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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應聲推門叩頭,我顫聲道:“快喊大夫,言公子吐血了。”

    第十一章

    東郡王府的大夫向我道,言公子他脈像浮澀,乃積年舊症染了寒氣,淤痰存堵,如此這般絮絮叨叨。

    我揮袖打斷,“本公子不通醫理,你與我羅嗦這許多有什麼用?病症知道了,治罷。”

    老頭兒喏喏應了一聲是,慢斯條理開了張方子,說他只能先開方子穩住慕若言的咳症,隱晦暗示慕若言的病不能去根。

    不能去根,那不是肺癆麼?

    我低頭看了看慕若言,怪不得臉色黃里透白,成天咳嗽,原來有癆症在身~~衡文還沒走,在桌旁悠然道:“看你面露憂色,憐惜得很,心痛得很。”

    本仙君的心被你奚落得亂抽,哪有工夫去痛。我看四下無人,低聲道:“天已大明,趙公子不怕有人去請幕仲?”

    衡文道:“也是,我先回房去了。你且看著天樞罷。”銀光一閃,不見蹤影。可算走了。

    本仙君在床邊坐下,天樞還沒醒,我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裡,替他將被子掖的再嚴些。玉帝對天樞似乎特別狠,全家死光,做人禁臠,還給他按個癆病在身上。讓他半死不活地吊著受罪。那南明在南郡做將軍做得甚開心,倒沒聽說怎麼倒霉過。  

    一碗藥沒灌完,天樞醒了,我伸袖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藥漬,“到水裡泡了一趟,把癆病根激出來了,何苦來著。”

    慕若言又苦苦一笑:“可能我這身子真的是個半死不活的命,只是又諸多勞煩了。”

    我假笑著說,“你是我心尖上的,為你做甚麼我都情願。”你是玉帝攤派到本仙君頭上的,本仙君做什麼都是活該。

    偷著牢騷歸牢騷,本仙君還是忍不住問,“大夫說你的病是陳年的舊疾。慕府犯事並沒有多久,之前你都是相府少爺,怎麼好端端的會弄個肺癆在身上?”

    慕若言默不吭聲。

    我道:“難道又與單晟凌有關?”見他還是不吭聲,再接著道:“你對他倒真的情比金堅。什麼時候把你們的情史一一講給我聽聽。”伸手撈一把天樞的頭髮,“也讓本公子知道知道,他是怎麼得著你的心的。”

    慕若言仍默不吭聲。本仙君將頭髮在手中把玩良久,才鬆手放下。逛出房門去。

    在前院廊下,一團東西箭一樣衝到我腿邊,小爪子拉住我的袍子角亂晃,“小叔叔小叔叔~~”我眉頭跳了跳,摸摸他腦袋,“怎麼不在小書房裡聽先生講書,反出來亂跑。”  

    斜眼看見晉殊藏在柱子後,露出半張小臉,被我一瞧,又往柱子後縮了縮。本仙君自詡倜儻,這孩子一看見我卻總像見了真的老虎精,本仙君很不解。晉寧皺著鼻子撼動我腿:“寫字手疼,小叔叔~我要去看院裡的叔叔,手疼,讓院裡的叔叔吹吹。”

    我抽了抽麵皮,一腦油水的小崽子。遠遠看見衡文從書房方向過來。

    我腿旁絆著晉寧,只好在原地乾乾笑著打招呼,“甚巧,是趙先生。”

    衡文走近,斯斯文文地拱手,“三公子。”看了看我腳邊,笑道:“是小少爺?”

    我再乾乾一笑,腿上忽然一松。只見晉寧像一桿肉標,直撲到衡文身前,一把抱住衡文雙腿,“哥哥--”衡文身子纖長,竟被他撲得一閃,後退了一步。晉寧緊拽住衡文袍子下擺晃來晃去,仰著小臉膩著奶腔問:“哥哥,你叫什麼?”

