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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狄霜從窗戶進了趙桓房間。
趙桓笑道:“一大早的賊頭賊腦做什麼?”
狄霜腳底一蹬,便飛身落在趙桓身旁,直把木床撞得咯吱亂響。
“昨晚那叫秦夢的人來廂房告訴我,林靈素與童貫勾結,阻我們尋災銀,還想順道讓你也回不去,並且此地的揚州知府也是他們的人。”
趙桓依舊笑著:“你信?”
狄霜點頭道:“信。”
趙桓:“秦夢有帶證據麼?”
狄霜搖頭道:“沒有,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趙桓皺了皺眉:“霜兒,我相信你,但我不能將江北數十萬人的性命壓在你的直覺上。”
狄霜一愣。
趙桓繼續道:“午時隨我們扮作老師的隨從,與他一道去衙門一趟。”
狄霜坐正身子,直視趙桓道:“不可,衙門連著他府邸,府上有林靈素曾布下的陣,我不能去。”
趙桓不以為意地笑道:“又是那秦夢告訴你的?”
狄霜不說話,倔強地看著趙桓。
趙桓:“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漠視對方的消息,原本打算怎麼做,現在依舊怎麼做。”
午時,揚州太守頭戴氈帽地於門口跪拜,蔡京微微彎腰,將人扶了起來。幾人進了主廳,蔡京落座,趙桓與狄霜站到蔡京身後,成了隨從。
蔡京一開口卻問的不是災銀一事:“慧辛,多年不見,近幾年可還安好?”
太守林子方昔年也曾是進士及第,並且受過蔡京的提攜,於是受寵若驚道:“沒成想老師還記得學生。學生近年來一直謹遵老師教誨,勤於政事。如今老師來了揚州,學生必定帶您好好看一看學生治理的這揚州。”
蔡京道:“不有勞慧辛,老夫來這一次,並不是為了看這長江流域的千里風光。慧辛,你將近年來揚州城的政事取來,老夫想瞧一瞧。”
林子方一愣,顯是沒想到蔡京會提這個要求。
林子方以為蔡京要麼身陷繁華,無心查案,要麼直接開口要災銀,這查看政事,是要做什麼?
蔡京笑道:“慧辛,老夫要叨擾數日了。以後每日午時,老夫便來衙門與你探討政事。”
林子方:“……”
過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忙道:“老師如不嫌棄,便住府上來吧。客棧畢竟人多口雜,多有不便。”
蔡京笑道:“多謝慧辛好意,不必,老夫年紀大了,反而喜歡熱鬧些。”
林子方也不強求,命師爺去調出政事存檔。
蔡京對身後的趙桓道:“你跟著去,別讓王師爺累著。”
趙桓會意,知曉他是怕師爺趁拿資料時做手腳,於是忙跟上。
狄霜腳尖一動,就要跟上,蔡京卻道:“霜兒,斟茶。”
趙桓不動聲色地給了狄霜一個安撫的笑,狄霜眨了下眼睛,轉身去倒茶。
林子方這才注意到蔡京身後的兩個小廝,見清秀的那個走遠了,便隨意瞥了面前這個一眼,誰知驚為天人,茶杯端在手中,半晌都忘了喝。
“妙人啊!”林子方讚嘆道:“老師身邊的果然都是些妙人!”
蔡京拈鬚而笑:“什麼妙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
狄霜在心裡腹誹,你說的那是王黼好不好!
說到王黼,他不禁又想,王黼昨夜在青樓折騰的可夠厲害的,也不知現在清醒沒有?
一個時辰後,蔡京跟林子方寒暄夠了,告辭離開。狄霜與趙桓各捧著厚厚一疊摺子訴狀,踉蹌跟著。
一上馬車,蔡京就作揖道:“權宜之計,委屈王爺了。”
趙桓笑道:“不妨。”
狄霜扭了扭身子,蹙緊了眉,很是困擾。
趙桓笑著從懷中抽出一塊玉佩,上面雕龍鸞鳳,溫潤的玉色中夾雜著血絲,“霜兒你看,父皇賜予我的玉佩,帶著真龍之氣,玉素能壓邪。”
狄霜瞬間明白了,難怪在府衙這麼久,他都沒難受過,原來趙桓早就做好了準備。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笑。
而蔡京拈鬚看向窗簾的fèng隙,揚州城車水馬龍,繁華喧囂,正如他眼前的兩條年輕生命般蓬勃而熱情,讓人憑空瞧見就能很開心。
三日後,蔡京調出幾張訴狀,命人前去尋找當時申訴之人,得到的消息確是那些人早已經過世,不是上吊就是病死,甚至還有走路上莫名其妙被雷劈死的。
狄霜冷笑道:“被雷劈死這種理由也能想得出來,真當每個人都是妖精,得渡劫呢?”
