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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深處, 偶爾響起沉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那是他們隊伍里的嚮導。S階哨兵們都是軍人, 訓練有素, 天生具有強烈的危機意識。就算受再重的傷,他們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泄露出自己的聲音, 引來敵人的追擊。而那些沒有這種危機意識的治療派嚮導就不一樣了。幾乎每次受傷或者遇到危機情況,都會出現本能的應激反應。
受到驚嚇之後發出的高喊, 充滿恐懼的呼救, 受重傷之後痛苦的呻吟……李楨航根本不願意回憶, 這幾個月里到底出現了多少次類似的場景。每一次都會伴隨著更多循聲而來的怪物, 每一次幾乎都會有犧牲。
他和尤安帶領的隊伍會合之後,一共是四十個人, 其中三十二名S階哨兵, 七位S階嚮導,一位A階嚮導。A階嚮導就是雷克斯,也曾經是哨兵們的“重點關照對象”。不過,很快哨兵們就意識到, 嚮導的生存能力不能用等級來判斷,應該用“派別”來判斷。和其他嚮導相比,雷克斯根本不需要什麼特殊的照顧。反倒是幾位S階嚮導,不知道多少次差點把所有人都坑得全滅了。
第一次戰鬥減員,死的就是一位負責保護嚮導的哨兵。第二次、第三次……哨兵減員越來越多,嚮導也出現了傷亡。面對只知道求救,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嚮導,哨兵們的心態從同情憐惜,漸漸地變成了不滿和冷漠。
哨兵不是萬能的,不可能像AI一樣隨時隨地察覺嚮導們又出了什麼事,或者又遇到了什麼危險。在無休無止的戰鬥里兼顧嚮導的安全已經很不容易了,不少意外事故連他們都反應不過來,更不用提克服本能去保護嚮導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七位S階嚮導很快就只剩下三個,其中一個重傷,腿部完全截肢。三十二位S階哨兵也只剩下十五人,每個人都多多少少受了傷。嚮導們對哨兵的保護不力感到非常失望,差點直接爆發出來,指責他們根本沒有用盡全力。哨兵們對嚮導的生存能力更感到絕望,覺得在這顆星球上度過的每一天都像是在熬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坑死。
李楨航不是沒有見過同僚們英勇犧牲,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殘酷的追殺,費盡千辛萬苦才能活下來。可是,那時候的感覺和現在完全不同,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危險,他心底都懷著一線希望。而現在,所有人的負面情緒都湧向了他,讓他也覺得焦慮不安,始終情緒低沉。
精神觸絲終於鑽出了洞口植物的覆蓋範圍,穿梭在外面的矮樹叢里。他並沒有讓它們走得太遠,只是想偵查附近的環境,看看有沒有怪物追過來。幸好,一切都很平靜,附近只有一些實力普通的怪物在遊蕩。當他的精神觸絲從它們身邊飄過的時候,誰都沒有發現異常。
李楨航心裡微微鬆了口氣,這個時候,他突然“看見”遠處的地平線上亮起了五道火光。現在是黃昏,那幾道光芒並不醒目,只是在最明亮的那一瞬間出現,緊接著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隨後,那個方向傳來輕輕的震動聲。
這個場景看起來太熟悉了,李楨航立刻收回精神觸絲,小心翼翼地退回山洞裡,壓低聲音對坐在身邊的尤安說:“又有人登陸了,也許是……”以他對帝國和聯邦軍部的了解,他們根本不捨得冒著繼續損失的危險,派出精英人員來救他們。算算時間,沈回川他們也應該到了。
吊著胳膊的尤安精神一振:“真的?我就知道,英雄救英雄這種傳奇故事,上天一定不會捨得砍掉的。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是過去找他們會合,還是繼續留在這裡休息?我建議立刻出發,別猶豫。要是等他們都轉移走了,以後就更難找到了。”
李楨航看了一眼他的胳膊,遲疑了一會兒:“大家還沒有休息過來,在這種狀態下趕路實在是太危險了。”在這種士氣低落的時候,如果強迫所有人出去面對危險,得到的只會是無言的抗拒。尤其是那三位倖存下來的S階嚮導,一旦讓他們離開這個“安全場所”,也許他們就會完全崩潰。
“那怎麼辦?”尤安也知道S階嚮導們的狀態,臉上浮起了冷笑。他一直不同意讓這麼多治療派S階嚮導隨行。隨著下屬的不斷犧牲,他對只能拖後腿的他們的意見也越來越大。這些嚮導目前對隊伍有什麼貢獻嗎?疏導?他們暫時不需要。辨認藥糙?算了吧,都忙著逃命呢,誰還有什麼閒情逸緻去採集藥糙?
