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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文道:”天樞星君和南明帝君一位是帝星,一位司國運,打出生起就註定互輝互應,緊密牽連。牽連了數百年後,兩君之間終於生出了仙契之線。仙契之線初生時,兩人的手指上都是一個活結。在天庭,如果兩仙中生出了仙契之線,必定要下界厲劫。本來這種線都是生在男仙與女仙之間的,純陽的仙氣與純陰的仙氣相匯相溶是天道自然,可能是天樞和南明牽連過密,竟在他們之間生出一根來。所以玉帝將他們送到凡界,歷經世間劫數。這些劫數過後,仙契之線是斷還是變做死結,都是因天道而行。“天樞和南明竟然在之前就到世間歷劫過一次。他們之間互相牽連本有原因,為什麼玉帝還要派我去棒打鴛鴦?

    衡文接著道:”天樞星君和南明帝君轉生凡間後不多久,仙契之線就斷了。天樞投胎的那一世和這一世的慕若言差不多,也是個官宦家子弟,生性贏弱。南明是武將家的少爺,和天樞從小一起長大,還有同窗之誼,眾仙都猜測,天樞和南明的仙契線定然斷不了,一定變成死結。沒想到……“衡文頓了頓,道:”沒想到半路插進了一個凡人,斷了仙契線,本應栓著南明的仙契線,硬生生栓上了那個凡人。“啊?是哪位凡間的仁兄如此英偉!竟然能把南明手上的仙繩兒拔下來,栓在自己指頭上!

    衡文道:”那個凡人和天樞亦是同窗,十一二歲時就對天樞體貼又溫存。還在一次南明與天樞的誤解中護住了天樞,那根仙契線便從此斷了。起初另一頭只是粘在那個凡人手上,但他對天樞百般照顧萬般體貼。兩人從小到大整日在一處,臨風吟詩聯床夜話,仙契線就在個凡人手上從粘著變成栓著,起初是活結。但天樞那一世註定受劫,和慕若言一樣,滿門抄斬。天樞本該在那時回歸天庭,沒想到那凡人竟能破了天命,將天樞救出。與他同在一座小院內,雙宿雙棲,命格星君沒辦法,只好讓天樞重病,那人在天樞床前,衣不解帶,悉心照料。天樞終歸天庭時,那人手上的活結已便成了死結。天樞身上的玉佩,也是當日那人贈送給他的,過了數千年,仍然隨身佩戴。“原來天樞背後還有這樣一段原委,著實讓聽者如我不禁動容,唏噓感嘆。

    衡文側首看我,我讚嘆道:”真是一段動人的過往。“

    衡文冷冷道:”你聽這段往事,有沒有覺得耳熟?“

    耳熟?怎麼忽然用上了這個詞兒。

    衡文冷笑一聲,”你向蓮池中看罷。“他一拂袖,蓮池內的荷花與荷葉兩邊分開,露出一片水面,驀地鋪上一層銀亮,向鏡子一樣,映出一段景象。

    鏡中有一間屋子,堂上懸掛著夫子畫像,堂中排著矮桌矮椅,像是個學塾。有兩個孩子對面站著,兩人的手上清清晰晰地連著一條金線。這兩個孩子一個眉目清秀,一個橫眉豎眼,一定是幼年的天樞和幼年的南明。不過怎麼看怎麼覺得另有些眼熟。在這兩個孩子中間,還站著一個看起來更加眼熟的,一臉聰明相一看就討人喜歡的孩子,這孩子正挺著胸擋在天樞身前。南明滿面怒氣地喝道:”這裡沒你的事!識相就快讓開。“那孩子大模大樣道:”讓我讓開,你有那能耐麼?我告訴你,從今後他就由我罩著。過不了我這關誰也別想欺負他!“南明怒目站了一會兒,恨恨轉頭走了,走時一砸桌子,手上的那根金線卻滑開沾在了桌邊。

    那孩子回身去拍天樞的肩:”你放心啦,在這個學塾里,有我宋珧罩著,誰也不敢欺負你!“我張口結舌,五雷轟頂。

    鏡中的孩子扯住了天樞,拉他向外:”走,出去玩。“手無意中一按剛才的桌面,那根金線粘在手上,閃閃發亮地,連載他和天樞中間--

    衡文抓起我的左手,屈指一彈。小指根部一根耀眼的金線繞了一個圈兒,末尾處,是一個死結--

    怎、怎會這樣!

