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他本是人類修仙者,成道不易,而位列仙班後就再難突破,所以才會去研究機關結界一類的法術。在他看來,這一是因為他的資質不佳,二是因為曾經深入紅塵,受了污染,以後不管多麼努力也難以消除影響。他覺得不管是人鬼還是妖魔,都是沒有秩序的生靈,他認為如果紅塵中沒有誘惑,所有的生靈就都會幸福。所以,他就要建立那種秩序,讓人們按照他制訂的規矩行事,何時起床,幾時勞作,沒有男女之欲,沒有歌舞娛樂,把人按工作分成種類,穿同樣的衣服,吃同樣的飯食,不再有自己的想法和願望……這樣,就沒有紅塵煩擾了,人們無欲無求,然後他再教給生靈們修道之法,最後所有人都能飛升成仙,榮登極樂。”
“我沒看錯,果然是變態啊。而且是變態中的變態!“我聽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誰說成仙者一定有大智慧的,這一位不就是失心瘋了嗎?打著希望所有生靈都幸福的招牌,其實不過是控制欲過剩吧。也許他本是個有報復野心的人,但是幾萬年憋屈下來,當然不在沉默中戀愛,就在沉默中變態了。
看來神仙也需要心理醫生,等我有時間,我來修煉這個!
“所以我說他走火入魔。”忘川的語調和緩,但神情卻如萬年寒冰一樣冷,“處心積慮這麼多年……這種人,可殺不可留!”
“他幹嗎不乾脆造幾隊機器人,來滿足他神經病的願望?而且就算是機器人,也不能是a&,不然也不能達到他所謂的秩序世界。”
如果這些話我對洪荒界的其他人講,人家可能不會明白,因為太多現代詞彙,但是忘川不同,他經常來往於人界,了解現代人類的習俗和語言習慣。
可是聽我這麼說,他卻沉默了好久,直到那沉默使得連空氣都被壓縮了,氣壓低到我喘不過氣來,他才輕聲說,“誰說他沒有?”
什麼?!我一凜。
“不然,他為什麼要挖走我的心,給我換上那樣一個破東西?又不然,前些日子出現的那隊個個與阿流法力相當的天兵又是什麼?”他的語氣淡漠,好像是說與他無關的事。可這種淡漠中透著一股子絕望和憤怒,仿佛要把天地都打翻,才能洗刷!
天哪,那不就是說……
“六六,你是半妖,很多人看不起你,但你畢竟是血肉之軀。”他托起我的下巴,用一種聽來很痛的聲音說。
他仍然淡淡的微笑著,讓我直視他眼眸深處,那裡,在不容冒犯的驕傲下,有一種痛苦的自卑,那平常對他人的嘲弄和鄙視下的深深自卑,“我卻只能算半個人,頂著天神之名,然而這具身軀,是被代天者動過手腳的。身不由己,哪能為人?你不明白嗎?六六,你愛的就是這樣一個東西!所以,我一直不肯接受別人親近我,直到你兩世輪迴,一場雙修,我再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愛又如何?我本是沒資格的。沒有那顆心,或者我還能苟延殘喘,可是世上誰無不死,就算天神也要歷劫。那時,或者我連魂魄也沒有,誰來陪你?你解了我千年寂寞,誰又能安慰你?你的一切都是一場空,明白嗎?傻孩子,傻孩子,你選了個最不值得的男人!”
第三章往事如風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知道了。”我吧嗒在忘川下巴上親了一口,“餓死了,咱們叫三哥給弄點吃的好不好?他最會吃了。”
忘川看著我,就好像地球人看外星人。
我不理會。
因為……是啊,我不在意。我根本不在意,我只是心疼他,但沒有必要表現出來是不?有很多事,不必表現得苦大仇深的,或許以前的我會覺得這件事情很嚴重,可我媽媽的去世讓我長大,對忘川的真感情讓我勇敢。
將心比心,我理解他為什麼那麼在意、那麼痛恨,為什麼一直放在心裡,不肯說出來。他一定倍覺羞恥和侮辱,因為他的血統太高貴,本領太高強,所以他不能容忍有一點瑕疵,所以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卑賤。高高在上的神,某一天成了別的操控的木偶,純粹的殺人機器,他能接受就怪了。事實上,他沒有心理扭曲、報復社會就已經算神經強韌了。
很多事,不輪到自己身上,就不能體會其中那刻骨銘心的滋味。
可是半人怎麼了?就算是a&又怎麼了?他愛我,他有感情和靈魂,其他的都不重要。就算他沒有靈魂,我有他也足夠了。天下間那麼多男人女人,我如此幸運遇到他,而且是兩世兩次,能夠彼此相愛,再挑挑撿撿的話,肯定會遭天打雷劈。
“六六……”他拉住我,很無力。第一次,我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睛裡看到疑惑,“你沒聽我說話嗎?你沒聽明白嗎?”
我嘆口氣,“我一個字沒落的全聽在耳朵里,也完全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可是你期望我有什麼反應?嚇壞?你忘記我來自於哪裡了嗎?在現在這個人界,什麼怪事沒有啊,人們的接受能力是很強的。厭惡你?那更不可能,我愛你還來不及。後悔?你怎麼會這麼想!你說你了解我的世界,那你應該知道,我們那兒講究男女平等,所以值得或者不值得,要我自己判斷。而我覺得,認識你、愛上你、就算以後失去你,讓一切煙消雲散,也都值得得不能再值得。當然我絕不會放你走,因為我是個自私自利的現代人,還是那種咬到好吃的就絕不松嘴的純烏龜性格,所以我不管你是誰,你是什麼,反正到了我手,我就絕不會鬆開。明白嗎?那麼如果我不介意,你又介意什麼?看來阿流說得對,你當真不了解女人。對於我們女的來說,真愛一個人就會不顧一切,忽略一切。你覺得那些是天大的問題,可對我來說,它根本就不成個問題。所以,你要娶我的提議仍然有效。”我長篇大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那麼輕鬆。
他驚訝地看著我,眼神里閃著的光芒,是……感動嗎?
