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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之砒霜,彼之蜜糖。」顏珋彎起指節,又敲了一下懸在架下的銅鈴,「我能助她報仇,而非給她一碗孟婆湯,空口白牙一句惡有惡報,讓她稀里糊塗再入輪迴。」
「顏珋……」
庚辰還想說些什麼,突然眉心一動,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息。
顏珋微微一笑,視線落在緊閉的木窗,笑道:「這次是真的來了,不是我誑你。」
「不要出去。」
留下四個字,庚辰轉身推開房門,很快消失在木梯盡頭。
顏珋斜著身子,目送他背影消失。聽到客棧大門輕響,又見到在樓梯口探頭探腦的丑六,無視後者藏不住的好奇心,再次警告她不許偷酒,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丑六看看二樓,又看看客棧前門,求生欲告訴她,不想被下鍋燉湯,最好不要好奇,不要八卦。膽敢不老實,早晚被龍爪子拍死。
長街盡頭,一身青色長袍,頭戴長冠的地府判官踏雨而來。手中平托一盞引魂燈,幽蘭色的燈火輕輕搖曳,牽引出蜿蜒白煙,似一道長鏈,引他前往黃粱客棧。
客棧門外,庚辰持傘而立,黑衣下擺隨風輕揚,應龍之氣盤旋在周身,猶如盤古開天之斧,足能毀天滅地,化萬物為齏粉。
判官停下腳步,收起引魂燈,雙臂前攏,雙手交疊,恭敬道:「見過上神。」
「此為何來?」
「奉殿上閻羅之命,收一百年厲鬼,還請上神通融則個。」
判官態度恭敬,心中卻在大罵同僚。
那幾個不要臉皮的,合夥給他做局,將這個燙手山芋塞過來,自己躲得遠遠的。等他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講一講道理,幾個商周的老傢伙合夥欺負他一個漢朝新人,還要不要臉皮?!
客棧外,判官好話說盡,態度擺得極低,只希望庚辰能大度通融,讓他去把厲鬼收了。
客棧內,丑六老實縮在櫃檯後,對著架上的酒罈流口水,腦子裡卻迴旋著顏珋的警告,硬是不敢動一下。
二樓客房內,白色屏風已被黑氣充斥,女鬼化作的孩童,看著那對害死她的畜生一步步滑向深淵,看著姦夫被淫婦聯合帳房砍死;看著兩人得手之後,席捲錢財外逃,卻被惡匪攔路,最終死無全屍;看著家中奴僕散盡,有的臨走之前,竟是惡向膽邊生,打算賣掉主人的一雙兒女……
看著做惡的人終得報應,女鬼在大笑聲中化作黑煙,嚇得惡奴魂飛魄散,當場失禁。
「還不夠,還不夠!」
怨氣在空中盤旋,尋到惡婦的魂魄,化出黑色鬼臉,嘶吼著將其吞噬,就如吞掉那姦夫的鬼魂一般。
帳房的鬼魂飄在一旁,見到這一幕,嚇得瑟瑟發抖。本以為自己也將被吞噬,憑空突然出現一隻大手,將那團黑煙攥住,頃刻消失無蹤。
待鬼差來拘魂,發現只有一隻男鬼,名冊上的女鬼卻遍尋不著,不由得感到奇怪。詢問男鬼,發現他被嚇得痴傻,完全是一問三不知。
「做鬼也能被嚇傻?」
「這樣的膽子竟敢殺人?」
「奇哉。」
第5章 了結
判官有點方。
庚辰擺明不讓路,打是肯定打不過,說又說不通,就這樣空手回去,對殿上閻羅同樣無法交代。左右為難之際,恨不能拿起錘子,給設套的同僚挨個訂小人。反正他先祖出過巫士,這業務他熟。
「上神……」
神字剛剛出口,引魂燈突生異樣。判官匆忙展袖,發現燈芯躍動,幽蘭的光芒染上點點血紅,白煙凝成長鏈,直指庚辰身後。中途忽又轉向,遙遙指向西方。
循白煙所指,陰沉沉的天空隱現一抹黑紅。
「厲鬼!」
目標既然現身,判官自不能放過。
之前未見目標真容,庚辰攔路,他不好強闖。如今厲鬼主動現身,事屬地府管轄,縱然庚辰身為上神,是為應龍之尊,也不能違背天律橫加阻攔。
「上神,失禮了。」
判官再次拱手,虛托引魂燈,鎖定怨氣所在方向,縱身破開雨幕,徑直追了上去。
判官離開不久,客棧門推開,丑六小心探出頭,不敢對上庚辰視線,小心道:「顏珋讓小的給上神帶話,事情他會解決。」
說罷,壓根不敢看庚辰的反應,迅速縮回客棧,藏在櫃檯後,再不敢冒頭。
「會解決?」
白皙的手指攥緊傘柄,忽又鬆開。
黑色傘面滑過金紋,雨水順傘緣滑落,似也染上點點金星。
在雨中靜立片刻,庚辰沒有再進客棧,也沒有去追判官,而是邁開長腿,踏過被雨水沖刷過的石路,消失在雨幕之後。
霸道的應龍之氣消失,丑六終於長出一口氣。不敢對著顏珋的佳釀眼饞,只能掏出海螺,一上一下拋著,偶爾敲一下螺殼,藉此轉移注意力。
「這兩條龍到底是什麼關係?」
丑六委實有點想不明白。
若說不好,天上地下,誰敢這麼撩撥庚辰?早死了七八百次。要說好,看今天這情形,又該如何界定?
不明白內情的人,只曉得顏珋痴纏庚辰三千年,始終未能得償所願。她卻隱約覺得,顏珋追在庚辰身後,嘴裡嚷嚷著喜歡,內情到底如何,恐怕未必如表面上簡單。
「蜃龍,應龍。」
丑六趴在櫃檯上,下巴墊在前臂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撥動著海螺。半晌嗤笑一聲,她一個海里的小妖,想弄清兩條龍的糾葛是非,當真是吃飽了撐著,太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