    鏡中的小兒在院中扯著天樞笑嘻嘻地道:”杜宛銘,今天的功課你替我寫的好些。“杜宛銘,我恍然記起,眼前金光閃爍。

    天樞,天樞竟是杜宛銘~~那個、那個、杜宛銘--

    但,但,但為什麼我和杜宛銘會生出凡間的斷袖jian情。分明分明~~~衡文似笑非笑道:”繩兒都栓著,分明什麼?“

    我一把扣住他肩頭,不曉得是該拿頭撞地,還是該捶胸頓足。

    老天在上,這是冤案--!!!!!

    第七十章杜宛銘

    天樞是杜宛銘,南明我也記起來了,叫做姜宗鐸。怪道我上天庭後,他一直鬥雞似的看我。我在凡間時,其實和他並無過節。他爹是從二品的武將,比我爹的官階差了些,逢年過節,還時常孝敬我家些東西。但這小子從小就很有骨氣,從來沒和他爹一起到我家來拜會過。

    杜宛銘三個字,小時候卻曾是我的噩夢。他爹與我老頭當年是同榜的進士,但升遷不如我爹順暢,後來當了個出力不討好的御史大夫。杜宛銘和我同年。從小被封做神童,我爹時常拿我和他比較。杜宛銘三歲能倒背孟子,我三歲連論語前兩句都念得結巴;杜宛銘五歲臨二王帖,我五歲字還寫的東倒西歪;杜宛銘七歲時一篇蘭糙賦滿京傳誦,我七歲連對仗是什麼都不清楚。老頭子日日夜夜羨慕杜家的兒子,橫看豎看他兒子我都恨其不爭,痛心疾首。痛得狠了,就賞我一頓棍子。我爹時常嘆息說:“吾雖宦途僥倖,官居人上。但數年之後,小豎子成人時,宋家一定難及杜家。”

    我爹那一朝為官者,同湊錢修了個學塾,都將自己的兒子送去讀書。實則是為了子弟能在幼年時就互有同窗情誼,他日入朝為官時可以相互照應,路面順暢。我十歲時,杜宛銘入學塾讀書,老頭子立刻將我一腳踢進學塾。

    我進了學塾後,頓時發現,學塾中與我同病相憐者眾多。大家從小被爹娘老子拿自己和杜宛銘比來比去,吃盡無數苦頭。看見禍根,牙齒都痒痒的,時不時的尋些事情拿捏拿捏杜宛銘出氣。

    杜宛銘長得孱弱,十分好拿捏,而且欺負了他,他就默默地忍著,怎麼都不吭聲。讓人禁不住再想欺負欺負他。一而再,再而三,他一天比一天受得氣多。杜家和宏威大將軍姜家是鄰居,杜宛銘和姜宗鐸從小一起長大,姜宗鐸在學塾里護著他,幫他出頭,原本他兩人關係不錯。

    但有一日,我記得我偶爾從學塾的廊下過,看見一個本兒院中泥窪里,沾滿泥水。我當是別人掉的,就隨手撿了起來,拿袖子將封皮上泥水擦了擦,正擦著,一抬頭,看見杜宛銘站在我面前默默地瞧我,我才曉得這個本兒原來是他的,看來是被其他的孩子扔在泥窪里。我覺得,本少爺既然已經把它撿起來擦過了,看杜宛銘的樣子可憐兮兮的,索性就做個人情還給他吧。於是就把本子遞還給他。他輕聲道了句謝,我大度地說聲不必,就回屋裡去了。

    當天下午,夫子講學時我閃了個神兒睡著了,被當堂逮著。因為我屢犯,夫子大怒,罰我獨自到院中,跪地抄謹行篇十遍。我心不在焉地抄,到黃昏散學時才抄到四遍。看旁人都走了,有些心急。這時有人走到我身旁,像是無意似的,碰散了我抄好摞起的紙。我抬頭,原來是杜宛銘。剛要罵,他蹲下身幫我整好紙張,我眼看他袖中滑出一捲紙,不動聲色地展開,摞在我抄好的紙上,起身走了。我斜眼一看,竟是抄著謹行篇的紙,紙上的字跡竟和我的一模一樣。我數了數,那一摞已經抄完了五遍。我滿心歡喜,再抄完一遍書湊夠了十遍,向夫子交了差。

