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白清眼睜睜看著他的弟弟被夜情醉一章擊飛,胸口諾大的一個窟窿讓他瞬間心冷至死,儘管白岩傷害過他,但那人始終是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弟弟。
他不恨他,一點也不。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白岩就這樣死去。
白清朝白岩跑過去,手臂卻被夜情醉緊緊抓著。
男人回過頭看著拉著他不放的夜情醉,那個曾經高傲冷漠的男子,此刻渾身鮮血的站在那裡搖搖欲墜,一雙漸漸褪去血光的眼睛清澈如水。
白清從男子的眼裡看到了自己:滿是白岩鮮血的污穢臉龐,被猩紅污穢的白髮……狠狠一咬牙,男人推開了夜情醉拉著自己的手,推開的那一剎那,他是如此的感受到男子的戀戀不捨,以及那已經毫無力道的手指,順著他的衣服滑落……順著他的衣服滑落……
任由淚水模糊了自己的眼,任由劇痛攪碎了自己的心,白清毫不猶豫的朝白岩落下的方向飛去。
恢復了法力的他,竟可以飛了。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身後那雙絕望的雙眼。
他強迫自己不去聽身後男子倒下的聲音。
他卻無法強迫自己不去思念,不去愛,不去心痛……“啊──”
男人終究無法忍受的大聲喊了出來,加快了下落的速度,終於抱住了身軀殘破的白岩,懷裡的男子,漸漸變得冰冷。
“白岩──”男人抱著白岩自雲端墜下。
“琴──華──”短短的兩個字,已是白岩的極限,鮮紅的血水仿佛流不盡一般自男子的口中流瀉。
男人深深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緊緊擁著懷裡的男子向下墜去。
他不能拋下白岩,他對不起夜情醉,他為什麽還要活著?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男人的腦海里開始浮現此生的一幕幕,出生,父母的寵愛,總是纏著他的二弟白岩,比較獨立與理智的三弟白風,陪伴了他三十四年的後花園,以及──在夜國的半年時光,最美,最無法忘卻的三個月。
與夜情醉一起看日出日落,吟詩作畫,魚水之歡。
以及,分別時的誓言。
【我會等你回來……白清會等你回來……】
他的確等到夜情醉回來了,然而給予彼此的,是如此沈重的傷害。
悠悠琴音盪雲間,徐徐流水繞青山。
彈指一揮間,五年已逝。
悠揚之間難抑沈鬱凝重,沈鬱凝重外又另有超曠飄逸。怨恨悽惻,如幽冥鬼神之聲。邕邕容容,言語清泠。
及其怫鬱慷慨,又亦隱隱轟轟,風雨亭亭,紛披燦爛,戈矛縱橫。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更有冰炭交加,升天墜地之勢!
聽者屏息而坐,只覺得內心波濤洶湧被聲聲琴音帶動情感,天地之壯闊,豪傑之悲壯,天籟絕響,亦不過如此!
響絕天地,艷絕天下。
桃花飛,琴音悲,春雷一動長風萬里。
“死老頭子!彈彈彈,整天就知道彈琴!我詛咒你指頭全部爛掉,看你還整天彈個不停,煩死了簡直!”琴音餘韻未散,只聽見一個稚嫩的奶氣聲音從木屋外傳來。
屋內撫琴之人嘴角輕揚,隨後漫不經心的說道:“再多說一句話,我讓你再砍一個時辰的柴火。”
“嗚嗚嗚……死老頭子!該死的死老頭子,你簡直就是在虐待兒童,我要到官府去告你!告你!告死你!”門外稚嫩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去呀,最好讓官府的人把你這個人不人,妖不妖的小東西綁起來燒成炭火,我也就不要養著一頭好吃懶做的豬。”雪髮披肩,聲音裡帶著輕揚的輕笑讓人不覺迷醉,只是在門外孩童聽來,這簡直就是個惡魔。
“哼!白清老頭子,等我無敵獸王恢復了法力,一定把你按進床里操操操,用力操,操到哭爹喊娘!”這話卻不是大聲喊出來的,門外的孩童只能一邊用他的小手拿著與他身子一般高大的斧子用力劈柴,一邊嘟囔著小嘴嘀咕個不停。
但顯然,他錯了。
三十二-重生
屋內的男人哼了一句,隨即推開門走了出來,兩三步就如風一般的走到奶娃旁邊,伸手揪住了那奶娃娃的耳朵將不足半人高的小家夥提了起來,冷著聲音道:“你說什麽,我在屋裡聽不清,再說一遍如何?”
