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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若言摸了摸它頭頂,拿起一塊點心剝去紙,塞進它手裡,緩緩道:“你--叫阿明?”
山貓頭頂的耳朵動了動,點點頭。
慕若言道:“這名字很好聽,是誰取的?”
山貓小聲道:“大王給取的。”
慕若言微微笑了笑道:“其實我只是想問問你,床的那隻竹筒……你從何處得來的?”
山貓細聲吶吶道:“是那個姓宋的神仙變的老道士帶著的東西,我拿來玩的。”
本仙君隱在一旁,被它這句話砸得金星亂冒,幾欲捶胸頓足。數日的苦心經營,被這小崽子的一句話掏個透亮矣!
慕若言的面色稍變了變,眉梢蹙起,語氣卻沒什麼變化:“是和那位年輕的公子在一起的老道人麼。”
山貓吃了慕若言的一塊點心,膽色卻大了一點,道:“是,是和那位天上的神仙清君變得公子在一起的神仙,大王喜歡那位好看的清君,所以不讓我去找清君抱抱。那個姓宋的神仙變的老道士好嚇人,他不喜歡大王讓清君抱抱,對大王兇巴巴的,所以不變老道士的時候也不和我玩,我就拿他的竹筒玩。”
第四十九章
本仙君此時撞牆的心都有。
慕若言遲疑著道:“難道~~那隻雪狐就是你的大王麼?”
山貓點點頭。
慕若言閉了閉眼睛,緩緩向山貓道:“好了,沒事了,多謝你,你想走的話快點走罷。”拿出一條巾帕包起點心,放到山貓膝蓋上,又摸了摸它的頭,“放心,現在這院子裡沒有很厲害的人,那位……姓單的人也不會過來,你悄悄走出去別人不知道的。你還喜歡什麼點心,我再叫人給你拿些。”
山貓兩隻手捧著點心,亮晶晶的綠眼睛看著慕若言,忽然道:“你,你是好人。我不要你的點心,那個姓單的壞人和一個藍衣服的道士把哥哥姊姊們都抓去了,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慕若言怔了怔,道:“我--不知道。”
山貓的兩掛傻淚又滴下來。慕若言又抬起袖子替他擦擦臉,溫聲道:“這樣罷,我若是知道了,一定想辦法將它們放了。”
山貓在慕若言的袖子上蹭鼻涕,嗚咽地道:“你是個好神仙變的人,不像那個姓單的,是個壞神仙變的人。”
本仙君聽得腦子嗡嗡地,眼見著慕若言愣了愣。他瞬間又笑道:“你這孩子,怎麼管誰都叫神仙。”
山貓好不容易又哭完了,慕若言伸手替它開門,它囁嚅道:“你可知道,我家大王和那兩位仙君從客棧走後都到哪裡去了麼?”
慕若言道:“他們從衙門走後,不知道又到哪裡去了。”
山貓捧著那包點心,看向門外,神色有些迷茫。慕若言便道:“你如果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你們家大王,不如就在此處先住兩天,你家大王知道我帶走了你,一定會來找你。”
山貓想了想,卻有些猶豫,抱著點心看慕若言的臉色,半晌後怯怯地點了點頭。
於是它又回到房中,吃了兩塊點心,再變回原形,居然蹭在慕若言的膝蓋上睡著了。
本仙君忍不住拭了拭額頭。慕若言把山貓輕輕放到床上,推門出了廂房。大概他晚上一向愛獨自在院中站,沒有丫鬟小廝過來侍候。我隨他走到中庭,在疏落的樹影邊站住,看他靜立在芭蕉邊。
本仙君思忖片刻,繞到他對面的樹影中,現出身形,走出樹影拱手道:“慕公子。”
神怪誌異中,孤魂野鬼往往是這樣冒出來。而且今晚小風悠悠,月光黯淡,本仙君乍一走出,頓時將慕若言驚退一步。但一瞥之下,大概已知是故人。
我再拱拱手:“慕公子,在下是宋珧。”
慕若言立在庭中凝目看我:“宋珧……廣雲道人……請教閣下究竟是誰呢。”
我道:“其實算是和慕公子有緣之人。慕公子之前,曾做過一件大錯事,所以才要受這諸多磨難,眼看果報就要到眼前,請慕公子懸崖勒馬,此時誠心悔過,可能還有迴轉的餘地。”
玉帝啊,你就算此時在天庭上看著我通風報信,本仙君這樣諄諄勸誡,也算是順著您老的意思罷。
慕若言一言不發,片刻後,慢慢道:“因果,是什麼因果一定不可說的。但閣下說的錯事我大約知道是什麼了。人之性情本該無拘無束,惟一的錯處,恐怕就是違背了所謂的道理罷。多謝閣下好意提點,只不過--”
慕若言瞧著我,笑了笑:“我落得今日,必定是當初不願回頭的緣故。既然都已經落得如此了,又何必再回頭?”
我一時啞口無言。
慕若言轉過身去,慢慢向廂房處走。我追上一步道:“就算你一兩日內必不得善終,就算你受數世輪迴之苦,每世都沒有好結果?不過是認個錯而已,你……可考慮清楚。”
慕若言住了腳,側轉過身來道:“是麼,原來我竟然還有個終了。”
再回過身去,徑直向房中去了。我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御雲而起。
客棧的房頂風很涼,天上星星很亮。北斗七星懸在空中光芒熠熠,我身後懶洋洋帶笑的聲音道:“看完了天樞,坐在這裡看北斗星發酸?”
