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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宅的正門大開,單晟凌卻和慕若言站在內院中,對面矗立。
本仙君長嘆,南明啊,要緊時候,你還和天樞矗立個甚?他不願意走打暈了扛走便是。眼看要砍你們二位的人群快到門前了!
我將雲頭往下按,聽見南明道:“……哈哈,好得很,竟連你也當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暴徒,我還有什麼話可說。”慕若言道:“其實都是我種下的孽根,與你並沒有關係。”南明猛伸過手去,捏住了慕若言的下巴:“你到此刻,還在後悔殺了李思明麼?”
慕若言道:“你此刻只有將我交出去,才能解一時之圍。你隱忍多年,難道想此時功虧一簣。”
火把已到了門前,看大門敞開,卻愣了一愣,有人嚷道:“他娘的耍空城計?”
頓時有聲音接道:“管他是不是空城計,咱們殺進去再說!”應和聲稀落而起,卻沒人敢動。
單晟凌捏著慕若言的下巴,與他四目相望,忽然鬆開手,道:“你家被滿門抄斬,卻是因為收留了我。你跟我究竟是誰欠了誰?”突然掌風如電,慕若言尚來不及變顏色,已被他劈中頸間,松松倒下。
單晟凌拍了拍手,喚過幾個黑衣衛,冷冷道,“拼了你們的命,也要將慕公子帶出城去!”
火把映得半邊天通紅,單晟凌解下盔甲,俯身瞧著慕若言低聲道:“我單晟凌做得起當得起,無需他人頂罪。”拿起長刀大踏步向門前去。
走到門前,立刀而站,“你們要殺本將,誰有膽先上?!”
火把擁動,刀影揚,殺聲起。
一個黑衣衛士將慕若言背在背上,其餘人將他護在中間,向後院跑去。
衡文輕聲道:“想救天樞,就趁現在罷。”我道:“你先去城外看,我在這裡罷。”衡文笑道:“你我兩個分攤著受罰,說不定罰得輕些。”一掌拍在我肩上,本仙君腳下一空,如一個秤砣一般,撲通落地。
衡文飄然落在我身後。一陣清風過,幾個黑衣衛還來不及大驚,便像落地茄子一般地倒了。
我和衡文帶著天樞又駕起雲頭,慕府門外,血濺如河,單晟凌滿身鮮血,猶在眾人中廝殺,衡文一彈指,落了道淡淡的藍光在單晟凌身上,“南明畢竟曾為帝君,既救了天樞,用法界護他一刻鐘罷。”我忽然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子蜷在慕府的牆頭,詫異道:“那不是山貓精麼。”
衡文凝目望去道:“果然是。”我無可奈何地道:“再去將它抱上來罷。”
雲正落時,慕若言忽然動了動,醒了。
興許是那碗金羅靈芝將慕若言補得於常人有些不同,被南明那麼一敲,居然此時便醒了。
他醒了,本仙君看他陡然起身四顧,在雲上搖搖晃晃,必要向他解釋:“莫怕,這是本仙君的駕雲術,我帶你出城。”
慕若言站在雲邊,道:“二位,這是要救我麼?”
