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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仗,我和手下的弟兄包圍一支日軍中隊。仗打了足足兩天,我們才攻上陣地。上邊下達的命令是留俘虜,可我不願意!那些死去的弟兄,戰死的同袍都睜眼看著我,憑什麼要留這些畜生的命?憑什麼要給他們優待?!」
顏珋沒出聲,手指摩挲杯口,在燈光映照下,瞳孔呈現耀眼的金色。
「我親自下令,把他們全都埋了。他們當初如何對待重傷的弟兄,我就如何對他們,一報還一報!」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血債血償!」
老人捏緊酒杯,雙眼現出紅光,周身黑氣涌動,卻並未予人陰森之感,反令人感到痛快。
「戰爭勝利後,我陸續找到同部隊的幾名兄弟,從他們口中得知,我的大哥竟然還活著。」
「當年師部遇襲,他主動請命上陣地,戰後一直沒露面,所有人都以為他戰死,還給他頒下榮譽。後來他出現,說是當年重傷,昏迷不醒被老鄉救下,傷好後找不到老部隊,索性加入另一支部隊,這才失去聯繫。」
「當時很亂,別說雜牌軍,正規部隊的番號都不齊。沒人懷疑他的話,尤其是他還道出當年的真相,說是有情報人員泄密,才使得師部計劃落空。」
「他所在的部隊盡數戰死,只有他扛著殘破的戰旗,帶著戰士的遺物出現,戰士們的親友都很感激他,壓根不會對他的話存疑。」
老人放下酒杯,直接抄起酒罈,對著壇口狠狠灌下兩大口。
「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騙局!」
「當年泄密的根本不是什麼情報人員,是他!」
「早在他出洋留學的時候,就和日本人聯繫密切。師部制定作戰計劃,設置偽裝點,他全都親身參與。戰鬥打響之前,他主動請命守衛陣地,離開師部,全都是計劃好的!」
「泄露作戰計劃的是他,給出師部位置的是他,告訴敵軍防守最薄弱處的更是他!」
老人越說越激動,雙手用力握拳,黑氣越來越濃。顏珋不得不再次壓制他的戾氣,不令他陷入癲狂。
「什麼被老鄉救了,全都是假話!是他帶著那些畜生屠村,屠殺被救下來的弟兄!是他偽裝身份取得信任,連續害了數支鄉民武裝。」
「他帶回的戰旗和遺物,上面都沾著弟兄們的血!」
「弟兄們死了,他這個叛國之人反倒享有榮耀,心安理得安享晚年,天下間不該有這樣的道理,不該!」
等老人稍微平靜下來,顏珋開口道:「事情過去多年,先生如何查明?」
老人抬起頭,眼中淌下兩行血淚,嘴邊卻現出一抹笑容。
明月高懸,忽被陰雲遮擋。
一支肩扛漢陽造,身著破爛軍裝,或穿草鞋或打赤腳的軍隊出現在長街。他們的步伐並不整齊,身上帶著各種傷口,腰背卻挺得筆直。
路上已無行人,僅有燈籠搖曳光芒。
這支隊伍過處,煞氣戾氣交織,往生者迅速閃避,恐懼之情比遇見鬼差更甚。
長街外,庚辰立於半空,黑衣下擺隨風翻飛,獵獵作響。
先前回到地府復命,被閻羅再次趕鴨子上架的判官手托引魂燈,看著猛然竄高的幽藍火焰,神情變得凝重。
「陰兵?」
第16章 所求
陰兵過境,百鬼避讓,諸妖邪退散。
地府判官循著藍焰指引,找到長街上這隊陰兵,鎖魂鏈正將祭出,突遇一道屏障阻隔。
霸道的應龍氣息迎面而來,鎖魂鏈又一次認慫,當即縮回引魂燈。判官觸及屏障,生出古怪之感,同庚辰打過幾次交道,這次似乎有些不同。
可惜沒有太多時間給他考慮,陰兵察覺判官氣息,為首之人下令,集體加快速度,改步行為小跑,一溜煙疾馳向目的地。
甭管為人作鬼,都要懂得「變通」。
一個扛著漢陽造,身後背著大刀的陰兵回視判官,快跑幾步追上長官,開口道:「連長,估摸是個判官,不搞一下子?」
「搞你個鬼!」連長回手一巴掌,扇得陰兵一個踉蹌,鬼體都有些不穩,足足過了五息才重新凝實,「明生好不容易尋到這裡,眼瞅著兄弟們大仇得報,敢節外生枝,老子先滅了你!」
陰兵立刻抓緊軍帽,縮了縮脖子,再不敢說話。
連長望向身後的判官,剛毅的面容橫過一道長疤,左眼球早已不見,眼窩處只餘一個黑洞。
「都給老子聽著,咱們為啥不去地府,為啥不轉世投胎?明生為啥把自己的骨灰都挖出來?為的不就是找到那個叛國的王八蛋,大卸八塊,給弟兄們報仇?」
「別以為是認慫!」
「老子生前不怕死,死了照樣不怕魂飛魄散!別說是判官,就是閻羅來了老子也不懼!」
「事有輕重緩急,咱們得儘快和明生匯合。事情沒定之前,都不許張揚,誰找事老子先滅了誰!」
陰兵們齊聲應是,在長官的帶領下加快速度,一陣風般刮過長街。
煞氣瀰漫,陰風陣陣,街兩旁的燈籠隨風搖擺,隱隱中似有鬼嘯之聲。各家店主和夥計卻半點不受影響,依舊安枕如初,沉浸在美夢中,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
判官被屏障攔截,一時半刻過不去,只能目送陰兵背影消失。
猜到陰兵將往何處,判官當機立斷,捏碎腰牌給地府傳訊,同時祭出判官筆,準備強行破開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