我頓時回頭起身道:“衡文。”
第五十章
衡文和我在屋上並肩坐了,我道:“我去向天樞通風報信,將他一兩日的結果隱諱地說了,讓他認個錯兒,懸崖勒馬,他卻不願意。”
衡文道:“我早料到你如果通風報信的話一定是這個結果。天樞的性子寧折不彎,當初在天庭上誅仙台前都沒有認錯,何況是今日。”
我只得嘆氣。轉口問衡文在城中逛得怎樣。
衡文道:“不怎麼樣,單晟凌把城中搞得人心惶惶。我在街上走了走,只聽見哭喪聲。你知道麼,宣離在衙門說出了隱情,單晟凌為了防止此事泄露,你我走後,他將在堂上的人全殺了。”
我大驚,“忒狠了吧。”
衡文嘆氣:“委實狠,南明帝君下界一趟,暴戾之氣只增不減,連累天樞和他一起遭報應。”向後在瓦上躺倒,悠悠道:“不知道明日會怎樣。”
屋上的瓦起伏坑窪,很不平整,我道:“衡文,你躺著恐怕有點硌得慌。不然咱們去別處,要麼你靠著我睡罷。你,你這兩天都沒得休息……”
衡文立時坐起來,墨潭般的雙目望著我的眼,低聲笑道:“你這兩日,怎麼都如此之酸。”
我差點把持不住招了實話,幸虧定力夠足,只得隱諱道:“你……法術也很耗體力,何況……我……”
衡文的雙眼卻越來越近,聲音低低地道;“你什麼?”
我咽了咽唾沫,用觀塵鏡醒了醒腦,道:“衡文,我一向覺得,我能上天庭做神仙,實在是天上掉給的一件大便宜。”衡文揚眉撤身坐正,“有那麼好?”
我道:“是。”
涼風徹徹,清月照睡城。本仙君在屋脊上嘆了口長氣。
衡文你沒到過人間,所以不曉得,人間難求百年,但在天庭,卻能有永無盡頭的長久。
衡文躺在屋瓦上已經睡著了,本仙君躺到他身邊,沒察覺也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明,我卻睡在一朵雲上,衡文站在雲邊向下看,道:“你總算醒了,看看下邊吧,盧陽城估計要大亂了。”
我連忙起身向地面上看,衡文將雲壓得又低了些,正看見盧陽城的街道上兵卒攢動,向行人挨個兒盤查,將不是城中居民的路人和街頭的乞丐統統用繩索套住,串成一串,踢踢打打地押向衙門的大牢。
當日,東郡王和朝廷的大軍到了長江,在長江水面上與南郡的水軍大戰。江上遍是浮屍,戰得十分慘烈。
單晟凌在南郡素來居功自傲,所以有人意欲以此戰減去他一些鋒芒,單晟凌手中只有九千精兵,南郡王命他死守盧陽。
南郡的水軍不敵兩路大軍,幾乎全軍覆沒,朝廷和東郡的大軍上了對岸,第二日黃昏殺到盧陽城下,整兵紮寨。
再一日早晨,大軍在盧陽城外擺好陣勢,單晟凌帥五千兵出城迎戰,李思賢從東郡軍中拍馬而出,大聲喊道:“南郡的兵卒和百姓們都聽著,我們東郡此次發兵南郡,只是來向單晟凌尋仇,並無騷擾百姓之意。單晟凌從東郡王府劫持朝廷欽犯慕若言,殺我三弟東郡王三子李思明。此仇不報,我東郡李家誓不為人!你們若能交出單晟凌和慕若言,東郡立刻撤兵,決不再犯南郡!”
朝廷軍中一名大將也拍馬出陣,喊到:“單晟凌身為朝廷欽犯,窩藏於南郡數年,今又藏匿朝廷重犯慕若言。我等奉聖上旨意,前來南郡捉拿此二人,望爾等速速交出此二人,朝廷自有封賞!”
單晟凌在馬上大笑道:“爾等鼠輩,以為用此離間計就可以亂我軍心麼!”長刀一揮,兵卒蜂擁而上,與朝廷和東郡的大軍殺做一團。
南明帝君自然驍勇無匹,一騎一刀殺進敵中,砍人如割糙一般。但他的五千兵終究難敵數萬大軍,最終只剩三千與單晟凌退回城內。
朝廷和東郡也不追擊,依然就地紮營,派人在盧陽城下高聲喊那交出單晟凌和慕若言的話。
當天晚上,盧陽城內無數火把從街邊冒出,把將軍府和慕若言的宅邸團團圍住。我站在雲上,看眾聲厲厲,嚷道殺了兩個狗賊。
第五十一章
命格的安排,或者講是玉帝的安排,單晟凌當日將衙役和知府全部殺掉滅口,卻漏了一個師爺逃了出去。東郡和朝廷在城下的喊話和師爺的證詞一經印證,百姓暴亂,軍中頓時也亂成一鍋粥。以城中的單薄兵力本就抵擋不住城外的大軍,眾人惶惶不知縮措時,得知此事,便群擁來欲殺掉單晟凌和慕若言兩個罪魁。眾人先舉火把殺向將軍府,單晟凌被幾位死士護著已經人去府空,人群在將軍府內來回搜尋,丟扔翻砸。
片刻後,有人大喊一句:“單晟凌定然已經逃了,快去那姓慕的宅子裡拿!”
火把匯成一堆,擁出將軍府去,有幾根火把被丟進廂房內,房中頓時熊熊地燒將起來。
耽誤了這些時候,單晟凌應該將慕若言帶出宅中了罷。
但城內人人慾殺他兩人,東郡和朝廷的大軍團團圍在城外,他二人又怎樣逃?
我御風趕到慕府上空,街上的火把火龍一樣蜿蜒直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