    衡文清君是純仙種的神仙,非從凡世生,沒見過這樣的小兒,因此怔了一怔,失笑道:“你問我麼?我姓趙,單名衡。”

    本仙君大步向前,欲拎開晉寧,小崽子死拽著衡文不松,恬著臉道:“趙哥哥好看,晉寧喜歡!趙哥哥抱抱!”我拉下臉一把將他從衡文身邊拖開,“咄!什麼趙哥哥。這位是祖父請來的趙先生。喊先生好!”晉殊吮著手指也正從柱子後向衡文身邊挪,見我過來又向後縮了縮。  

    衡文笑得卻很受用,晉寧在我手中亂扭,欲再撲過去,廊下有人喝道:“寧兒,做什麼呢!”晉寧立刻定住身子,老實不動。他爹李思賢大踏步疾走過來,從本仙君手中拎著晉寧的耳朵提到身邊,晉殊垂著小腦袋蒼蠅哼哼般喊了一聲大伯父。李思賢厲聲道:“先生面前如此無狀,平素如何教你的!回房去把立身醒言抄一百遍!”晉寧憋了憋嘴,抽抽搭搭哭起來。兩個奶娘上前,領著晉寧晉殊走了。晉寧邊哭邊走,拿袖子抹鼻涕還不忘記回頭看衡文。李思賢拱手道:“犬子無狀,唐突了趙先生,趙先生勿怪。”

    “趙公子”眼都笑眯了,怎麼會怪。“大公子客氣了,小少爺一團稚朴天性,言語見識卻有渾然天成之靈氣,他日定為龍鳳。”

    李思賢連聲道先生謬讚,轉身向本仙君道:“爹在正廳,讓三弟你速速過去。”

    李思賢臉色沉重,似乎東郡王找本仙君是為了件了不得的事。本仙君揣著疑惑趕去正廳,在廳外梧桐樹邊碰見李思源,半掩住口小聲對我道:“你和院子裡那個,爹知道了。火氣正熾。”

    第十二章  

    東郡王青著面孔站在正廳上首,待本仙君一進門,立刻道:“上門。”

    廳門膨地關嚴。東郡王指著身後供桌上森森的牌位,“跪下。”

    本仙君不得不暫時屈膝一回。呔,老鬼,你等受我宋珧元君一跪,恐怕在陰間要一千年投不了胎,折福三世。

    東郡王鬍子根根直翹:“孽子,你一二十年木木呆呆為父不曾管教你,居然如今癖染龍陽,豢養男孌!看本王今日在祖宗面前打斷了你這根邪筋。”大喝一聲,“請家法!”片刻有小廝取來一根鐵帚,根根鐵絲扎就,掃帚把是根鐵棍,有小茶盅的口兒粗。東郡王家果然是武將出身,家法如此兇猛。

    小廝奉命抬過一條長凳,將本仙君壓在凳上不得動彈,東郡王捲起袖子,一掃帚輪在我脊背上。重重一悶,鐵絲扎進肉,本仙君哀叫一聲,眼前金光閃爍,陡然間彈上半空。衡文扯住本仙君低聲道:“來晚了一步。”手輕撫過我脊背,“可傷著沒有,疼得厲害麼?”

    神色歉然,目光里也透著擔切,我笑道:“那一下怎可能傷到我真身。只因附在李思明的凡軀中,故而能察到疼痛。幸虧是你,我只疼了一下。若是指望命格星君,指不定本仙君被打到什麼樣他才過來。”衡文的眉目舒展開來,挨在我身邊一起半空浮著,看東郡王掄著鐵掃帚對著李思明脊背狠狠下去。一下接一下。李思明後背血跡班駁,小廝帶哭腔道:“王爺,三公子好像暈過去了。”  

    東郡王方才住手,“畜生!竟就暈了!”小廝將李思明翻過來,一探鼻子,大哭道:“王爺,三公子探、探不到呼氣了~~”

