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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星君?天庭七十二宿八位星君,什麼時候多了頭老虎做上君?白老虎天庭倒有幾頭,都是養了把守天門的,幾時移氣換形,殿上稱君了?!
法師挪動膝蓋,轉向東郡王磕頭。“恭喜王爺,賀喜王爺。貧道斗膽戳破天機,小公子乃是天界白虎星君臨世。王爺福澤隆厚,因結仙緣,此則上天福報。”
東郡王爺瞧著我,仍有些顫,“法師當真?犬子自幼痴傻不知人事,忽然間明事知理,識文斷字,實在……”
法師起身,“王爺,小公子仙君臨世,當然與常人不同,古人曾道,臥虎如石。星君數年潛氣鈍行,世人碌碌者,卻不可知。”
東郡王爺對兒子是老虎星下凡一說很是滿意,小兒子之所以傻,乃是老虎星一二十年都在睡覺,這種混話他也信了。他瞧著本仙君,終於不抖了,臉上還帶上了春風。
“只是法師,如你所說,犬子潛息數年,為什麼突然之間就醒過來了?”
我在桌上摸起茶杯,潤了潤喉嚨。
法師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掂須,“天機不可泄露。”
扯你祖爺爺的誕。
從此之後,本仙君在東郡王府里,過得十分舒坦。
東郡王將幼子思明是顆老虎星一事告之全府,我被暗中觀賞數日,與王府中人漸漸熟絡。我在王府四處踏看時,常有下人假裝無意經過,試圖和小公子我搭上一兩句話。
東郡王命中克妻,夫人如夫人前後娶過十來個,統統剋死乾淨。加上本仙君這副李思明的肉身,共有三個兒子。長子思賢與次子思源爭做世子,頗多明爭暗鬥。老虎星一說後,兩位兄長都來瞧我這個兄弟尋新鮮。特意在別院的花園內擺酒,賞玩夜色,聊些閒話。須知我宋珧元君在天庭東飄西盪,喝茶品酒下棋論道幾千年,放觀仙界,除了衡文清君,還沒誰能談得過我。經綸道典大略說了一兩分,沒留神天就亮了。兩位兄長睡了一個白日,本仙君是顆老虎星一事越發的坐實了。
再過數日,我在市井茶坊王府里大概摸清了南明帝君和天樞星君的近況。
命格星君曾告訴我,南明帝君在這一世名叫單晟凌,天樞星君的轉世叫做慕若言。幾日探聽,方知他二人在俗世中竟甚有名聲。尤其天樞星君,很能折騰,出本仙君意外。滿城滿巷的牆,都貼著緝拿慕若言的榜文,還有張半身的大畫像。
據說單慕兩家都世代是朝廷重臣,兩家相交數代,情誼深厚。十多年前南明帝君的祖父得罪了皇帝,滿門抄斬。慕家偷偷地將單晟凌救進府中,教養長大。南明帝君在天庭架勢十足,打下凡界也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人物。如今時逢亂世,各地藩王坐擁重兵,皇權所剩無幾。單晟凌投到南郡藩王座下,就在一個月前鼓動南郡王公然造反,欲奪皇位。皇帝大怒,查出留下這條禍害的是慕家,於是將其全家也滿門抄斬。當然,玉帝不可能讓天樞星君稀里糊塗順順利利砍個頭了帳。慕家的家僕拼死護住慕家小公子慕若言逃了一條命,而今東躲西藏,飄零在江湖。
