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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格老兒通報後的第三日晚上,三更時分,烏雲壓月,陰風大起。本仙君聽得窗外悉悉索索,有些不尋常動靜。

    本仙君難道真沒看錯命格老兒,單晟凌不按時辰進王府來了?

    我將胸前的銅八卦牌合在雙手中心,默念符訣。一瞬間脫得真身在半空,悄悄潛出去。

    門外腥風陣陣,院中影影綽綽一個人形飄在花叢中,間或幾聲媚笑,猶如淒風號號,是女子的聲音。

    原來是本仙君猜錯了,命格老兒個烏鴉嘴。

    不是單晟凌來了,是妖怪來了。

    聞這股腥臊味兒,是狐妖罷。

    那狐女去的方向卻是衡文的臥房,修行不到千年的小毛團兒卻敢自己撞到上仙手上去。本仙君懶得費工夫追他,索性瞬移到衡文門前,等她送著過來,母狐狸乖覺,一眼看見本仙君,嬌笑道:“啊呦,院裡的仙家可真多。”

    按照天庭的規矩,見到這等小妖怪,不能立刻就殺,要先講一番道理。

    於是本仙君沉聲道:“妖孽,本仙君念你亦有心向道,不忍將你打回原形,若你能棄邪路,修正法,數劫過後或許能修得仙果,得入天庭。”

    狐女道:“哎呀,老道士羅嗦,沒想到你這個年輕的小神仙也羅嗦。奴家只是想與房中那位仙君得宿一夜鴛鴦,沾些仙露。罷了,反正已有占先的了,奴不與你羅嗦,後會無期。”擰腰一道烏光,向正南去。我抬手一彈指,只聽烏光里一聲慘呼。已是留了些情面,能不能殘喘一命還要看她造化了。

    衡文的房中妖氣沉重,我正待破門而入,忽然想起留下天樞在房中。他是星君轉世,定會引妖孽窺覷。衡文仙術遠在我之上,房中無甚動靜,料想他沒什麼。本仙君向門fèng道:“衡文你先自己對付著,我看了天樞再來幫你。”

    徑直縱光回涵院臥房,慕若言在床上沉沉睡著,還好沒什麼。本仙君畫了道仙障將他罩嚴實了,方才又向衡文房中去。

    腥風更濃,衡文房前妖氣沉沉,房中仍無動靜,我大覺不妙,隱去氣息閃進房中。

    熒熒紅光中,一個人影摟著衡文站著,低聲道:“我自從見到仙君後,就日夜思慕,不能自己。我知道我這個妖遇上仙君只有死路一條,我來此處就沒打算留著性命。只望……”舌尖在衡文耳邊輕輕一舔,“只望仙君能允我一夜。仙君可知道,這世上最美妙之事,究竟是什麼趣味麼……”

    本仙君聽了這許多,居然沒動。

    因為本仙君傻了片刻。

    銀白如雪的長髮,斜飛的妖媚雙眼,是頭白狐狸精。

    狐狸身上白袍子懷抱大敞,露出精練的胸肌,十分要命。

    更要命的是,這是頭公狐狸。

    第十五章

    本仙君一邊驚訝,一邊現身:“毛團,你在做甚?”

    狐狸是頭情種,摟著衡文,把本仙君當團氣。狐狸爪子摸著衡文,分明是摸給本仙君看。

    衡文,衡文神清氣慡,且未受制,從我進屋的剎那就該曉得了,直到我現身,雙眼只看著那狐狸,由著狐狸動嘴動爪的給我看。

    難道衡文看上了毛團?

