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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李天王陰沉的笑聲,我感覺空氣有些不同了。這一次,並沒有那種驚天的威勢,一切都無聲無息的來臨。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更可怕。
看不到什麼,聽不到什麼,聞不到什麼,只感覺空氣越來越凝重,似乎氣體都成為有形的,掛在空中不動,氣溫也快速上升。這令我呼吸困難,熱汗淋漓,片刻就把衣服全浸透了。
現在可是嚴冬,剛才我不能動時幾乎被凍僵了,現在卻有進了微波爐的感覺,難受極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方武之火?難道,最後我將被燉熟或者煉化?那麼陰陽二氣呢?從前我聽胡姥姥說過,那是能把萬物化為血水的。
天哪,給我來個痛快的吧?
我心底升起驚恐,咬緊牙關不哼一聲,但卻不由自主去拉忘川的手。在這樣的環境中,他的手卻冰涼著,而且身體僵硬。
他傷得這樣厲害嗎?現在他的形態是在醞釀什麼,也就是在積蓄力量吧?可是他這樣殘破的軀體,在耗幹了的法力的猜況下,這不太勉強了嗎?
我一驚,才要阻止,卻見他抬起那隻沒被我握著的左手,看似緩慢優雅,實則是艱難無比的結印,然後向自己的三眼神目一指。
他重傷,加之疲累,雙眉之間的神目本來已徑閉合,只餘一條淡淡的黑線殘留,此時卻再度被催逼得睜開,五色光華傾瀉而出,先是幽淡,之後光芒大盛,就在這寶塔之中,在法力的重壓之下,在漸漸黑暗的空間裡,形成了一條五色彩虹,高高懸於我們的頭頂。
隨著那彩虹慢慢橫跨了整個寶搭的半空,周圍變得奇異的空氣和氣溫恢復了正帶,可忘川卻更不正常了。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種灰敗的顏色,雖然雙目還是炯炯,整個人卻似連生命力也要抽走。
“扶我坐著。我不能倒下。”他輕輕對我說,好像是無奈的嘆息。
我心頭大慟,有可能失去他的想法令我驚恐不安,同時心裡一個聲音不斷的高叫著:不能!再不能失去與他相對的機會!不能再失去他!
但是,我為什麼說“再”?
我半扶半抱著忘川,讓他倚著那塊大石坐下。
他舒服的呼了一口氣,身份軟了下來,似乎完成了什麼任務,露出一臉的疲憊與厭倦來。更有一絲細細的血跡,從他的唇角溢出,阻止不住一樣。
我嚇壞了,知道這時候不能鬆勁,不能泄氣,不然重傷的他,有可能再也回不來,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他是那麼強大無敵,所以我總覺得他永遠也不會受創。可他在獨抗強敵三天後,兩度重傷,現在又勉強施法,憔悴得令人想像不到,心驚肉跳。
急切之下,我扳正他的頭,也不管有人在一邊看著,對著他的唇,重重吻了下去。他身子輕輕一顫,我感覺到他的眼睛睜開了,因為那長而密的睫毛划過我的眼臉。我奮力橇開他的牙關,大著膽子吮上他的舌頭,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迷失理智,當他試圖纏繞我,立即重重一咬。
他沒防備,疼得呀起來,唇邊的血跡也不知有沒有新添上一道。
“我不許你死,聽到沒?”我使勁搖晃他,“你說過你從不欠人,可是你還欠我一命,當初我在魔童手上救過你,你還沒還我!你要是敢死,我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一定追債不止!”
“我怕你找不到我的魂魄呢。”他笑,半真半假的,竟然有點淒涼,“所以我會活著,不然你不是吃大虧了嗎?你們人類,實在是很貪得無厭的。
他挖苦我,我卻很開心。因為他說過的話一定做得到,他活著,比什麼都好。
“其實我根本沒到要死的地步,拜託你聰明些,不要再搖我了。”
他又說,“我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會兒。你不是連這樣也不許吧?”
我淚沫滿面,也不管心裡紛亂著的是什麼情緒。但是……對啊,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死,叛黨的命一般是很硬的。
不過這情況真喜劇,人家根本沒有要死,我卻哭得死去話來的。
是我關心則亂,還是他想著法兒安慰我?再看散落在四周的天龍的屍體和已經消失的、由萬千神仙的靈識魂魄組成的神劍,就覺得忘川實在是太勉強自己了吧?前一刻他們還是平局之勢,後一刻他就大破圍困,這都證明他用了最兇險,甚至自殘的招式來解決問題,現在就算不用死,元氣也會大傷。
我猶豫著,想探探他的靈台,看他究竟傷的如何,但很懷疑以我們之間的修為差距,我是根本探不出來的。
而正在這時,李天王討厭的聲音又響起了。這回他掩飾不住自己情緒中的煩躁,冷笑道,“了不起,傷成那樣、累成那樣還能出手。
很好!不過本王沒空跟你耗下去,你就老老實實在塔里待著吧,看你那彩虹能抵擋幾時的法術融練。”冷哼一聲後,四周歸於死寂,好像塔外之人真的離開了。
可是,難道忘川拼命化出一道彩虹來抗擊什麼陰陽二氣,什麼文武之火,卻還是不能從根本上令我們脫險嗎?