所以說,隊伍里安排了這麼多嚮導,到底有什麼用處?在哨兵們需要疏導之前,人恐怕都快死光了好嗎?!他一直不理解嚮導聯盟和軍部的腦迴路,也不再試圖去理解他們了。儘管作為一位軍人,他不能違背上級的命令,但他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信念——如果等他成為了元帥,完成高危任務的時候,絕對不會選擇治療派嚮導合作!!
“大部分人留在這裡休息,小部分人跟著我去看看。”李楨航說,“或者,我一個人去。”
“這怎麼行?”尤安搖搖頭,堅定地拒絕了,“你一個人太危險了,至少得帶三四個哨兵一起去。或者,也把那個雷克斯帶過去吧,以防萬一。”他們倆說話的音量非常小,但也許是提起了雷克斯的名字,引來了這位A階嚮導的注意。
“兩位少將,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瘦弱的青年在這幾個月里受了不少折磨,整個人都成了一把骨頭。不過,奇妙的是,這麼多看起來無比健壯的人都傷痕累累、死氣沉沉,他卻還是那樣精力充沛。在其他人都死傷慘重的情況下,他也只是受過幾次小傷而已。這絕對不是運氣,而是實力。
“雷克斯,我要出去一趟,看看周圍的情況。”李楨航非常強勢地壓制住了尤安的反對,“這堆老弱病殘暫時交給你照顧,過兩天我就回來。你們小心一點,離洞口儘量遠一些,別讓那些怪獸發現了。”
“李少將放心吧。”雷克斯似乎察覺了什麼,微微地笑了笑。不過,當他轉身看向其他人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眼底只剩下極致的冷漠。
——
另一邊,某個正在掙扎著和怪物戰鬥的小隊,很幸運地第一個遇到了救兵。不過,同樣不幸的是,他們的隊長正好是艾比女士。這位被學生扶著的老太太早就已經失去了平時優雅慈祥的表相,滿頭亂髮渾身血污。而她身邊的學生表情麻木,看著哨兵們被怪物撕咬得鮮血橫流,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只是個二十人的小隊,拼死拼活地熬了三個來月,最後只剩下七個哨兵和兩個嚮導。所有人都帶著傷,防護衣已經阻絕不了他們身上的血腥味,每時每刻都會有怪物嗅著味道過來找他們的麻煩。雖然現在的怪物已經不像剛開始遇到的那些那麼強大,但對精神和身體飽受摧殘的他們來說,已經是幾乎無法戰勝的敵人了。
艾比女士挺直背脊,看著又一個哨兵被怪物一爪子撕成了兩半,強忍住恐懼和噁心,繼續觀戰。她唯一倖存的學生正好是那位陸軍醫院的上校先生,他的目光忽然動了動,終於露出了隱藏在底下的恐懼,忍不住低聲問:“老師,我們……會死在這裡嗎?”
艾比女士看了他一眼,突然狠狠地給了他一個巴掌:“就算會死在這裡,你也給我拿出一點軍人的骨氣來!!”
上校先生捂住紅腫的臉頰,低低地笑了起來:“老師說得對,就算要死,也不能像懦夫一樣,哭著死掉。可是老師,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們非得到這顆星球上來呢?明明知道這裡很危險,為什麼我們還堅持要來呢……如果老師不提出嚮導也一起來的建議,我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他一直為自家老師的強勢感到驕傲和自豪。但是,這一次,老師給他們帶來的只有悔恨和恐懼。他不知道死去的師兄師姐們在臨死之前到底是怎麼想的,至少他自己早就已經開始懊悔了。“老師,沒錯,我是軍人,應該不怕死才對。但我真的很害怕,這麼沒有意義的死亡……”
“閉嘴!!”艾比女士又給了他一個巴掌。上校先生笑得更厲害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正在戰鬥的哨兵沒有空閒注意這兩位嚮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就繼續投入到戰鬥里了。而情緒瀕臨崩潰狀態的嚮導們並沒有發現,一根藤條悄悄地繞了過來,猛地把上校先生捆住,瞬間就拉向樹林裡。
上校先生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飛到半空里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艾比女士淡漠的臉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e
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來的振動粒子刀削斷了那根藤條。上校先生猛地砸在了地上,頭昏腦漲地想要爬起來。緊接著,他聽見了一個熟悉而又讓他本能地覺得厭惡的聲音:“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