我默認,慕若言淡淡道:“閣下前日已說,這是我該有的結果。我欠下的債,必定要還,前身之事不想得知,如今,我卻想要個結果。請閣下成全罷。”
身形一動,竟要投身向下。
我急忙抓住他胳膊,情急之下,不得不道:“你沒欠什麼,其實……其實是我欠了你。”
慕若言凝目看我,我道:“我就是李思明。”
第五十二章
慕若言看著我,神色無波無瀾。我道:“李思明是我變的,廣雲子也是我變的。你若不信……”我另一隻手伸到懷中,摸出一塊玉佩,伸到他面前,“你的這塊玉佩,還在我身上。當日在東郡王府中,我哄你做樣子像把它丟進了水池,其實是將它藏了起來。我……”
我長嘆一口氣,索性將什麼都說了:“我是奉了旨意,下界來為你設劫的。你本是天庭的天樞星君,飲犯天條,和南明帝君單晟凌一起被貶下界,我奉命來給你此生設下情劫,許多的缺德事,都是我故意做的。你捅我一劍,也是活該。所以,你本沒欠下什麼。”
慕若言一言不發地看著玉佩,忽然開口緩緩道:“這塊玉佩,從我記事的時候就有,據說是位雲遊的道人所贈,說這塊玉佩和我有前世的緣份。前世也罷,此生也罷,誰是什麼人,其實又有什麼關係。”清透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既然是天罰,亦會有個結果。”
本仙君心中有數不盡的說不清的滋味。
地上忽然有刺眼的電光一閃,我疾轉頭俯看地上,衡文低聲道:“有些不對。”
單晟凌在人群中,左砍右殺,像已精疲力竭,衡文加在他身上的法界已散,他身上已被砍出了幾道傷,人越圍越多,刀斧齊落,眼看單晟凌就快斃命在眾人的刃下。
一把長斧,重重砍上單晟凌肩頭。
鮮血濺起,濺上慕府的圍牆。
牆頭,蜷著山貓小小的黑影。
一瞬間,竟是一道雪亮的電光籠住整個牆頭,本仙君站在雲上,聽見一聲直穿雲霄的厲嘯。
牆頭上,似乎是山貓精的身形在越脹越大。電光罩在單晟凌身上,圍著單晟凌的人發出幾聲哀哀的慘叫。幾具漆黑的殭屍轟然倒地!
厲嘯聲將盡時,本仙君看見一隻巨大的異獸電光中跳落在單晟凌的身前。撲向眾人,頓時鮮血四濺。
本仙君竟被驚得怔在雲上,衡文低聲道:“雪狻猊……竟是雪狻猊!”
傳說中極兇猛的靈獸雪狻猊?!
我握著天樞左臂的手不由得一松,看著衡文還未開口,忽然手中一空。我心中一涼,疾回頭,慕若言已縱身躍下雲頭。
突然狂風大作,慕若言瞬間被捲入雲中。本仙君急跳下雲去,忽然撞上一道仙障,猛地被向後彈去。
一朵雲輕輕托在我腳下,一個身影自我身邊掠過。“你的修為恐怕難以應付雪狻猊,我去罷。”身影卻隨著這句話沒入風中。
我吼了一聲衡文,伸手去拉,沒有拉住。
慕若言下墜的很快,衡文的身影也很快。那朵雲竟栓住了本仙君的腿,讓我動彈不得,只見慕若言將要墜到雪狻猊的眼前,雪狻猊一隻巨大的利爪對著慕若言正要落下,衡文揮出仙光擋住,用一條絛帶捲住慕若言的身子,挾住天樞,雪狻猊暴怒,數道電光頓時落下,衡文揮袖抵擋,本仙君在半空拼盡全力想往下沖,眼睜睜地看著雪狻猊的利爪向衡文背後猛地抓去。
我大吼了一聲衡文,一團影子撲過來,撞開了衡文,結結實實擋下雪狻猊的利爪。
鮮血淋漓從雪狻猊的利爪上滴下,雪狻猊忽然定住不動,那團影子摔落到地面。
是毛團。
雪狻猊又厲嘯一聲,突然猛地甩頭擺尾,不斷用頭撞著地面。隱隱約約一個稚嫩的童聲哭道:“大王,大王,你快跑。”
