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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珋站在客棧前,看著庚辰的背影,眼珠子轉了轉,玩心頓起,以靈力傳聲道:「這份情我領了,這兩天忙,等我有空再好好招待你。臥室里如何?」
庚辰突然一個踉蹌,轉頭看向顏珋,滿臉的愕然,整條龍變得僵硬。
顏珋笑彎雙眼,對庚辰招招手,當場送出一個飛吻。
「掃榻相迎啊……」
幾個字如有魔咒,堂堂應龍差點當場冒煙,邁開長腿腳步飛快,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客棧二樓,陰兵們在窗口探頭探腦,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有的嘿嘿笑兩聲,張嘴想要調侃,被一巴掌扇在腦後,正準備發火,回頭見是連長,不得不縮起脖子,把狂涌的黑氣收了回去。
顏珋回到客棧,木門在他身後關閉。
伴隨一聲輕響,黃粱客棧再度與外界隔絕。
腳步聲沿著木梯向上,修長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片刻後,黑氣瀰漫整條走廊,充斥陰兵的狂喜和煞氣。
兩隻小狐狸被留在一樓,雪白的一隻滿是好奇,實在抵不住好奇心,縱身躍上櫃檯,伸長脖子向頭頂張望。
火紅的六尾對外界毫不關心,始終蜷縮成一團。在九尾離開後,她一直是這副樣子。想起九尾之前的態度,更是讓她感到不安,好像腳下踩空,即將要跌落高處,失去所依仗的一切。
第19章 噩夢
黃粱客棧二樓,顏珋合攏房門,轉身來到屏風前,輕觸吊在架上的銅鈴。伴隨著清脆鈴音,裊裊青煙自香爐騰起,中途聚攏,似瀑布流淌,最後在銅盤中匯聚,描繪出一幅朦朧的群山景象。
本就寬敞的房間,在鈴聲響起之後,屋頂挑高將近三層,牆壁自動向兩側摺疊,數間客房全部連通。
六扇屏風自邊緣延伸,一扇接一扇凝實拼接。空白的扇頁被黑氣籠罩,呈現出一幅幅戰場廝殺的慘烈畫面。
數十張木床或並排擺設在地面,或以吊索懸於半空。陰兵合衣躺在床上,槍、刀放在枕邊,觸手可及,隨時可以拿起來作戰。
最後一名陰兵入夢,連長和老人齊齊向顏珋抱拳。
顏珋微笑頷首,手腕輕動,室內鈴聲大作,由緩至急,猶如暴雨降臨。
屏風上的畫面開始變換,一幀接一幀閃過,幻燈片快放一般,近乎留下殘影。中途突然定格在一片山谷,山谷外縱橫排列塹壕,士兵光著膀子揮汗如雨,揮舞著鍬鏟,不斷將塹壕加深。
更遠處的縣城,一隊隊日本兵登上卡車,步槍和迫擊炮之外,更有兩門重炮。炮口張開,遙指守軍陣地方向。
大戰一觸即發,死亡即將來臨。
顏珋二度敲擊銅鈴,鈴音交疊,逐漸變得規律。
駐足在屏風前,目睹陰兵的身影出現在戰場,他並未如往昔般轉身離去,而是移來一隻木椅,退後兩步坐到椅上,隔空取來一枚銀鈴,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異狀。
霞市,傅宅
傅明正從噩夢中驚醒。
夢中,他重回幾十年前的戰場,重複自己曾做過的一切。像藏在暗處的鼠輩,避開所有人,將情報送入縣城,親手送軍中上下走上絕路。
炮聲轟鳴,震耳欲聾。
他藏在塹壕里,看著遠處的陣地不斷騰起黑煙,看到一隊偽裝過的日軍摸上陣地,在團長下令準備戰鬥時,突然從背後拉開槍栓。
他以為自己忘了,可時至今日,他仍能清晰回憶起團長當時的表情,震驚,不可置信,最終盡數化為憤怒和仇恨,拼著最後一口氣,掄起槍托向他砸來……
傅明正睜開雙眼,盯著彩繪屋頂,大口喘著粗氣。
精美的花紋突然扭曲,變成一張張猙獰鬼臉,黑洞洞的雙眼流淌出鮮紅的血淚,嘴巴張開,現出駭人的獠牙,對他嘶吼咆哮,仿佛下一刻就要掙脫束縛,撲上來咬斷他的脖子。
「來人,快來人!」
傅明正臉色慘白,四肢不能動,手邊的呼喚鈴也滾落在地。鈴上的白線距離不遠,他卻無論如何也拽不過來。無計可施之下,只能大聲喚人。
「人都死絕了嗎?來人!」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即將崩潰時,門外終於傳來一陣響動。身材高大、容貌憨厚的護工推開房門,看到滿臉大汗的傅明正,詫異道:「先生,您哪裡不舒服?」
「快,帶我離開這裡!」
「先生?」
「我說帶我離開這裡!立刻!」
傅明正氣急敗壞,大聲吼叫。護工不敢再遲疑,迅速推來輪椅,將傅明正抱到上面。
「走,快走!」
傅明正不斷催促,眼底都有些發紅。
他著急離開房間,擺脫可怕的「幻覺」,根本沒有發現,護工握住輪椅的手不再厚實,剎那變得枯瘦,手背暴起青筋,右手食指和小指都被彈片劃掉一截。
隨著輪椅向前滾動,膠底鞋的聲音漸漸消失,被軟底布鞋取代。
行到樓梯前,輪椅忽然停住。
傅明正很是不滿,正要出聲呵斥,背後的人突然繞過輪椅,走到他面前。
身材瘦削,面容清癯,滿頭銀髮,衣著破舊卻十分乾淨。腳下一雙黑布鞋。眼角嘴角爬滿皺紋,輪廓五官依稀有幾分熟悉。
「大哥,好久不見。」
「你……」傅明正瞪大雙眼,滿臉驚駭,「你死了,你分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