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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住的房間裡是有個衛生間的,衛生間裡還有個浴缸,只是很少用而已。
外面那麼黑,繼歡直覺不想到外面去泡自家的溫泉池。
熱水很快出來了,試過水溫覺得差不多了的時候,繼歡便想將黑蛋放進水裡。
每當這個時候,黑蛋總是迫不及待下去的,他喜歡各種水池子,會坐在只有一點水花的池子裡,一直到水池裡的水可以讓他游泳位置。
可是今天卻不同!
當繼歡像往常一樣試圖將黑蛋放進去的時候,“黑蛋”掙扎的很厲害,最後也不知道他怎麼搞的,居然爬到自己頭上去了。
被他勒得有點難以呼吸,繼歡就向上伸了伸手,找到小屁股的位置,熟稔的拍了拍:“你不是最愛乾淨,最愛洗澡了嗎?”
桎梏他的小細爪子一點也沒有鬆懈,反而禁錮得更加緊了。
繼歡就出去,把小傢伙剛剛脫下來的髒衣服拿了進來,他沒有再試圖將小傢伙強行放到浴缸里去,而是一邊放水一邊洗衣服。
那衣服真的很髒,繼歡用肥皂搓了好幾遍,足足過了八遍水,出來的總算不是髒水了。
擰乾那些小衣服,繼歡站起來,而那些帶著不知名污垢的髒水便在泡沫的掩蓋下從下水口蜿蜒而去了。
將擰乾的衣服放在一旁,繼歡開始脫衣服了。
他現在個子比之前又高了一些,每天都要做體力活、加上上下班路途也算遙遠,他的身材相當不錯,勁瘦有力,不知道是不是現在以肉食為主的原因,他身上的肌肉也比以前明顯多了,少年的單薄漸漸退去,青年的強健開始在這句肉體上初具雛形。
他的皮膚仍然很白,無論是綠蔭如蓋的八德鎮還是炎熱到不得不每天身披斗篷的葉法爾,他都沒什麼機會曬到太陽,在黃色的燈光下,那白玉似得皮膚閃著一層柔和的光,隨著他的動作,那細而長的薄韌肌肉輕微的鼓動著,那肌膚就像一塊奶油,又像一塊上好的緞子。
眼前這副美景的唯一欣賞人就是此刻騎在他脖子上的“黑蛋”了。
脫光衣服,繼歡直接跨進了浴缸,他舒服的坐了下來。
他在旁邊翻了翻,還找到了一個香浴球,是阿布給的,給黑蛋的。
=-=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黑蛋臭美這點小愛好了,而且還都挺支持他的。
繼歡=-=臉看了一會兒香浴球,然後將它扔進了水裡。
一股奇異的芬芳頓時從水裡飄了出來,伴隨著蒸騰的水蒸氣,撲了繼歡一臉,然後向更高的浴室頂部氤氳而去。
黑蛋喜歡洗香香,他肯定受不了這誘惑。
繼歡心裡估量著,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著水,然後不知不覺間,他感到禁錮自己脖子的力量消失了,沒有聽到入水聲,他的身前忽然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水汽朦朧,繼歡有點看不清小傢伙的臉。
看到小傢伙呆呆坐在水裡一動不動的樣子,他便伸出了手,然後輕輕的把對方攬到了自己的兩腿中間,他的動作很輕柔,沒有一點強硬。
大概是這種碰觸太溫柔太無害了,那孩子乖乖的坐在了繼歡的腿上。
繼歡便從旁邊擠了點洗髮辱,開始給懷裡的小泥猴洗起頭髮來。
黑蛋這頭發現在養的不錯啊……比之前水糙一樣的感覺好多了。細細軟軟的……
一邊揉搓,繼歡一邊比較著。
那頭髮髒極了,還板結成快,繼歡一邊洗,一邊解,費了好大力氣,這才將那一頭黑髮洗乾淨並且理順。
然後就開始洗小身子。
他覺得自己在洗的根本不是人,而根本就是一個泥蛋殼!
水裡的香味早就沒了,浴室里散發著一股奇特的味道。
有點淡淡的腥氣。
像是鐵鏽味……
黑蛋到底是去哪裡玩了←直到這個時候,夢裡的繼歡還在不合邏輯的這樣想著。
黑色的水,沒過了繼歡的大半個身體。
他的面前坐著一個低著頭的小男孩,那孩子渾身髒污,就像是黑水幻化的人形。
就在那低著頭的孩子低垂的臉下,竟然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色的漩渦,一層又一層——
繼歡就像那即將被黑水吞沒的雪白羊羔。
浴室里逐漸有一層黑氣蔓延開來。
肉眼可見,可是夢裡的繼歡卻什麼也沒有注意到,只是專注的給面前的小身子擦著背。
奇怪,之前明明覺得這孩子挺白啊……怎麼實際上卻這麼髒?