雪狻猊猛抬起頭,仰天長嘯,雙眼紅光灼灼。衡文挾著慕若言,竟要擋住雪狻猊,去救地上的毛團。
本仙君用盡力道震碎縛雲,疾向地上衝去,雪狻猊鬃毛怒張,撲向衡文。與衡文的法界撞在一起,異光迸起,淹沒所有的身影,轟然巨響中,我聽到似乎是我的一聲全然沒調的吼叫:“衡文--”
天上突然落下一個巨大的金罩,將異光和地面統統罩住。
一隻手驀地拍到本仙君的肩膀上:“宋珧兄,放心,待本君來收了這頭雪狻猊。”
碧華靈君飄到我身邊,抱臂看著閃閃的金罩嘆氣道:“我早說你們不讓我帶走那隻山貓兒必定會後悔。唉!幸虧本君早料到今日的狀況,借了太上老君的鎮靈罩,不然怎麼降得住這隻雪狻猊。”
鎮靈罩在大盛的金光中越收越小,最後金光漸漸的黯淡,只見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屍首,斷牆殘壁,一片蕭瑟。
第五十三章
本仙君和碧華靈君落到地面,一塊空地上扣著一個金罩,像個倒扣的小碗般大小。我疾聲道:“衡文呢?”碧華靈君道:“莫急莫急,都在這個罩子裡。”伸出手掌,金罩下附著一道銀光緩緩飛起,落到碧華的掌中。碧華靈君道:“此處不易留,到個僻靜的地方再說罷。”
碧華靈君和本仙君同踩一朵雲頭,飛出盧陽城,碧華靈君道:“宋珧啊宋珧,你的運氣真不錯。你泄露天機,違逆玉帝的旨意去救天樞,可巧玉帝正在忙於法道會之事,命格也被叫去辦差,都還不知道。更巧的是命格將觀塵鏡托給我,讓我幫著照應照應你,他那邊一走,我這邊拿起一看,正趕上救你的急。”
本仙君用半隻耳朵聽著,應和地乾笑兩聲。
碧華靈君嘆氣道:“不過此次鬧得如此天翻地覆,一定有功曹和游神稟報玉帝。”空著的一隻手拍我肩頭,“你受天罰是遲早的事。”
我乾笑道:“最多不過是上誅仙台。”
碧華靈君復長嘆。
東天隱隱泛出青藍,已是拂曉時分。我和碧華靈君到了一處寂寥的山頭。
碧華靈君將金罩放到地上,念動口訣,金罩放大了幾分,碧華靈君小心翼翼地半揭開罩子,用小指頭挑出一團白影來。
碧華靈君將它放到掌心,湊近看了看,道:“雪狻猊,你沒見過它,衡文也只見過圖畫,本君有幸曾瞧見過它一次。所以那天我一眼就瞧出是它了。南明帝君曾救過它一命。南明犯了此事被關押後,它曾潛進天庭去救南明,我當時沒擒住它,被它帶傷跑了。看來它到了凡間後,為了潛住蹤跡,就附在了那隻山貓兒身上。它平時睡著,但南明的血氣卻能喚它甦醒。它不久前應該還醒過一回,本君才能瞧得出它。”
原來如此,所謂的救了南明的藍衫人其實從不曾有過,當日是南明身上的血氣喚醒了雪狻猊,殺了狐狸一洞老小,放走了南明。山貓兒醒了後,卻不記得,雪狻猊大概編了虛夢在它腦中,讓它當原委說。
我道:“碧華兄,能不能別囉嗦了。衡文……天樞和南明在何處?”
碧華靈君道:“唉唉,這就看到了。”掀去金罩,地上那一團銀光越來越大,最終漸漸消去。
碧華從中托出一團淡金色光團,嘆道:“此是南明帝君的仙魄。凡人的肉身禁不住雪狻猊,衡文清君和鎮靈罩三股仙力齊發,已經煙消雲散了。南明帝君的魂魄暫時被封在這光團內。”
本仙君卻沒工夫理會南明的魂魄是團的還是扁的,本仙君目瞪口呆地盯著地上,銀光散去後,兩個看起來一樣十一二歲大小的孩童閉目躺在糙地上,其中一個抓著衡文的摺扇,另一個脖子上掛著天樞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