通緝像上的慕若言臉尖眉細,十分不討人喜歡。本仙君望著那畫像頗嘆息了幾回。天樞星君在天庭時,素袍玉簪,清韻淡然,何等點塵不染的仙風。打下凡界後玉帝給他安排的這個皮囊實在太缺德。畢竟本仙君還要奉旨陪他唱一場情戲,好歹也給他留一兩分做上君時的顏色罷。本仙君將他弄到手後,對著這樣一張臉,情話怎麼講得出來。
晚上,我運氣調息,想移出元神回天庭找玉帝理論,哪知竟像被釘在軀殼內,挪動不得。方才記起來命格星君那老混帳曾說過,我此下凡界不到要緊關頭動不得仙術,原來是防著我曉得真相後撒手不干。
我無可奈何,在東郡王府喝茶睡覺,閒散過了數月。
東郡王對本仙君這個忽然清醒的老虎星兒子異常慈愛,特意撥出一個獨院讓我住。時常和兩位兄長喝酒下棋,大家還同去勾欄聽過幾回小曲,感情日益好。
三個多月後,命格星君終於再下凡界,半夜從李思明身上放出本仙君,在王府上空告訴我戲將開台。
天樞星君在暗處養好了傷,被侍從護潛往南郡,準備找他情人南明帝君會合。東郡王小公子李思明要在這時候從半路殺出,將慕若言搶回王府。
慕若言的馬車,後天上午從尚川城外山下的小路上過。
南郡王擁兵稱帝,東郡王也有些按奈不住,兩郡屬地相接,臨界處難免生些刀兵摩擦。東郡王和長子近幾日到郡屬邊鎮檢視軍營,次子思源在王府應付,提攜他弟弟本仙君幫忙處理些內務。
隔一日清晨,我聲稱得了東郡探子潛伏入境的密報,向思源討了二三十個精壯護衛,埋伏在城外的山道旁。
誰知道從早晨埋伏到中午,竟連半輛馬車的影子都沒看到。
第四章
山路上空空如也,一無車騎,二無路人,連只野兔子也沒見到。
此情形理當絕無可能。天樞今天從這條道上過乃命格星君親自安排,記錄在冊。他現在一介凡夫,絕對逃不過天命。但是,命格老兒明明告訴本仙君是上午,為何到中午還沒出現。
幾十位護衛汗透衣衫,李思明的肚子咕咕直叫,本仙君餓火中燒。要不要藉口小解,去僻靜處拘個土地出來打聽打聽?我正思量,頭頂右側半空,輕飄飄蕩來一句話:“天樞星君的馬車在兩里外的路上遇見山賊,已被劫進山寨。速去!”
我聽見這一聲心火熊熊,命格老東西,誆我玩麼!
當務之急,把天樞弄到手要緊。我喚王頭兒到眼前:“這座山頭上有個山寨麼?”
王頭兒道:“稟報公子,是有一兩個蟊賊聚眾結幫,藏在山頭上。”
我一揮袖,“讓兄弟們整隊,去山上繳了那幫蟊賊。”
東郡王府的護衛訓練有素,王頭兒雖面有疑惑之色,卻不多嘴,一聲令下,眾護衛立刻從糙叢中爬起來,殺向山頭。
說是山頭,其實只能算個小土丘,連正經名字都沒得一個,尚川人都胡亂喊它大土坡。幾條砍柴人踏出來的小路繞其蜿蜒而上,本仙君領著眾護衛潛行到半山腰,一陣陰風颳過,樹林裡跳出兩條漢子,“哪條道上的,來拜我黑風寨山頭!”