那怎麼辦?硬頂著不是辦法,被動防守也不能脫身,那麼……既然所有的殺陣已經破解,我們最好趁機會逃走。
“就算他真走了,也必會派人盯著的。”我才一動,忘川就說。
我心裡一沉,知道他說得對。我們在寶塔里,就相當於在籠子裡,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控制和監視之下。
忘川拼著命,破解了塔內所有的機關殺招,現在還要以法力維持著這彩虹,雖然他不說,可我知道那有多吃力。而我們每在塔里多待一秒,他所受的傷就重一分,所損耗的元氣就越大。所以,我必須快點想到好辦法。這種時候,我那些耍賴的抬數基本上是沒有用的。
他遞過來一個眼神。
我連忙依偎過去,輕輕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裡。一邊的哮天犬以為我又要親他的主人,伸出前爪擋在眼睛上,應龍也轉七顆腦袋全扭過去,唯有肉包傻乎乎的,蹲在地上對我搖尾巴。
我有點尷尬,但為了能出去,不讓忘川再受這些折磨、折辱,要我立即獻身我都做得到,別說親昵一些了。
“你想怎麼做?”忘川側過頭,似乎在親吻我的頭髮似的,低聲問。
他的氣息有些急促,我知道這不是動情,而是他傷得真的很重,要知道他平時的呼吸若有若無,綿長而有力。可現在,他的心跳都很難捕捉到。
“我……畫幾把鋒利的鐵鏟,挖個地道怎麼樣?”這是我倉促間唯一能想到的了。
“不行。這是有佛法無邊的寶塔,你挖多深,塔就會向地下長多深,你永遠也無法逾越過去。”
“那……畫出大鐵錘砸牆呢?應龍和哮天的力氣都很大吧?”
“也不行。而且鑿壁聲傳不出去,只會反回來傷害我們自己。”
“你不是會七十三變嗎?變個小蒼蠅蚊子什麼的,我就不信這寶塔沒有半點fèng隙。”
“它就是沒有。可惜我不能盡全力,不然孫猴子當年能打破它,我現在也能。”
我沉默了,腦海中躥出求孫悟空在外面搭救我們的念頭,但自己就立即否決了,畢竟他是天庭一邊的人。況且自打開戰,我就根本沒見著他。他是如此耀眼的人物,如果在,不可能能人有忽視他的存在。
我一連又說了幾種越獄的方法,卻一一被杏決,有些連我自己也覺得荒唐。
最後我很興奮的想起,我既然能畫兩界之門,那麼在塔壁上也畫一扇門,大搖大擺走出去不就得了。
忘川搖搖頭,“在虛空處可以,但在佛塔里,你畫不成。再者,就算這麼出去,以咱們大戰後傷疲之軀,也很難突圍的。”
他是傷疲之軀吧?應龍和哮天犬勉強也算得上。只有我,不過是個拖累人的廢物點心。
我很沮喪,真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威覺。現在我算理解為什麼伍子胥一夜之間白了頭,人到了焦急的時候,真的會感覺連心臟都乾涸了。
我說的話卻似乎給了忘川啟示,他本來微閉著的雙目忽然睜開,顯露出一絲嘲弄的神色,好像能這麼消失是對李天王和天庭最大的打擊。
“虛空。我要你畫一片虛空,然後想著那邊是一個山洞。”他把聲音壓得極底,俯下頭來,好像在和我纏錦,吹出的氣令我的頸窩又熱又癢,“那山洞的樣子……”
第十八章山洞回憶
“是不是有一隻小狐狸每天跑到那裡去,洞中石壁上還有一個人影?”我插嘴問,腦海中閃過那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山洞。
“你記起了?”他有點意外地看我。或者,還有幾分吃驚和不願意。
我比劃著名,拇指和食指捏出一個很小的距離,“就記起這麼點兒。但是足以證明,你在我們前世關係的敘述上騙了我。”
“一部分是。”他不置可否,“能畫嗎?”
我猶豫了一下。
那個山洞是可以在腦海中成像的,畫的時候拼命想著就行。但是虛空……那是什麼玩意,難道就是黑洞?
“畫個圈圈,背景黑暗一片,想著那邊是那個山洞就行了吧?”我想了下才說。所謂虛空,想來就是無盡之處。
他點頭,唇“無意間”蹭過我脖子上的皮膚,帶給我一陣戰慄。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動手。”我很正經地說,掩飾我的慌亂。
“等等。”他再度攔住我,“等我快復一些體力,弄個障眼法出來,不然很難順利走脫。”
我沒說括,很懷疑他能不能再出手。他現在看起來虛弱得很,似乎肉包都能撲倒他,再損耗元氣的話,豈不是傷上加傷?
“不用擔心,借些力量而巳。”他奮力坐好,哄了我一句,但不太成功,因為我不相信。
可應龍和哮天犬卻很聽話,立即跑過來效犬馬之勞。它們同時抖動身體,各有光圈在身外凝成,兩下里一接近,就融合成一個大光圈,把它們的主人包圍其中。忘川閉目運息了一會兒,艱難結印。
從我的角度望去,這塔中世界並沒有什麼變化,只覺得四周的景色模糊了一些,但我知道那些守在搭外的人,一定只看到急得熱鍋上的螞蟻般的一位叛變的天神、一名低能的半妖、一頭上古神犬,一個七首巨獸和一隻凡拘,不會發現我們正積極誰備離開。
在李天王的計算中,陰陽二氣和文武之火不出幾日就會煉化了我們吧。而那時,我們肯定已經逃到安全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