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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若言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掌柜的和小夥計擔心他其實被本仙君毒死了,進進出出探他鼻息,小夥計們埋伏在前後門邊和窗下樓梯前,怕我趁空跑了。我索性不睡覺的時候就搬把椅子坐在慕若言房內的桌前,自己和自己下棋解悶,省得掌柜的和小夥計們提心弔膽。

    入夜,我回房內脫出真身去找衡文,狐狸現出原形睡在椅子上的一個枕頭上,我拎起它來,向隔壁一指,“那間房的床上躺著本仙君白天用的軀殼。你可以將他挪到地上,去床上睡。”

    狐狸用爪子緊緊摟著枕頭,道:“為什麼不讓我與清君在一個房裡?”

    本仙君直截了當道:“你對衡文清君有情,本仙君怕你與他同在一室會生出事情來。”

    狐狸化成人形,冷然笑道:“宋元君想得忒齷齪了,我仰慕清君,但清君不願意,我絕對不會強迫。”

    我心道,是,原本就不擔心這個。這位衡文清君哪是那麼好強迫的,我若想都無望成功,何況你這點道行。

    衡文在床上沒有一點動靜,想是聽熱鬧聽得正高興。  

    我便放穩口氣,對狐狸曉之以理:“清君與我這次是奉命下界,一舉一動天上都有仙僚看著,天庭戒律森嚴,他與你言行過密,恐怕會招來嫌疑。”

    狐狸雙臂抱在胸前坐在椅子上,雙眼閃著幽幽綠光:“宋元君的理由,恕在下不能苟同。宋元君與清君夜夜同榻而眠,據說在天庭也時常在清君府上蹭吃蹭喝,似乎元君並沒有被天條處罰過,所以依在下看,天庭的規矩並沒有傳聞的那麼森嚴。”

    這頭雜毛畜生居然打聽過本仙君與衡文!他又是從哪裡聽來的老婆舌頭,顛倒是非說本仙君時常白吃衡文的。

    狐狸道:“元君難道要說,只因為我是妖,你是仙,所以你能做的我便做不了麼?”整了整袍子站起來,“我說過絕不會給清君惹麻煩,既然元君提醒,我就去隔壁睡。只是……”

    狐狸向牆去,轉頭在眼角里看了我一眼:“雖然我現在是妖,但只要過了一千五百年的天劫,我就能飛升成仙,同在天庭時,事情還未可知。”

    拂袖穿牆而過,去隔壁睡覺了。

    第二十九章  

    我拖過椅子坐下,衡文低聲道:“從未見你將天庭的規矩如此放在心上,難道是天樞與南明的事情讓你悟了?”

    我乾笑:“差不多罷。”起身走到床邊,“對了,今日幸虧你送了碗靈芝糙藥來,多謝多謝。”

    衡文懶懶道:“記著欠我一頓酒行了。其實我是想看看,你把所謂欠天樞的還完了,再往後能幹什麼。”

    我說:“自然是玉帝吩咐命格安排我做什麼我做什麼。”說起來這幾日命格老兒毫無動靜,十分奇怪。

    衡文向床內讓了讓,我在床外側躺下,忽然想起一事:“對了,南明不是還在狐狸的洞裡關著麼。狐狸在這裡不走,南明一定在洞中挨餓,我既然救了慕若言,要不要再發發善心,讓狐狸將他放出來與慕若言演個團圓戲。”

    衡文在我身側低低一笑。

    我問他,“你笑怎的?”衡文道:“沒什麼,覺得你的話有趣。”

    天亮後我再到慕若言的房中坐著,安慰掌柜的惶恐的心。  

    小夥計找了一副棋,衡文陪我下著解悶,狐狸臥在衡文身邊的椅子上,小夥計們來回地瞧它。

    本仙君和衡文下棋下了幾千年,從沒贏過他,今天依舊很憂鬱地輸了。掌柜的殷勤地吩咐人將午飯送到此房內,五個小菜一壺酒,還有一盆熱湯。

    小夥計將湯盆放在桌上,掀開蓋兒,熱氣騰騰冒上來的剎那,霧氣迷離中,床上的慕若言動了動。

    本仙君口中正嚼著一塊豆腐乾,眼睜睜看著慕若言半撐起身,迷茫地向此處望來。

    掌柜的正站在本仙君身邊親自替我和衡文斟酒,拿著酒壺愣了,需知道,慕若言已經在床上癱了忒久,掌柜的見到他能親自坐起來,就像親眼看見嫦娥升上月亮,激動得渾身顫抖,顫了片刻,撲通一聲對本仙君一跪,“道長真是活神仙!道長真是活神仙!”

    我捋須微笑,先向掌柜的微笑,再嚮慕若言微笑。待張口時,才察覺豆腐乾還沒咽,於是從容咽下,又微笑,先對掌柜的道:“舉手之勞,何必客氣。”再藹聲問床上的慕若言,“公子覺得身子好些了麼?”

    慕若言凝目看著我,臉上還有些茫然,掌柜的道:“公子,您這幾日病得人事不知,多虧這位道長一副仙藥。公子此時覺得身子如何了?”  