繼歡還這麼想過。
可是夢是沒有邏輯的,這麼想著,他便繼續忙碌了。
當掌下髒兮兮的黑皮膚變成晶瑩的白皮時,繼歡開始放水了。
當浴缸里的水只剩一點的時候,繼歡無意中看了眼自己腿下的水——
看起來像是被沖淡的血,淡紅的……
他這麼想著,很快,那點淡紅色也消失不見了。
浴缸里於是只剩下白白的繼歡,以及比他更白的、坐在他身前的孩子了。
熱蒸汽帶來的煙霧逐漸散開的時候,繼歡看到那孩子此時的模樣:
細瘦的四肢,兩條腿因為長所以顯得尤其細,就像小麻雀的腿似的。
他的皮膚特別白,繼歡本人就算是比一般人白皙的了,可是這孩子更加白,不過和繼歡不同,他的白是一種蒼白色。
就像白雪一樣——繼歡想;
他的頭髮烏黑異常——就像烏木窗框;
他的嘴唇……
啊……不是血一樣的紅,而是淡粉色的。
繼歡忽然想到了在門外時候那驚鴻一瞥。
事實證明那時候他沒有看錯,懷裡的孩子慢慢扭轉了細瘦的小身子,因為太瘦,他顯得有點頭大身子小,而當那張小臉轉過來、抬起看向繼歡的時候,繼歡怔了怔。
是他之前看過的那張臉,不過在燈光下看,這張面孔看起來更漂亮了。
那孩子大概三四歲……四五歲的樣子,之前沒有養孩子的經驗,繼歡之前也不常看其他人的小孩,他對什麼年紀對應什麼身高几乎沒概念,他只能大概估計。
明明完全不是黑蛋的年紀,長相也和黑蛋完全不一樣,可是夢裡的繼歡卻認定了這孩子就是黑蛋。
我們黑蛋長大之後一定是個頭髮黑黑,皮膚雪白的漂亮小寶寶——大概是阿爺總拿這句話激勵黑蛋的緣故,繼歡無形中也被這句話暗示了。
拿起花灑,繼歡試了試水的強度和溫度,在自己身上沖了沖示意之後,又開始給面前的孩子沖了起來。
看到那孩子即使在花灑噴she下仍然睜著大眼睛直勾勾看向自己的樣子,繼歡好笑的想起了黑蛋很小很小時候的模樣。
“閉上眼睛,小心進水。”他輕聲道。
然後,慢慢的,他就看到那雙眼睛慢慢閉上了。
繼歡就這樣把兩個人都沖洗乾淨了。
他先邁出浴缸,站在浴缸外,他對仍然站在浴缸里的小男孩道:“抬胳膊。”
那孩子便抬起了細細長長的小細胳膊,繼歡伸出雙手,便從腋下把他抱起來了。
擦乾兩人的身體,繼歡迅速抱著孩子鑽進了大床里。
屋裡的溫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樣,比外面好點,仍然是刺骨的寒冷。繼歡說話的時候都能看到煙霧狀的哈氣了。
繼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被窩,“黑蛋”冰涼的小身子被他抱在懷裡,黑洞洞的大眼睛一直直勾勾看著他。
“我們看書吧?”繼歡看了一眼他,然後從床頭柜上拿起一本書。
他的床頭櫃是常年有書的,一本是給黑蛋的睡前故事+教育,一本則是他自己學習的書。
可是如今床頭柜上只有一本書,繼歡便只能拿起了它。
讓小男孩靠在自己胸前,繼歡翻開了書,然而——
什麼也沒有。
每一張紙都是空白,上面什麼內容也沒有!
繼歡發起了呆。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從自己胸前傳來,伴隨著男孩轉過來的大大黑眸子,他聽到那孩子慢慢的問了一個問題:
“這裡是我的什麼地方?你……是我的什麼人呢?”
那個問題非常奇怪,繼歡愣住了。
“這裡……這裡是你的家呀!”繼歡脫口而出,以為“黑蛋”沒有弄清“家”的含義,他甚至還進一步解釋了一下:“家,就是你吃飯、睡覺、以及玩累了可以回來休息的地方,至於我……”
“我是你的……”
話說到這裡,繼歡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終於注意到不對了!
眼前這孩子不是黑蛋!他絕對不是黑蛋,他是——
繼歡臉色蒼白著,他看到懷裡那孩子慢慢站了起來,站直身子,直到視線與他平行。
仍然是那張蒼白的面孔,仍然是那死水一般的眼眸,仍然是……
繼歡心裡卻隱隱出現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繼續開口了。
“對的,這裡是我的家,而你也是我的。”
他的語氣平穩,不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回答問題。
繼歡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問過的一個問題。
“你……把我當作什麼?你……把這裡當做什麼?”
如今這句話,莫非……就是答案了?
繼歡看著男孩站著,他端詳著自己,然後依偎上自己的一邊胳膊,然後重新坐了回去。
“把上面的話講給我聽。”
繼歡連忙向自己手上的書看去,他這才發現:原本空無一字的書頁上如今竟是滿滿的了。
那是一首長長的詩,一首情詩。
繼歡磕磕巴巴的讀著,那些辭藻非常古老,他讀的很是困難,越到後面他不認識的字越多,於是變成了旁邊的孩子念給他聽。
他們就這樣一起“看書”,直到繼歡翻到了最後一頁。
那一頁上,卻不再是詩歌了。
繼歡反射性的繼續讀了下去:
霧庚年13月32日,津·墨菲特·菲爾扎哈與繼歡簽訂婚誓,相約分享彼此的生命,直到生命共同消亡。
13月32日……不正好是今天嘛?
他甚至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徽章,那徽章異常複雜,他只覺得那紋路複雜卻美麗,華美中卻又帶著濃濃的危險之意……
那個徽章剛好就在繼歡扶在書頁上的右手大拇指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