤野心不小,派人盯著就是,怎麼能隨便就先下手為強?若非天翻地覆,絕對不插手凡間事,這是我們的規矩,不能亂!”
“那現在怎麼辦?”付採薇冷笑道,“不嫌晚了點嗎?”
“東師妹!”北尊狄人傑皺了皺眉頭。
“非是我怨怪三位師兄,實在三位師兄比我一個女流之輩還要婦人之仁!要知道斬糙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當年,若滅了百里一族,大秦一脈,如今就不會有這個局面。”付採薇緩和了語氣,“五百多年前,多少師長親朋隕命,多少生靈塗炭,我真不想再面對一次了。”
“當年之事,非是心軟。”西尊朱俊也皺眉道,“那時候兩敗俱傷,哪裡還有別的精力?為了最後的一勝,仙帥、妖帥和魔帥聯手,傾盡全力,仍不過是同歸於盡的結果。能這樣已經是僥倖,魔頭赤羽是來自天界,若不是後來他莫名其妙傷殘,我們即便是全死了,也阻不了他。”
“那後來呢?誰不知道凌絕劍是崑崙老祖無言之神兵,當年那場大戰時被赤羽那大魔頭封印,非與那魔頭相關的人是拔不出劍的。崑崙現任掌門把這把幾乎廢了的神兵給洛城東玩,怕徒弟纏磨,還編出什麼,拔出劍者就是命定之人的謊話,哪想到真有人拔得出來。”
“這事不是調查清楚了嗎?”狄人傑道,“因為那個樂飄飄運數太高,無意中得了魔頭赤羽的那件神器,所以身負他的氣息,才能拔出神劍。”
“應該說,那神器遺落民間,自有靈性,不慎長在了樂飄飄的身上。”布縷衣提醒。
“著啊。”狄人傑一拍掌,“想她是什麼人,不過是個不入流小門派的掌門,五行雜駁的靈根,撐死修到金丹期。再者,她往上查八百代,與五百多年前的大戰也搭不上半點關係,祖上更是沒人修過仙。一切都是湊巧而已,以她的修為,參透神器的妙用根本不可能。而若要強取神器,必然要傷她性命,或者把她直接煉化。她何其無辜,我輩修道中人,又不是邪修,豈可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此心念。”
“哪個說要殺她了?”付採薇氣咻咻的,“她身負神器的事,還不是我的門人以性命換來的消息?可憐我的門人如今只能一息魂魄寄於靈寵身上。可是我們原就說好,想辦法讓她嫁給城東,也算神器歸於正道手中。到時候,咱們四個齊心合力,想辦法拔出神器,再徹底把它毀掉,以免貽誤世人。反正除我們之外,尋找神器的人還有很多,倒不必先鬧得天下皆知,那樣爭搶起來,反而不美,若被宵小奪去,怕又惹來麻煩。可我們計劃得雖好,這事卻拖拉了這麼久,到底不能讓人放心。”
“城東那孩子說自己的修為不足以匹配佳人,閉關去了。”朱俊嘆了口氣,“而且,樂飄飄和布太子一直在崑崙秘境中,這才出來半年不到,哪裡就耽誤了呢?神器之事如此隱秘,我們不說出來,有誰會半路劫殺?她現在在自己的門派里,又被編入秦國仙軍,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直接去招惹。”
“就是在秘境的五十年才奇怪呢。”付採薇眯起美艷不可方物的妙目,“都記還得吧?大魔頭赤羽當年硬闖進去過,他也不懼罡風。誰知道他是不是藏了東西在裡面?誰又知道百里布有沒有取出來?當年那魔頭雖死,可他的軍隊卻突然無影無蹤了。現在,難道你們不擔心這個?”
三大天尊面面相覷,無語。
百里布和樂飄飄能在秘境中生存五十年,已經是奇蹟,確實令人懷疑。但想來,必定是躲在某處。若說還能在那種情況下四處尋找赤羽留下的東西,實在難以想像。再者,有誰知道赤羽到底留下東西沒有?
況且,在這二人出來時,他們四個在場,還仔細觀察過,並沒有任何寶氣出現。以他們的修為來說,怎麼可能看走了眼?為此,他們才放那二人離開崑崙的,不願意打糙驚蛇。現在星相有異,把前因後果聯繫起來看,心中的疑惑又升了起來。又想起赤羽那消失的百萬大軍,不禁心裡發寒。
“百里布能拔出凌絕劍時,咱們就該格外留心。若說樂飄飄是因為得到神器而身具赤羽的氣息,那百里布呢?”付採薇繼續說,“誰也不知道赤羽當年那麼鼎盛的時期,為什麼會突然和百里家族攪在一起,後來又為什麼突然傷殘,說不定是百里家的人暗害了他,得了他的什麼東西也說不定。所以,百里布身上有赤羽的氣息。也所以,百里松濤才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