兩個蟊賊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可見這樁無本的買賣做得並不很好。還未站穩腳跟報上名號,王府的護衛一擁而上,將兩人掀翻在地,捆成兩團扔在路邊,殺向山頂。
山頂上只有一座破破爛爛的山神廟,廟前挑著一面花旗,題著三個碗口大的字,黑風寨。
廟裡面,也只有一二十個破破爛爛的嘍羅與一條自稱大王的壯漢。眾護衛衝進山神廟,半個時辰未到就將眾山賊捆綁在地,我親自將山神廟仔細搜了一遍,沒看見天樞的人影。於是隨便拎了個小嘍羅來問,“你們今天剛劫的那輛馬車裡的人關在何處。找出他來便放了你們。”
一群小嘍羅連山大王都豎起耳朵探起頭來,我問的那個小嘍羅立刻咧嘴道:“原來公子是要找那個馬車裡的病秧子,山神像是空心的,香爐是個機關,左轉開暗門,人就在裡邊。”一個小嘍羅挪了挪身子小聲道,“十幾天統共就今天劫到一票,以為有馬有車三四個人護著是樁大買賣,哪知道車裡統共只有一個病秧子,還招來個大晦氣。”
本仙君假裝沒聽見,擰開機關,轉到山神像後,邁進暗門。
黑漆漆的泥像暗間中依稀有幾條人影半躺做一片,應該是被山賊灌了蒙汗藥迷倒了。
我默念起觀仙訣。
昏暗中看見一層淡淡的銀光,籠在一人周身。清冷澄澈,天樞星的仙輝。這個人是慕若言沒錯。
我實在想知道天樞星君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從暗間裡挾起慕若言,抱出泥像,扳過臉一看,滿臉泥污,頭髮蓬亂,除了邋遢,瞧不出其他模樣。沒奈何喊過王頭兒,“其餘人綁起來,找張擔架抬上此人,帶回王府。”
臨走之前,解開眾山賊的繩索,道了聲得罪。本仙君一向慈悲,兵荒馬亂的,吃碗什麼飯都不容易。
天樞星君順順利利被本仙君帶回東郡王府。
為什麼我這個劫人的,反倒成了救人的?
我向李思源道,線報說這些人是南郡的探子,但查了一遍沒尋出什麼。李思源正在一堆王府事務里忙亂,道,此事就交由三弟,看著查罷。天樞名正言順抬進三公子獨院。
按照命格星君的安排,等慕若言人一醒,本仙君就要聲稱看上了他。我在院中對著擔架上的那張臉嘆了兩口氣,吩咐左右把他從頭到腳徹底洗上一洗。
進臥房插上門,紅光一閃,命格星君站在桌旁,皺著一張老臉笑眯眯對我拱手,“宋珧元君大功初成,恭喜恭喜!”
我苦起臉,“星君,您老耍我。明明說上午在山道上劫人,怎麼變成到山寨救人。”
命格星君乾巴巴笑道:“下筆一時簡略,無關大局,無關大局。”掏出天命冊子,翻至某一頁,我接過一瞧,冊子上赫然寫道,慕若言辰時山道被劫,李思明得慕若言。
原來如此。懶省事的老兒,寫得倒准!
命格星君見本仙君臉色不善,袖起天命簿擺出懇切嘴臉,“事事皆有變數,天命亦然也。不過事情變做如此,天樞反欠下你一個人情,倒是一件好事。”
我無動於衷道,“唔?”
命格星君袖起手,“元君奉玉帝旨意,讓天樞轉世受一世情劫。至情之人,大哀莫過於情傷。情傷情傷,無情何來的傷?”
我心中一顫,“難道要我虛情假意哄天樞對我動情?”
命格星君意味深長道,“也不失為一種方法,駕雲還是御風,如何選任由元君。”
我的臉抽了抽,本仙君對天樞星君心存芥蒂眾仙皆知,玉帝一定覺得我下得了狠,任他天樞鐵心只愛南明帝君也罷,還是哄得對李思明動了情也罷。本仙君只管放開手段,怎麼缺德怎麼對他就行。
命格星君走後,我在房中徘徊數回,拉門走了出去。
丫鬟來報,那人已收拾妥當,安排在空廂房。
我踱到廂房門外,推開房門,走到床前,怔了一怔。
床上躺的,是本仙君在天庭時常得見的天樞星君。五官臉龐與原本一模一樣,只是臉色白里泛黃,差了一點。人也瘦些。
被畫像嚇一回,看見副模樣,頓時覺得撿到了寶。玉帝缺德,在這上面倒不太過。
漆黑的頭髮仍帶點cháo,散在枕上肩側。枕旁放著一塊玉,我拿起來看了看,光滑瑩潤,像是被人經常把玩摩挲,難道是南明帝君送他的定情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