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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卿被絲絲勁風纏住手腳,猶如蛛網上的食物,一步都不得靠近馬車,但卻也受不到絲毫傷害。
四周道士靜坐念咒,道道咒語化作利劍攻擊著馬車四周的真龍氣息,卻仿佛都投入了黑洞,消失無蹤。
王文卿倏然冷笑道:“太子殿下好功夫,然你婦人之仁,終究傷不了我!”
趙桓挽了個溫和至極的劍花,悠然道:“本宮不愛傷人,這天下蒼生,都是我大宋子民。道長您也是。”
王文卿:“這樣耗下去,待你無力,我們終究可以殺了車中妖物!”
趙桓眯眼:“你等不到的。”
說罷劍氣猛然暴漲,驟然之間便化作萬丈般從王文卿肩上壓下,王文卿一時被他的其實所懾,竟然動彈不得。
趙桓封住王文卿幾大處要穴,王文卿再動彈不得,動作可笑又僵硬地站著。
他冷冷道:“太子殿下,封了我的穴道,也破不了我的陣!平陽郡王已經被皇上留在宮中,沒人來救你們,最終還是我要除了那妖物!”
趙桓斜睨王文卿一眼道:“那道長便與我等著好了。”
說罷坐到車轅處,收起劍對馬車內道:“霜兒,睡一會,醒來後我帶你回家。院子裡的桂花該開了,我們可以泡茶喝。”
狄霜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這十年來,從來都是他擋在趙桓身前,而如今,趙桓駐劍立在那裡,文弱書生似乎眨眼間成了頂天立地的英雄,肩膀如此寬厚,讓他忍不住想湊過去舔一舔趙桓。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對面的王文卿猛地色變。
趙桓站在王文卿面前,淡淡看著他道:“你……你如何能……能破陣?”
趙桓冷冷道:“有這個心思,不如趕緊回去看看你的師弟還有多少法力,還有,你們近年打壓大相國寺的那些冤案,平陽郡王現如今應該都整理了摺子,稟告給了父皇。”
王文卿臉色慘白,他能感覺到八卦陣中的另一陣眼,他的師弟林靈素,此刻法力正在飛速地流逝,以至於陣法反噬,師兄弟倆此刻都不好受。
趙桓倏然冷下臉色:“還不滾!”
王文卿的穴道早已解開,卻再無力施法,四周景色一黯,瞬即恢復了御街的光景。王文卿恨恨看了趙桓與馬車一眼,踉蹌走遠。
趙桓上車,長吁一氣,繼而握住狄霜的手。狄霜早已在王文卿布陣時又恢復了原型,他俯□子,將臉埋在趙桓掌心,銀髮散了整個車廂。
宮內華英殿,朱璉俏臉含羞,也帶著關切地看著兩人下車。
看到狄霜,她驚訝之色一閃而逝,顯然早已知道了狄霜身份。
孟翊神色複雜地斜睨狄霜一眼,繼而朝趙桓下跪道:“參見太子。還請太子儘快去聖乾殿,皇上看了郡王上參的摺子後欲處罰林靈素。但林靈素剛被我設陣所傷,此刻被太極八卦反噬,皇上看他虛弱,不忍罰他,因此在聖乾殿大發雷霆。”
趙桓扶起孟翊道:“正巧我剛回京,也要去參見父皇,剛剛一戰多謝孟先生。”
說罷也不換衣,徑直出了華英殿往聖乾殿去。
朱璉確認四周沒有宮女太監後,扯著狄霜尖耳朵把狄霜拽回房間。
一腳踹上房門,朱璉白著俏臉斥道:“我聽孟先生說你那晚現了原型就跑,你跑什麼?啊?不相信本宮能保住你麼?死沒用的東西!”
狄霜怔了怔,腦中想起離世的高言信、在宮中幫著自己的趙榛、見面仍舊親切的朱璉,猛然抬頭看向房梁,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趙桓說,他會給他找一個不惹麻煩的太子妃。現如今,何止如此,他們已然成了一家人。
朱璉捂著肚子,惴惴道:“你成了妖精,那以後我要吃嶺南的荔枝,你能給我變來嗎?”
狄霜吸了吸鼻子,感動地摸了摸朱璉的肚子道:“不能。”
朱璉當即給了狄霜一巴掌,“沒見過你這麼沒用的妖精!”
