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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尚未出口,房門突然被打開,數名健壯的婦人湧入,全不顧他身體虛弱,將他反扭手臂按倒在地。
詠梅扶著沈夫人走入室內,指著地上的男子,在婦人耳邊低語數聲,目光轉向季道成,充斥毫無遮掩的惡意。
「夫人,我知曉您不喜歡我,可我這麼做全是為了宗章。我爹這些年做生意積攢不小的家底,這賤人的親娘嫁妝也不少。要是事情泄露出去,那宗章……」
「你口中的賤人是你親姐。」沈夫人看向詠梅,眼底滿是厭惡和輕蔑,仿佛看到髒東西一般。
「我已經是宗章的人了,自然事事要為宗章考慮。不像她,為兩件首飾還同宗章計較,一派小家子氣。」
季道成被壓在地上,除了脖頸和頭,四肢皆動彈不得。
女鬼伏底身體,在他耳邊道:「那兩件首飾是我外婆遺物,我娘送給我,被沈宗章偷走,現在就戴在我那好妹妹身上。我不過詢問兩句,就被他扇了數個巴掌。你說我該不該恨?我想報仇是不是當真天理不容,就該魂飛魄散?」
女子巧舌如簧,婦人到底被說服了。
季道成根本無法反抗,當即被五花大綁,和昏過去的男人一起被帶到沈老爺面前。
趙詠梅唱作俱佳,不只咬死她通姦害母的罪名,更指她被關起來仍不老實,用首飾買通僕人,放這個姦夫進來,想要卷了嫁妝里的金條銀元一起逃走。
「我去給她送藥,不慎撞見醜事,她還想殺我滅口。」
這番話疑點重重,處處都是破綻,根本經不起推敲。
可惜在場之人並不關心真相,他們所關心的無非是如何將「姦夫淫婦」的罪名定死,如何讓沈宗章擺脫失手殺死岳母的污點,如何將髒水全部潑到趙頌雪身上,好霸占她留下的嫁妝,繼續維持兩家人的「姻親」關係。
「不守婦道,謀害親母,人證物證俱在,當以族規處置!」
沈老爺一錘定音,在場眾人無一反對。即便是頌雪詠梅的生父,也是一副愧有此女的嘴臉,非但無視明晃晃的疑點,不為女兒據理力爭,反而任憑沈家人如何處置,更當著大女兒的面誇獎小女兒,分明有再嫁小女入沈家的打算。
「看到了嗎?」
季道成被堵住嘴拖走時,女鬼始終飄在他的身邊,口中不斷念著:「這就是我的親人,我錯付一生的丈夫,我的好妹妹。」
為免夜長夢多,沈宗章決定連夜動手,親自帶人將妻子拖出沈宅,準備秘密沉塘。
季道成被捆綁住手腳,墜上青石拋入水中時,終於切身體會到女鬼的絕望。
冷,透入骨髓的冷。
水從四面八方湧來,無法呼吸,張開嘴只會讓更多的水湧入,眼前發紅,血管仿佛在眼底爆裂。
憤怒,怨恨,不甘,絕望。
所有的情感同時湧上,季道成突然感到迷惑,不能確定這樣的情感究竟源於這具身體還是他本身。
女人墜入水底,黑髮在水中飄散,膚色浸染青白,雙眼始終圓睜。
透過晃動的水面,能看到點點暈黃的光,還有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
季道成猛然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森林邊,溫暖的陽光從頭頂灑落,之前經歷的一切恍如大夢一場。
「我沒死?」
「沒有。」
女鬼的聲音響起,季道成猛然抬起頭,手下意識摸向腰間。祭出黃符的那一刻,他突然猶豫了。
「你走吧。」收回手,季道成道,「走得遠遠地,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那可不行。」女鬼忽然逼近,猩紅的雙眼清晰映出季道成的影子,「我現在死了,我要去報仇。我要殺光害死我的人,我要讓兇手血債血償!」
聲音落下,女鬼驟然化作黑霧,消失在季道成眼前。
季道成想要阻攔,額心突然一陣滾燙,伸手摸去,發現法印竟還沒有消散。一旦他生出對女鬼不利的念頭,就會讓他頭痛欲裂,腦中猶如注入岩漿,近乎生不如死。
「這究竟是什麼手段?」
季道成心中駭然,但也不願坐視女鬼殺盡沈家人,唯有壓制下折磨人的頭痛,依照記憶中的方向,祭出數張引風符,快速奔往沈宅。
抵達目的地後,發現宅院大門洞開,守門人倒在地上,身上並無明顯傷痕,僅是昏過去。
不等季道成鬆口氣,陡見宅院上空血氣沖天,緊接著,一名形容枯槁,頭戴斗笠,身著麻衣的中年人循血光而來。
認出男人的身份,季道成暗道一聲不妙,顧不得許多,搶先一步沖入宅內,找到正將仇人懸於樑上的女鬼,來不及多做解釋,祭出羅盤將她收入其中,就要飛身離開。
可惜他還是慢了一步。
中年男人攔在門前,雙目緊盯他手中羅盤,陰冷笑道:「季道友,多年不見,難得在此地重逢,為何要急著走啊?」
「季某現有急事,還請肅道友行個方便。」季道成嘴上客氣,目光逡巡左右,尋找脫身的機會。
肅雄早有防備,腳步一橫,將出路完全堵死。除非對方穿窗,否則休想離開沈家半步。
「道友有何急事?」肅雄緊盯季道成,目光貪婪地看向他手中羅盤。
他是祖傳的捉鬼人,亦是養鬼人。沈家血氣沖天,證明羅盤中的鬼非比尋常。若是能抓來煉化為他所用,必能助他法力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