    至於麼?狐狸精固然模樣不錯,怎能比得上本仙君的倜儻。

    就算這雙丹鳳眼,也因男女而宜,種種不同。長在女子臉上,那叫做勾魂攝魄的丹鳳美目,國色天香,入詩入畫;生在男人臉上,就是一雙雄赳赳的丹鳳怒目,恰似棗紅麵皮的關二爺。

    本仙君欽佩狐狸的膽色,本不欲出手太重,奈何狐狸得寸進尺,越摸越不是地方,我一個沒留神,念了個電訣,一道天閃喀地打向狐狸的天靈蓋。狐狸有幾年道行,閃身躲避,籠起妖氣來擋。倒是擋去了大半,踉蹌退了一步,哇地吐出口黑血,靠在桌邊大口喘氣。

    我站到衡文身側點亮油燈,狐狸抬著一雙幽怨的雙眸看衡文,又頹然閉上,“原來仙君是拿我做幌子,罷了,能親近仙君一次,心已足矣。”再睜開雙目看我,“你拿我罷。”

    衡文上前了一步,站在我身前道:“此事不怨你,你走罷。方才是我起興要耍弄這位元君,才借你一用。現在想來,將心比心,我這樣對你實在不該。”

    狐狸擦了擦嘴角的血絲,慢慢站直身,雙眼哀愁,“仙君又在戲耍我罷,像我這樣的妖精,在仙君口中不過是個成了人形的毛團,我對仙君做那些事你也定覺得污穢齷齪。我來便沒打算留著命,能死在仙君手上我就滿足了。”

    何其動情的言語,本仙君忍不住唏噓。

    衡文再上前一步,與狐狸不過一尺的距離,緩聲道:“你和我說那些話,其實我心中有些歡喜。幾千年來沒人和我說過這樣的話,我不能應你,卻不是因為我是仙。”輕笑了一聲,“你其實並未做什麼,我向你賠個不是,回去養傷罷。”

    狐狸尖尖的耳朵顫了顫,低聲道:“前些日子仙君下界,就落在我修煉的山旁,我本是貪圖仙君身上的仙氣,近處一看,卻再也忘不了仙君,方才尾隨至此,今夜唐突。仙君方才的話,其中含義我已明了。只是……”雙眼含著眷戀,深深盯著衡文,“倘若我有朝一日得成仙果,能否與仙君再聚雲淵,暢懷一飲?”

    衡文頷首道:“好,我答應你。你可要記住,我虛銜衡文清君。”

    狐狸的眼眸亮了亮:“原來是司文的衡文清君。也煩清君記得,我叫宣離。”

    本仙君笑嘻嘻地上前一步,“在下宋珧元君,你若成仙后想報今晚的一擊之仇,也可以來尋我。”狐狸的耳朵抖了一抖,爪子連抬都未抬,看來我方才在衡文面前喊他毛團,傷他頗深。

    本仙君向來大度,不同他這毛團計較,看他抽身欲走,忙趕在前面講一句不得不提醒的話:“毛團……啊,是宣公子,你性喜斷袖,不會去滋擾尋常女子,修那采陰補陽的邪法,這是好事。說不定正因如此你才有仙緣,但千萬不得做那滋擾清秀男子的邪事。需知以陽補陽反為虧,修道一途講究清心寡欲,神清則氣明,氣明則……”

    狐狸化風而去,將本仙君未完的話沒入夜色。

    難得本仙君論道,他卻不聽教誨。衡文揚眉道:“你成日絮叨你這個神仙是白撿來的,居然論起修行之法頭頭是道。”

    我嘿然道:“天上幾千年,滿耳朵灌的不都是這個。毛團今晚揩足了清君的油水,再聽我一番教誨,足可受用百兒八十年了。”侍侯慕若言成了習慣,看見衡文的前襟被狐狸扒開些許,忍不住湊手去攏了攏,“我守在清君身邊幾千年,這些天還每晚睡一張床上,我還沒幹的事情,倒叫一頭毛團全乾了,心中甚痛甚痛。”

    衡文似笑非笑盯著我,“那你我做些它沒幹的事情可好?”