    第二天,我將杜宛銘拉到一個僻靜角落,問他怎麼會仿我的筆跡,杜宛銘道:“我在家時常替兄長們抄書,會仿人筆跡。昨日你幫了我,那幾篇字就當答謝。”我沒想到他還挺知恩圖報。這樣本事實在是好得不得了!我鄭重問他:“那我下次再幫你,你還這樣不這樣謝我?”杜宛銘道:“你曾幫過我,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就說罷。”

    我決定罩他了。

    因為我老頭的官比別人都高些,所以這學塾里的孩子大部分都聽我的。我說我罩了杜宛銘,別人就不怎麼再欺負他。我又把他這樣本事和幾個與我要好的說了,一傳二傳,學塾里的同窗們都知道他有這項本事,頓時再也沒人欺負杜宛銘。為了求他代寫功課,都還時常地巴結他。但是我恐怕杜宛銘要替人寫的功課太多,寫不好我的,就替他擋著。每天除我的之外,只准他最多再替兩個人寫功課,其餘的同窗們都眼巴巴地按日期排序,今天輪到這個,明天輪到那個。大家和樂融融時,偏偏那個姜宗鐸開始生事。見到杜宛銘和我一處玩,就橫鼻子豎眼地斥責他。我既然罩著杜宛銘,當然不能讓他被姜宗鐸欺負,每次都幫他擋著。

    杜宛銘天天幫我寫功課,我自然不會虧待他。我帶他玩蛐蛐,抓蟈蟈,放風箏。猜子兒玩骰子去郊野的農田裡偷麥子都有他的份兒,還送過他裝蛐蛐的葫蘆,裝蟈蟈的籠子,老頭子的門生送我的從江南帶過來最新式的風箏。一起玩了後,覺得杜宛銘其實不錯,挺仗義又和順。有一回我帶他去京郊的廢宅里抓蛐蛐,連累他險些掉進口深井裡,他脖子上的一塊玉脫了繩子掉進井中咕咚一聲沒影了。我偷了我娘的一塊寶貝玉賠給他。我娘得知玉被我拿了後倒沒什麼,我爹大怒,請了一根大棍子抽了我一頓,抽得我五六天都一瘸一拐的。

    我們一道在學塾里呆了五年。五年後我從學塾中出來,正是春風得意好冶遊的時光。與學塾中結識的三五同道催馬踏遍京城路,喝酒尋樂看看花娘。與杜宛銘卻走得有些遠了。他是身負厚望之人,在家關門讀書,十六歲時被皇上御筆欽點,中了狀元。賜四品官職,入翰林。我和舊同窗們同去賀他,他穿著翰林院的官服,態度還是謙謹又和順。

    我爹被這件事情刺激得很深,看見我這張臉就長吁短嘆。幸虧我娘想得開:“兒子考不考得上科舉有什麼關係,他想做官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他還年少,進官場只會徒然吃虧,索性讓他自在幾年。先把終身大事定下來,等成了親,人自然穩重了,再做官不遲。”

    老頭子被我娘這一席話勸得想開了。哪知道天不遂人願。他兒子我功名無能,還是個永世孤鸞的命。訂的親訂一次散一次,看上的人看上一個跑一個。我在萬花叢中穿梭了數年,愣是半點花粉都沒沾到。

    我這個永世孤鸞的名聲傳遍京城,成了一樁笑話。連皇上見了我,提起我的姻緣事,都忍不住要笑。我十分惆悵。傷情一次兩次時,那些狐朋狗黨們還陪我喝酒消消愁,寬慰寬慰我。次數多了後,我找他們喝解愁酒,他們寬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先就笑了。我就寂寞地獨自去消愁,某天在小酒樓喝傷情酒,碰見了下朝的杜宛銘。他不怎麼說寬慰的話,卻肯聽我倒苦水,陪我喝酒。沒想到這幾年不怎麼走動,他還是把我當個朋友。於是我再傷情時,惆悵的狠了,就拉他出來喝兩杯。他倒是沒一次取笑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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