我不知道,但他卻擁緊了我,以行動代替千言萬語。顯然,他千算萬算,也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唉,古人就是古人,跑多少次人界也是一樣,意識跟不上。難道他以為我會飈淚奔走?以為我會哭泣著暈倒?我會痛哭他欺騙了我的感情、我的肉體?那也太小言了。
其實說實話,聽到這麼大個秘密,我心裡也壓得慌,不是因為他殘缺的身軀,而是為他難過,害怕他真的有一天連魂魄也消散。我總覺得,他還是有事情沒有對我明講,就像是某人得了絕症,卻不和親人實話實說,硬裝著很快就會康復的樣子。
可代天者費這麼大力氣,把忘川、阿流和霍炎變成這種……用現代語言來描述就是……生化人,囧,不可能隨便就能擺脫吧?但是現在我們、甚至整個全洪荒界都面臨著生存危機,不是講這些的時候,我們目前最先要做的就是:活下來!
而只有我表現得完全不介意,忘川才會嘗試放下。當然他晝城的傷口不會那麼快癒合,他心裡的疙瘩也不那麼容易解開。但我,至少讓他暫時放下。
“我本不想讓你卷進這些事來。”半晌,他嘆息著說。
我拍拍他的手:“不是卷不捲的事,我本來就在這個局中,怎麼能置身事外?我這麼說不是多睿智,只是想得開而已。你要明白,烏龜們都想得開,也比較遲鈍,不容易受傷,不容易受影響,否則也不可能那麼長壽。以前我媽和七姨八姨還嘲笑我,其實做烏龜有什麼不好,當然不包括男的哈。現在我去叫三哥弄飯,我們邊吃邊說說代天者要怎麼實現他的計劃。”
“你吃得下?”
“不吃怎麼會有體力打仗!”揮拳頭,“咱們時間緊迫,要儘快想出阻止他的辦法來,難不成你要讓他隨便把我們捏扁揉圓,建立他的‘秩序’?不過話說……他不是死了嗎?”
“他會那麼容易死嗎?”我一番滿不在乎的表演,終於令忘川恢復了往日的鎮定,甚至似乎忘記了他所遭遇的不公,“只是李天王也不是易與之輩,我現在還不清楚他們在搞什麼鬼?”
“哪吒說,他老爸很不對勁兒。”我嘆氣,腳下卻沒閒著,跑到門外去,請三哥給我們速度整治出一桌酒席來。
而後過了不到一個時辰,我的臉喝得紅撲撲地問忘川,“代天者挖你的心,就是為了控制你嗎?為什麼選上你?”
“我並不是第一個被他暗害的人。”忘川皺了皺眉,顯然往事令他厭惡,“他一直籌劃著名當新盤古的事,覺得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天兵,平時不為人所注意,關鍵時刻只聽從他一個人的號令。因此,他精研各種邪術禁法,然後借著遍查人間疾苦的名義,在三界六道尋找資質良好的少年,動手改造。在我之前,不知有多少修仙的孩子遭到了他的毒手。”
“阿流和霍炎也在你之前嗎?”我問。
忘川點頭,目光流露出冷酷的殺意,我相信假若代天者就在眼前,他會將其碎屍萬段。不過……有一個問題!
“那他手裡還有很多為他所控的人嗎?這可壞了,他們與平常人看來沒有任何分別,我們怎麼判斷他們是敵是友?”
“邪術終究是邪術,終其數萬年,殘害生靈無數,也只有阿流和霍炎兩個成功品,我一個完美品。”忘川冷笑著,眼裡的厭惡更深,顯然他這是在轉述代天者的話。想像下代天者當時那變態的得意勁兒,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到現在,我也能明白為什麼代天者要對忘川如此執著了,因為忘川是完美品,完美到最後不受他的控制,自身的意識可以戰勝他的操縱與灌輸。
是……這樣吧?
大概因為回憶太多,他又無需在我面前掩飾情緒,隨著真相一點點清晰,他渾身充滿了暴虐的氣息。我溫柔的安撫著他,那從來都讓我仰望、讓我依賴的男人,在這一刻向我、唯一的我,宣洩著兩千多年的憤怒和屈辱。漸漸的,我也明白了事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十五歲的楊戩遇到了、或者說是被代天者找到了。後者那溫和智慧的長者形象,就像我第一次被迷惑似的,也迷惑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於是,本來戒備心很強,因身世而冷漠疏離的少年允許那位好好道長接近他,繼而建立起“忘年之交”,毫不設防的任好好道長帶他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
在聽了好好道長一大篇關於重新創造世界的怪異理論後,少年楊戩感覺到了危險,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他被法術定住身體,在清醒的狀態下、活生生的、任好好道長露出本來面目,在他身上設下多種法咒,殘酷地改造他的肉身,毫不憐惜地刺激他的靈台,無情地挖出他的以髒,然後以另一種神石所煉、融合了製造者血液的琉璃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