    緊挨在我身邊,面孔緩緩湊近,軟且溫潤的雙唇驟然觸壓上來,本仙君打了個激靈。乖啊,玉帝命格,說不定正在天上看著。

    但有些事情,也只由得你片刻清醒,如身在湖水中,焉無不濕衣裳的道理。

    衡文與此道生澀,細噬舔觸只由著性子,越發得誘人,我忍不住摟緊了他身子,回占先機,只覺得那柔軟的雙唇如潭水,甘心溺在裡面。等抬起頭時,衡文微微睜著眼,燈光下含著迷離,潤紅的雙唇引了一抹笑,忽然湊到我耳邊低聲道:“原來是此種趣味。”

    這一句話著實要命,本仙君幾欲像那頭狐狸一般蠢蠢欲動,拿舌觸了觸他耳邊。懷中的身子微動了動,幸虧在此時,本仙君多年修為翻上靈台,及時清醒,握住衡文雙肩送出三寸。

    衡文屏眉道:“怎了?”r

    我苦笑:“再下去就要上誅仙台了。”

    衡文後退些許不以為然道:“若真的如此,你替天樞渡了那麼多回氣,早被拿回誅仙台上砍回八塊了。”

    本仙君默默斟杯涼茶,灌了下去。

    衡文坐在床邊,摸起破摺扇晃了晃,“只是一時趣味,並不當真。便是真做了甚麼,不是還有房中雙修之術一說麼。”

    我默默放下茶盅,衡文道:“怪不得你說命犯孤鸞時,每每神情頹然,原來人間情事亦有無限妙處。”他悠然似有神往,本仙君心驚膽寒,“清君,你我下界可是要替別人設情劫的,萬不能節外生枝,賠進去什麼。這種事情,如果沾上了,就知道被它折磨比受天下所有酷刑都厲害。”

    衡文清透的雙目盯著我,“放心罷,我只是略有好奇,泛泛探知。卻是你,說得倒像你正被折磨著似的,莫非你瞞著天庭,竟動了凡情?”

    我乾乾一笑:“哪能~~當年的事感慨而已。”對衡文道了聲好睡,回臥房去了。

    附回李思明身軀,料想不多久天也該亮了,天樞睡得很熟,許是我設的仙障與他的仙氣融會,寧了心神。

    我在床上翻了個身,方才親過衡文,本仙君睡得著才怪。

    當年在天庭第一次見衡文,是什麼情形來著?

    本仙君新近,十分思舊。

    第十六章

    想我第一次見到衡文時,只覺得這位清君的排場比天樞星君還要大。

    當然,衡文清君也確實比天樞星君的位次高了些許。

    當時我剛拜會過天樞星君,得了冷冰冰一點頭。仙使引我一路行去,道是去拜會衡文清君,仙使對我道,這位清君司掌文宗,與幾位帝君位階相等,我虛心豎著耳朵默記。將到衡文清君的微垣宮前,只見仙者眾眾正向另一方去,仙使道,你卻不巧,衡文清君恐怕有事出門。遙遙指給我看,眾仙簇擁的幾人,左右隨侍的是文武兩位魁星,後面三位是掌案文君和文昌文命兩位仙君,中間那位便是衡文清君。我極目望去,只看見一個漸行漸遠的淡紫身影,風姿纖雅,倒與那位天樞星君的背影有幾分相似,只是天樞星君還見了個臉兒,這位衡文清君連面都未見到。

    只得奉了一張名帖與微垣宮外的小童,再去拜會其餘仙僚。

    幾日後,天庭上眾仙約莫拜會完畢,我每日出門四處遊蕩,熟悉路徑。那一日到了蟠桃園不遠處的一方蓮池邊。天庭的蓮花四時常開,一朵朵擎在水面上,亭亭然。池邊雲靄浮動,荷香陣陣,引人沿著池邊一步步走,細細賞玩,走到雲靄深處,卻看見一塊大石鋪著紙,有一人半蹲半跪,正揮毫作畫,想來是畫這池蓮花。

    我走得近些,道了一聲叨擾,那人側過頭來,手中的筆信手一甩,他噯呀一聲,墨點濺了我一袍子,忙起身拱手笑道:“一時未留神,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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