    東郡王老臉卻也有些慌張。小廝一溜煙去喊大夫,本仙君和衡文在半空看一堆人圍著活軀殼號脈扎針灌藥掐人中用冰,津津有味。

    看到興頭上,忽然想起一事,東郡王既然連兒子都發狠打得如此厲害,不知對天樞下手了沒有。忙閃到涵院,臥房中沒有,院裡沒有,念尋訣一搜,原來被拖去了後園柴房。本仙君踏流星趕到時,一條壯仆正端著一個碗送到慕若言嘴邊。

    碗裡紅黑的汁水還漂著白沫。f

    慕若言看著這個碗模樣很開心,眉毛梢里眼睛裡都是喜氣,仰著頸子等藥。本仙君餵你吃藥時沒見你這麼配合過。我大怒,一道小閃打下,壯仆手中的碗喀啦碎成一地,藥汁在地面滋啦啦冒著白煙。壯仆眼望半空,神色恐懼,“白日~~晴天白日~~房內怎麼會有閃電~~鬼~~有鬼!!”砰砰趴在地上磕頭,“大仙饒命!大仙饒命!”連滾帶爬出門去,“有鬼--”

    鬼,有能動天閃的鬼麼。  

    慕若言低頭看了看地面,又仰首來看半空,自嘲地苦笑:“看來老天當真在耍我。”

    天樞,看清了就好。耍你的是玉帝,跟老天上的其他仙沒關係。

    衡文不曉得什麼時候到了我身側,道:“天樞喝下藥去也無妨,你本不必露仙跡。”

    我道:“喝下去死不了,肚子也要疼一疼。實在懶得侍侯他了。當真是喝了毒藥沒救也沒死,慕若言在那些人眼裡也變成個妖怪了,日後有許多麻煩。”

    衡文看了看我,沒說什麼。

    再回正廳,正看見一干僕役抬著李思明吭哧吭哧回涵院。待身軀沾到臥房的床,東郡王與兩個兒子圍在床前憂心長嘆時,本仙君扎進李思明軀殼,微微睜開眼,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喊道:“若言……若言……我不活了也不能沒你……”淒涼向半空衡文的方向一望,頹然閉眼,再被提回半空。李思明於是又軟趴趴地不動了。

    李思源含淚道:“爹,看樣子沒辦法了,讓三弟養著那人總比又變成活木頭好罷。”李思賢也道:“爹,看來是命中注定。”  

    東郡王仰天長嘆道:“冤孽啊冤孽!本王造了什麼孽,竟將小畜生生養至如此~~”老眼蓄淚,黯然閉起,“罷了,烏龜王八都是命,隨他去罷。”吩咐道,“帶郭大夫去柴房,看裡面那人還有救沒。”

    稍時三四個人半推著天樞進來,東郡王斜目望了望,重重一哼,拂袖而出。慕若言被推到我床邊,看見床上李思明的慘況,神色微動。倒比以前的天樞有人情味。

    李思源在床沿道:“三弟快醒醒,你念著的人來了。”

    衡文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我肩膀,“下去表現的時辰到了。”猛一掌將我拍下,栽進李思明軀殼。

    本仙君動一動,半睜開眼,再有氣無力喃喃道:“若言~~若言……”顫巍巍虛抓兩把,竟抓到了實物,冰涼且有些硌手,是慕若言的手。

    我抓這兩下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竟然抓到了,正琢磨如何繼續時。眼前金光一閃,又上了半空。

    本仙君眼巴巴看著李思明頭一歪再癱到床上,左手還攥著慕若言的手。  

    衡文悠然道:“甚好甚好。”

    第十三章

    李思源在床前咳嗽一聲道:“三弟你好生養著,二哥和大哥明天再來看你。”回頭向李思賢遞了個眼色,李思賢急忙道:“是是,三弟傷得不輕,方才在正廳上了藥,正需靜養。爹也先回房去歇著罷。”又轉頭向小廝丫鬟道:“不相干的都散了,其餘的在門外好生守著,藥來了再服侍三少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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