說罷自己怡怡然離開回房。
孟翊推門進來,自顧自坐在桌邊倒了盅茶,道:“霜兒,老夫來跟你說件事。”
狄霜坐到孟翊對面。
孟翊繼續道:“雖然太子妃不介意,但你畢竟是妖,妖氣易吸收胎兒陽氣,你還是離太子妃遠些好。”
狄霜一愣。
孟翊搖著頭道:“人妖殊途啊。霜兒,尋個緣由,我送你回山中吧。留在太子身邊,害人害己。”
說罷逕自離開,留下狄霜傻坐在原處,半晌不動分毫。
趙桓很晚才回來,身後跟了兩太監,都是皇帝賞他抗敵有功的絲綢玉帛。他很累了,打發走幾個侍從,他看到狄霜托著下巴在窗邊對他招手,趙桓淺笑著走過去,眼圈下是淡淡的青黑。人類的身體畢竟不能符合高強度的奔波勞累,此刻已是疲憊不堪。
狄霜道:“娘娘有身孕了,你快去瞧瞧她。”
趙桓早知道這消息,但聽狄霜這麼一說,心中不免酸楚又感動,初為人父的喜悅和狄霜歸來的安心混合在一起,匯成了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
狄霜笑道:“快去啊殿下,我身上有妖氣,不方便去瞧。你……你好好照顧娘娘。替我的份一起,替高大哥的份一起。”
如此過了幾日,朱璉仿佛也知道接近妖物了對胎兒不好,因此每日只派一名宮女向狄霜窗戶內塞紙條,內容繽紛,一開始是“笨妖精,本宮想看星星!去給本宮摘下來幾顆!”後來便是,“笨妖精,別想許多,你永遠是我弟弟。”
狄霜幾天幾夜地坐在房中,煉化體內妖氣,足不出戶,對著紙條哭笑不得。
趙桓偶爾來看他,但由於是在宮中,人多眼雜,他也不方便來得太頻繁。
如此一來,狄霜似乎成了冷宮中的寵兒,在暗無天日的廂房裡,每日練功,等朱璉的字條,以及趙桓偶爾的探望。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院外桃樹下追著趙榛嬉鬧的光景。而如今他每日見著那棵樹,看他日漸凋零,卻再也不能跨出一步,去摸摸它粗壯的樹幹,去對他呢喃,樹兒樹兒快快長,長大了生好多隻桃子來給我們吃呀!
18、金國來使
18、金國來使 …
狄霜在自己的廂房裡足不出戶的第八個月,迎來了重合元年的新年。
廂房裡由於常年不透氣而有些陰冷窒悶,趙桓摸了摸狄霜的頭,道:“好吃嗎?”
狄霜握著只燒雞,似乎吃的酣暢淋漓,頭也不抬道:“好吃。殿下,您今年就十八啦!”
趙桓深深地看了狄霜一眼,“霜兒,等年後我會想辦法讓你出門。”
狄霜放下燒雞,油漬漬的手捏著衣角:“殿下,我控制不住妖力,隨時可能現原型。”
趙桓緊緊抿著唇不說話。
狄霜又問道:“娘娘的肚子是不是很大了?”
趙桓笑道:“一點點。”
狄霜悶聲道:“如果我能像大哥那麼強,就可以幫助殿下了。”
趙桓道:“你不需要強,我足夠強便可以。”
狄霜搖頭:“不,殿下,保護是互相的。我此生願望便是保護你,無論生老病死。”狄霜認真地看著趙桓道,眼神燦若星芒。
趙桓將他攬進懷中,“好,不論生老病死。”
他們之間,橫亘著人妖殊途,橫亘著江山社稷,橫亘著生老病死,但是他們抱的如此緊密,無所畏懼。
是夜,趙桓留宿狄霜廂房。兩人剛裹著被子在被窩裡玩起了牛鼻子,便聽門外熙熙攘攘吵鬧起來。不一會兒,一宮女在門外慌張失聲道:“殿下不好了!娘娘快生了!”
趙桓一驚,連忙和衣起身,邊穿戴邊道:“怎麼回事?不是還有兩個月麼?”
宮女帶著哭聲道:“奴婢……奴婢不知,殿下快請去看看娘娘吧!王總管已經去通知各宮娘娘了,穩婆馬上就到!皇上預計也是要來的!”
宮女不敢進門,只戰戰兢兢跪在門外道。
趙桓穿衣的手一頓,猛然之間回神,知道了為什麼朱璉會早產。
即使從不見面,但妖畢竟是妖,妖氣於人體終究有害。
狄霜也已經起身,站在床邊靜靜地看向趙桓。
趙桓深深看了狄霜一眼,繼而道:“別怕,璉兒不會有事,你在這等我。”
狄霜目光有些呆滯,畢竟是在塵世混沌久了的妖,不與人接觸便難免會反映遲鈍。他想說些什麼,但沒有找到合適的語言表達,所以最終只是住了口,對趙桓點點頭。
狄霜安靜地在床上坐了半晌,外面漸漸靜了下來,隱約可以聽見朱璉聲嘶力竭的叫聲,最後就連叫聲也慢慢消失,四周針落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