又過一日,揚州太守發現家中遭了盜賊,被翻得一團糟,他一個猛子扎到自己的床邊,手伸到床下,卻只摸到一片冰冷。
趙桓將墨龍盜來的帳本遞給蔡京,道:“如此看來,他將災銀分批存放,一是在他師爺那處,一是在他老家江都,一是在他學生劉高的府上。”
蔡京道:“正是。”
趙桓看向狄霜:“霜兒,你分別去他們府上探探災銀的安置處。”
狄霜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我晚上回來要吃樓里做的水晶兔子。”
趙桓笑眯了眼,溫柔道:“好。”
狄霜走後,蔡京意味深長道:“王爺對隨從倒是寵得很。”
正這時王黼不敲門走了進來,嚷嚷道:“寵誰呢?是不是有美人?也不跟本少爺分享,王……呃,公子你不地道啊,呵呵。”他如今知道定王脾氣極好,並不是之前傳說的那樣總跟童貫蔡京作對。瞧如今,他不還跟蔡京一起喝茶暢談麼?
趙桓淡淡道:“王大人醒了?”
王黼笑道:“公子,美人呢?”
趙桓:“你是說霜兒麼?”
王黼的臉立即黑了一半,訕訕道:“忽然覺得肚子很餓,公子恕罪,我先下樓去用一些餐。”
趙桓:“去吧。”
王黼飛一樣跑了,生怕見著狄霜。
另一頭,狄霜到達了最後一處府邸,林子方的學生,劉高家中。
趴在房頂,狄霜抓著瓦片的手驟然一緊。
這間屋子裡顯然布了道法,而且法陣威力還不低,一般的法陣還不會誘敵深入之後再瓮中捉鱉。
黑色的天空仿佛失了支撐,一層層沉重的壓迫下來。
狄霜捏住瓦片的手越來越緊,額前滿是冷汗,瓦片嵌入了掌心之中,血流漣漣。呼出的氣息越來越多,而能吸入的空氣卻越來越少。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模糊中的一切又都成了可怖的怪物,張牙舞爪地向自己撲來!
狄霜忽然很絕望,他心想他這輩子一出生還沒過上幾年好日子就給老爹丟了,成了棄兒後輾轉要飯到了汴京,苟延殘喘了好幾年,後來遇上王爺了生活才變好一點。可是這才八年,他難道又要跟王爺告別了?他真捨不得,他一直想親親王爺那張薄薄的嘴唇,可還沒親到呢……意識餛飩中,他似乎感到壓力一輕。艱難地睜開眼,狄霜看見了一張精緻而輕佻的臉。
秦夢打橫抱起狄霜,意念一動,倆人便原地消失。
狄霜再睜眼時,就覺四處燭光明亮,轉頭一看,正是一間溫暖的廂房。
秦夢將狄霜丟到床上,自己利落地打坐,一掌印在狄霜胸口,真氣便緩緩流入。
狄霜瞬間感覺舒服很多,好似被晾在陸地上的魚終於入了河流。
等秦夢撤了手,狄霜道:“謝謝你。”
秦夢妖嬈一笑:“不謝,小弟,我今日要是晚一點感應到你,你可能就魂飛魄散了。那劉高可是王文卿的關門弟子,他的府邸你也闖得?”
狄霜:“王文卿是誰?”
秦夢眼睛一瞪:“整個大宋還有人不知王文卿的?”
狄霜道:“我只能算半個人,王文卿到底是誰?”
秦夢無奈道:“神霄派的創始者,算起來,他是林靈素的師兄。”
狄霜用力一點頭:“今日謝謝你救了我,大哥,大恩不言謝,我現在要回王爺身邊稟告情況,回去晚了他會擔心。”
秦夢清慡一笑:“你走不動,我教你個法術,反正你體內的妖性在剛剛的陣法下又覺醒了一點,施展這個法術必定沒有問題。”
秦夢拉過狄霜的手,在他手心寫下一串咒語,嘴裡嘰里咕嚕地念了一句,道:“這是咒語,聽好了?”見狄霜點頭,便道:“待會你在心裡默念這咒語,然後想著你要去的地方……”手中的熱度驟然消失,狄霜已經不見了。
秦夢無奈地搖搖頭,對著面前空蕩蕩的床鋪想,這小子學得倒也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