“啊啊啊!白大哥,白大美人,絕世無雙的白大帥哥,我說你簡直就是天下無敵的大好人,大好人是不會欺負小孩子的,嗚嗚嗚,好痛噠啦,耳朵快掉掉噠啦!”被提起來的奶娃娃用肉乎乎的四肢動來動去,眼淚珠子在一雙翠綠色的大眼裡滾來滾去。
“你這孩子……”重重的嘆了口氣,男人面上不免有些發熱,他剛才自然是聽到了這小家夥在嘟囔些什麽,將奶娃娃放下來後,男人又伸手在奶娃娃軟軟的屁股上拍了拍,“再亂說話,我把你燉成蛇羹。”
瞅見這奶娃娃翠綠眸子裡閃過的狡猾光芒,白清只能暗嘆一聲,朝化為人形的獸王丟下一句狠話:“再劈半個時辰的柴火,被我發現中途有半絲偷懶,我就把你扒光了吊在樹上吊上一整夜。”
一雙翠綠的大眼睛淚汪汪的望著白清,就差沒有哭爹喊娘了,奶娃娃噘著張小肉嘴瞪了眼男人隨後轉身賭氣似的繼續劈柴,心裡早就把白清罵了十萬八千遍,化為四五歲孩童模樣的獸王開始在腦海里編寫一部《虐清十萬招》。
男人搖著頭看了眼已至山腰的落日,隨後又回了屋子。
他,白岩和獸王,已經隱居在此整整五年了。
時而在夢裡,男人也會夢見五年前的一幕幕,不曾想過一年一年過去了,他還是清楚的記得那人的長相,聲音和溫柔。
只是,都一去不復返了。
五年前他抱著沒了呼吸的白岩從懸浮半空的皇宮墜落崖底,不知過了多久自崖底醒來時驚訝的發現自己竟沒有受傷,甚至連早前身上的傷痕也沒有了一絲蹤影。
“白岩?”白清從崖底醒來後急切的尋找著男子,他活著,但白岩卻依然停止了呼吸。
白清不記得當時他是如何背著白岩的屍體踏上路程,又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在最快的時間內尋找一個能夠讓他們躲藏的深山洞穴,一切都顯得麻木而沒有思索的時間。
不知道是忘記了飢餓,還是從此以後都不再會有飢餓的感覺,男人不吃不喝的守著白岩,替白岩包紮了傷口,清洗了身體與衣服。
大概只過了三個時辰,也可能是三天,或者是三個月,白清終因體力不支而倒下去了,沒有昏迷不醒,卻再也不想站起來。
那時,一條白里透著淡金的小蛇從他懷裡爬了出來,吐著信子來到了白清早已失去焦距的眼前。
“獸……王?”從那日之後的第一次開口,男人的聲音異常沙啞而低沈,白清就那般的躺在白岩身旁,伸手輕輕碰了碰小蛇光滑的身軀,冰涼滑膩的觸感自指尖傳來。
“我可教你如何讓白岩死而復生,但作為回報,你需要做出一些犧牲。”清脆的聲音仿佛來自於小蛇,獸王在白清面前繞著他的蛇身,翠綠的眸子裡映出白清的模樣。
曾經伴隨了男人三十四年的半面血紋早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然而眼睛的男人不再是白清,或者說,此刻的男人擁有了琴華的模樣與法力,卻依然保持著身為白清的記憶與情感。
脫胎換骨,凡軀已被捨棄,只剩下琴華的容貌身形;曾經的灰白髮絲已徹底變成了如銀河一般的三千雪絲,唯有兩縷漆黑如墨的髮絲垂在耳旁,仙風道骨,絕世出塵,亦不過如此。
男人望著獸王笑了:“原來你會說話……”
小蛇用它的尾巴掃了掃白清乾裂的嘴唇,冰涼的感覺讓男人覺得唇不是那麽的乾裂了,白清說道:“謝謝。”
“每隔三月,我必須飲你一碗鮮血以重塑肉身,你可願意?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復活白岩。”
“復活了的白岩,還是白岩嗎?”男人望了一眼旁邊身軀冰涼的男子,秋水一般的眸子裡蒙上了一層淡灰。
白清從未如此的恨過自己,他曾經是那麽深沈的愛著白岩,而這份感情早已超出了兄弟情誼,儘管他們並無血緣關係,白清也無法原諒自己心中的畸戀。
然而,僅僅過了半年,他卻又重新愛上了另外一個男子。
無數個夜裡,白清質問自己的內心,為何自己會變成一個可恥的濫情之人。
但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三十四年來心中總存著若有若無的心結,在遇到夜情醉的那一刻猛然解開,猶如他們早已經認識了千年萬年,白清無法抑制的將自己的目光投在夜情醉身上。
“他身軀已殘,只能同我一般再宿肉身,前世為尊,今世亦為尊,並不需要你的鮮血餵養,除了需要重新生長之外,他依然會保留今世記憶,甚至能恢復前世的記憶。”獸王翠綠的眸子裡映出男人恍惚的樣子。