    慕若言面上的茫然漸去,想是清醒了,坐正了身子,臉上帶了些半自嘲的滄桑出來,再整了整神情,掀開被子,金羅靈芝的藥力甚足,他居然一站就站了起來,從小夥計身上接了外袍披在身上,再看著我:“衣冠不整,望請見諒。聽說是勞煩道長救了在下。”我起身,雙手合十,“只是貧道走江湖的一點糙頭方兒,施主身子能大安便好。”

    慕若言道:“在下一介書生,沒什麼可謝道長的,請道長受我一拜,權做答謝罷。”

    他雙腿一屈時,我愣了,慕若言竟要給我下跪?他一個不想要命的人對著救他命的人下跪,這不是笑話麼。

    我心中這樣想,腿早不知怎麼的跨了出去,伸手阻住了慕若言未完全跪下去的身子。桌上有放下酒杯嗒的一聲,我鬆手後退,再合掌,“施主行得禮太重了,貧道受不起受不起。”

    慕若言道:“道長不肯受拜,那便受在下一禮罷。”深深一揖。我沒奈何,只要合著掌也深深一彎腰。

    慕若言道:“道長之恩,他日力所能及時,定再報還,鄙姓嚴,名子慕,請教道長仙號。”  

    天樞下凡後果真依然了不得啊,剛剛從人事不省中爬起來,立刻眼也不眨地編出個假名字來。

    我再合掌:“施主言重了,實在不敢當。貧道虛號廣雲子,他人都喊貧道廣雲道人。”

    再略一囉嗦,彼此一番客套,我便道:“施主身子剛有起色,還需靜養幾日,莫再受了風寒,還是先在床上靜養幾日罷。”

    慕若言道:“多謝道長,”向桌上看了看,道,“在下打擾了道長與幾位用飯實在不好意思。”

    我乾笑,分明是我們在他房內吃東西,他還說得那麼客氣。一直背向床坐著的衡文側過臉來,對他笑了笑。“公子客氣,本是我等打擾了。”

    慕若言像是在極寒的山頂被一盆冰水迎頭澆下,瞬時凍住一樣地僵了。

    目光奇異,臉色慘白。0

    衡文悠然起身,“看來公子還認得在下。”

    掌柜的左右地看,“原來兩位公子竟然認識,怪不得道長如此費心地公子治病了。哈哈,哈哈,原來各位都是故人。在小店中相逢,實是有緣,哈哈。”  

    本道長要做局外人,原地站著。

    慕若言看著衡文,啞聲道:“你……”

    衡文道:“此處相逢,真算是緣分了,公子既經大病重生,便如再活一世。當日種種,既是不得以發生了,索性當它是前生舊事,忘了它,好生過往後罷。”

    拱了拱手,向掌柜的道:“勞煩將飯菜再挪到樓下,我與道長去堂中用罷,讓這位公子靜養。”

    掌柜的一疊聲答應,小夥計們手腳麻利收拾盤子。狐狸蹭地從椅子上跳下來,竄進衡文懷中。衡文在我身側低聲道:“你是要在這裡留著,還是和我下去吃飯?”

    慕若言的目光跟過來,眼中光芒閃爍,與方才大不相同。我頭皮有些麻。合掌道:“施主請靜心休息罷,貧道先告辭了。”隨在衡文身後出門,轉身的瞬間,看見慕若言淒清的眼。

    第三十章

    狐狸的金羅靈芝仙力十分不錯。我開始有點後悔我治好了天樞。

    傍晚掌燈十分,我和衡文在樓下堂中吃晚飯,慕若言開始出來亂轉。  

    他穿了一件淺藍的長衫,腳步聲很輕,但是走得很穩,長衫在身上飄飄蕩蕩的,一看就是大病初癒,而且是大病初癒後已經養足了精神。

    慕若言下了樓梯,向堂中來,我站起身雙手合十問了句安,衡文點了一下頭。慕若言回禮後在旁邊的一張桌上坐了,小夥計招呼他點菜。

    衡文今天話不多,本仙君於是有些悶悶的,我和衡文對面坐,毛團蹲在衡文身邊的一張椅子上,做一片天真狀,吃衡文餵它的炒雞蛋。

    衡文將炒雞蛋挑出蔥花,一筷一筷地夾進狐狸身邊的瓷碟,狐狸一口一口地吃,吃完舔舔嘴角鬍鬚,仰頭看衡文,欶欶地甩它的尾巴。

    本仙君無所謂地看著,淡然飲粥。

    間或夾一筷秋蒿菜。

    小夥計們也站在一旁看,道;“公子實在是厲害,這畜生到您面前這麼聽話,吃得真有趣。”

    我在心中冷笑,它若化出人形,再露出它的胸肌來,一個七八尺的男子低頭擺尾,更加有趣。’江上人家’沒住著幾個客人,堂中的人都在看狐狸,慕若言也在看。

    屋角的一桌,坐著幾個商賈模樣的胖子,其中一個道:“把一個野物兒馴得如此聽話,公子與這位道長可有什麼妙方沒有?”  

    衡文淡淡笑了笑,我道:“不敢當不敢當,其實是一點雕蟲小技。”狐狸用眼角很不恭敬地看了本仙君一眼,我便道,“其實馴服這些山野之物十分容易,只需貧道一碗符水,即刻便能野性全消。”

    那張桌的其餘人都稱這位說話的胖子一聲董員外,董員外半信半疑地看本仙君,道:“在下四海五湖行了大半,卻不知道家的仙術竟還有如此一用。”

    我掂著須子不語,在恰當的時候不說話,這就是高人的境界。

    立刻有小夥計道:“董員外有所不知,這位廣雲道長實在是位高人,您看這張桌上的這位公子,就是廣雲道長治好的,只用了一帖藥。真真正正妙手回春。”

    董員外與同座的胖子們頓時肅然起敬,連聲地道失敬與恕罪。我也連聲地謬讚與惶恐。

    董員外便道:“道長仙骨爍爍,想來降妖捉怪,起死回生之術一定也精通得很。”

    眼看越扯越沒有邊際去,我只有道:“偶有家宅不寧,魑魅魍魎作祟的,貧道或者尚能盡薄力驅之。起死回生之事,萬不敢誇海口。生死命數,自有陰司管轄。貧道自身尚未脫出六道,豈敢大言生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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